当今大魏皇帝自登基以来,勤政已是常态。
然而冬季早朝向来艰难,京都的路面如冰,寒风刺骨,只是难为了三省六部的老迈官员,在半夜寅时便要起床,下人备好马车跨越大半个京城,在午门等候早朝开启。
能参加早朝的自然是京都各要处四品以上的重要官员,例如六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内阁学士,督察院等,一般不外乎三四十人有余。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负责监管六部的各科给事中,哪怕仅仅六品,也可上朝参议,且魏帝开了条例,凡是在京述职人员,若遇重大案情,可直接上朝禀报,无需任何流程。
简单来说,能在五更天午门外站着排队的官员,都可谓是京都内跺一跺脚就能地震的大人物且都是老相识。
除了政敌,不管平日关系好坏,一般都会午门等候时闲聊谈笑,三五成群,熬一熬冬季清晨的痛苦时光。
只是今日,气氛显然不同。
午门外,数十名官员耸着肩,或闭目凝神,或低声私语,气氛颇显凝重,无数道视线若有若无的打量着最前方站着的那道身影。
吏部天官:钱安石。
昨日国子监考核发生的惨事早就由给事中报了上去,钱如命生死未知,一时间京城上下可谓无人不知,只是今日看去,这位大魏朝的正二品大员看不出任何情绪,双手笼袖,闭目凝神,仿佛无事发生。
看见这里,曾经与清明候交好,甚至有意在今日为徐长乐仗义执言两句的官员们....如礼部侍郎李司纯,皆是心中一沉。
不怕老狐狸发脾气,就怕老狐狸不吭声,后者最难善了。
随着午门城鼓响起,司礼监太监出现,众官员入朝,早朝正式开启。
朝堂之上,流程依旧,众人禀报京都内正常流程运转,再紧接着禀报北方边境战况,以及大魏附近村民妖患情况,随后再商议出解决办法。
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只是今日的气氛却有些异样的安静。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当人群恢复安静,司礼监执笔太监的嗓音缓缓响起。
就在此时,从始至终一直保持沉默的钱安石缓缓从队列走出,五体投地,寒声道:
“请圣上为我儿主持公道。”
.....
早朝开始的快,结束的却也快,让人大跌眼镜。
据说今日,吏部尚书钱安石在早朝之上声泪俱下,控诉徐家二子徐长乐手段狠辣,伤及大儿性命,恳请皇上收回圣命,废除徐长乐与公主魏七月的婚约。
紧接着各科给事中官员齐齐作证,并且指责那徐家二子在考核之中不择手段,无君子之风,要驱逐其监生身份。
大势之下,接着又有诸多官员随之附议,一切攻势如排山倒海般而来,结果看似已经板上钉钉。
只是接下来,事情却颇为出人意料。
文官之中,两三位位高权重的内阁学士竟然主动站了出来,为那徐长乐求情,且列出证据,证明徐长乐神志不清,且早有脑疾。
这个状况显然出乎了文武百官的预料,空气间顿时恢复了些许沉默。
内阁学士,终究还是读书人,平日里向来清高,且不屑结党营朋。
那么这个立场,显然代表着国子监或者白云书院那几位读书人的立场。
他们要保徐长乐。
可那又是为何?
且,能一天时间搜集出这么多对徐长乐有利的证据,背后显然还有未知的势力推波助澜。
一念至此,朝堂之上想要搭上钱安石这条大船的官员们敏锐察觉到了不对,纷纷闭口。
历年来,朝堂之中从未有过百官为一名国子监监生争吵的面红耳赤的局面。
徐长乐独一份。
最终,魏帝亲自下旨。
只有两字。
严查。
......
大雪铺天盖地的下,整个国子监内穿着冬衣的学子们走在凝结成冰的小道上,朝着各自学堂走去,只是有意无意的绕开了书阁。
如今的书阁以及方圆数里,暂时算是禁地。
观书阁一楼内的小隔间,由碳炉形成的火焰旁,丝毫不知今日早朝的情况的徐长乐好奇道:
“镇心水和出魂草还有什么区别?”
冬日闲谈,向来是随心所欲,此刻两人便刚好谈到此事。
苏老半眯着眼睛,靠在自制的紫藤摇椅上,缓缓道:
“出魂草颇难,天生地养,需有好地段,且无法专门培育,但镇心水却不难,镇心水只需有身怀浩然之气的至宝泡在净水之中,日积月累之下便可达到“镇心效果,放眼天下,所谓的镇心水也只有这一种制造用途。”
徐长乐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道:
“只要有身怀儒家浩然之气的至宝,泡在水里就行?”
得到老头肯定的点头,徐长乐一脸心痛的无法呼吸。
这就是鸡生蛋的原理,蛋生鸡的原理....
