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父亲果然开始问车的事,严展晴神色自若地告诉他自己的车子抛锚了,正好遇上温霖,他很好心地把车子借给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老父亲一听到温霖,忽然变得很开心,像小孩一样追问着,严展晴之前是怎么跟温霖认识的。严展晴好脾气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这么一说完,温霖在父亲心目中的好形象又添上正面的一笔。
接下来的时间,严国正开始夸奖温霖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有为,也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象”之类的。严展晴知道父亲的意思,所以没有言语。
也因为她根本不在意。
末了,严国正忽然恍然大悟:“他把车借给你,那他怎么回家啊?”
父亲这么一提醒,严展晴也才开始比较认真地思考这件事,可是她没有要温霖的联系方式,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因为这个,严展晴今晚的加班变得有些不专心。
到了晚上八点多了,温霖的电话才打来。
“抱歉,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她说。
“不要紧,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保险公司说你这车清理起来有点麻烦,可能要花些时间,我已经把你的号码报给他们了,之后他们应该会跟你联系。”
“知道了,谢谢。”
这次他没说话,只是笑。
“那你的车子我明天傍晚到医院还你。”
“行。”
沉默了一会儿,严展晴发现对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于是她主动开口。
“那……就先这样,再见。”
“再见。”
挂电话前,严展晴又郑重其事地说了声:谢谢。
那边没有回应,只是隐约听到一句很浅的笑声。
隔天,严展晴又开始为另一件事情苦恼了。
“你知道请人吃饭约在哪里比较好吗?”办公室里,严展晴忽然对旁边的黄雅琳问。
黄雅琳吓了一跳,全事务所的人都知道,严展晴除了午间的工作餐以外,绝对不会在除了家之外的地方用餐,更别说请人吃饭了。所以惊讶的黄雅琳在咽了咽口水后,才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是单纯请人吃饭的话,乔南路的粤满楼,或是泉光中道的食溪宴……嗯,紫林西的张记也是可以的……”
“泉光中道……”严展晴喃喃低语,“那个食溪宴离市医院远吗?”她问。
“不远的,走路的话也就几分钟的脚程。”
黄雅琳一说完,严展晴又回到自己的思路里了。等了好久,见严展晴没有再开口的打算,黄雅琳小心翼翼地问:“严律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嗯。”
很快,黄雅琳一溜烟跑出去,眉宇间透着兴奋,午餐又有新八卦聊了。
严展晴真的觉得有些为难了,这件事比接任何一宗案子都要来得棘手,她一向不擅长这种交际应酬,老板和同事也是了解她的,所以以往公司的任何聚会自己都会自动被排除。总之,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这种事,似乎从几年前毕业典礼后至今,就再也没发生过。可于情于理,严展晴都觉得自己应该请人家吃顿饭——其实吃一顿饭还是不够诚意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什么别的表达谢意的方式,如果他惹上官司的话,自己倒可以帮点忙。
严大律师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其实非常过分。
不过,那样的人应该不会惹上有什么难缠的官司吧。她转念又想。
下午严展晴提前下班,不过途中遇上了塞车,好在紧赶慢赶,没有错过温霖下班的时间。
“温医生。”
温霖抬起头,见到来人,他露出惯有的笑。
“你的钥匙,昨天的事,谢谢你了。”
这时,温霖露出伤脑筋的样子:“严律师,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你已经跟我说了快十次的‘谢谢’了。”
在法庭上一向能言善辩的严大律师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接话。也难怪严展晴会这么“多礼”,她的个性一向独立,遇到极度困难的事情也从来都是一个人咬牙解决,这次忽然欠了温霖这么大一个人情,用不知所措来形容她都不算过。
虽然严展晴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有趣,但是温霖也没打算继续为难她,而是把她叫到电脑旁,神情很快变得认真起来。
“今天我跟保安室要了监控录像,你来看一下。”
温霖移动鼠标,很快一个窗口弹了出来,画面开始播放,起初画面上几辆车来回驶过,接着一个一身黑色运动服打扮的人进入视线,那人的手里还提着一桶油漆。不一会儿,自己的车就遭毒手了。由于摄像头的位置在后面,所以只拍到行凶者的背面,严展晴沉默地看着画面,若有所思。
“怎么样?认识画面上的人吗?”温霖问。
过了好一会儿,严展晴才开口:“大概吧。”
很淡然的语气,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
“那要报警吗?”温霖又问。
这次严展晴直接沉默以对,温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管太多了。
“对了,有一件事。”温霖忽然想起那些药来,“