结果朱雀街的那些奸商坑了我三百两银子....
忽地,灵光一现,徐长乐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学海之中,问心之岛上那一大片由镇心水形成的小水潭。
“老苏啊...”
徐长乐心思急转:“若是镇心水在一些特别的地方,比如不存在于现实中的地方....会不会自然形成?”
苏老解释道:
“世上所谓的洞天福地,秘境,看似虚无,实则有根,无至宝所在,同样无法形成。”
他突然睁开眼,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芒,审视徐长乐:“去过?”
徐长乐神情不变,毫不犹豫,笑眯眯点头:“去过。”
老人扯了扯嘴角,转过头,似是不屑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岛上原来真有宝贝啊....徐长乐双手放在炭炉旁,那颗小资之心蠢蠢欲动。
自得知学海之中危机重重,且还有外人进入秘境之中探索机缘,徐长乐就保持了十足的谨慎之心,平日里除了在岛上采摘一些出魂草和魂水,便很少溜达。
只是看来今晚要多浪费些时间在岛上了....
就在此时,老旧的麻色门帘粗暴掀开,刺骨的寒意涌了进来,两个头戴蓑笠,一身制式黑衣的男子随之走了出来。
他们从风雪中而来,身上也带着那令人生畏的寒意,两人微微低头,皆看不清具体表情,身材样貌相似,身后皆负有一柄长刀,不似凡俗。
“徐长乐?”阴冷的嗓音从其中一人身上响起。
“是我...”徐长乐略有迟疑,眼神快速扫视两人一眼,然而对方全身上下皆没有证明身份的样式,不能从蛛丝马迹判断出什么。
”那等什么,走呗。”
那人懒散道:“皇上有命,严查此事。”
另外一人面无表情,静静立在原地,宛如木桩。
“去哪?”
“该去的地方。”
我能拒绝吗....徐长乐心想万一要是落到钱家手里岂不是凉凉....但看了两人一眼,又将话语咽下腹中。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两家伙不是善茬,耍无赖没有任何作用,他们身上的气势徐长乐懂,大哥身上有,战场上的老卒有,只不过都没有眼前这两人身上危险。
“老苏....我是无所谓的,不过这可是你的地盘,要不你去向师长们问问?”
徐长乐站起身,又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身旁那遭老头身上。
说话的黑衣人嘴角微翘,似乎丝毫不急,颇有兴趣的看着。
视线之中,听见这话,老苏躺在竹椅之上直起腰,正欲说些什么,那时而浑浊时而机灵的目光突然瞄到了眼那两人腰间的刀,沉思了会,随后默默躺了下去,双眼一闭:“呼......”
老苏你他妈......徐长乐心中万马奔腾,无了希望,讪讪一笑:“两位大哥,那就走.....呗。”
走出国子监,风雪渐盛,飞舞的雪花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徐长乐就这样被两人围在正中,朝着大门外走去,颇有一种风萧萧去易水寒的凄凉之感。
门外静静等候着一驾马车,通体漆黑,并无缰绳,一匹大黑马就静静站在那里,啃着地面上的积雪,乐此不疲。
“马都饿了,两位大哥饿不饿,要不先吃点饭再走?”徐长乐一脸认真。
“不急,等会到了屋里有的是时间吃饭,还是先饿着。”黑衣人微笑道。
三人还未上车,就见远处五六人气势汹汹而来,皆是身着便装,但腰挂有腰牌,怀揣铁尺、绳索。
刑部官差....
徐长乐一眼便辨出了他们的身份。
“徐长乐乃当今要犯,你们是何人,竟敢私拿犯人?”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眼神精明,像是个老油子。
两名头戴蓑笠的黑衣人无动于衷,先前就开口的黑衣人懒洋洋道:“滚开。”
络腮胡大汉眼睛微眯,随后脸色微变,那身黑衣不知来历,但料子却都是宫内好手统一制作的好材料,像是一般武夫没资格拥有。
“我们由刑部左侍郎大人任命,前来将徐长乐押回刑部审问,你们这般行事怕是不妥。”他小声道。
两人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人默默按住腰间长刀,这一举动顿时让徐长乐眼皮一跳。
当街砍刑部官差....
这两家伙这么彪悍的吗?
“管你什么侍郎,什么尚书,小爷都不熟,只是都滚远点,我这兄弟脾气不太好,伤了你们还好说,死了就难看咯。”
嗓音懒散的黑衣人有恃无恐。
“不管你们是何人,这样都不合规矩....”络腮胡大汉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难看。
“规矩?”
黑衣人转过头,突然笑眯眯道:“徐长乐,给你个机会,你是跟他们走,还是跟我走,机会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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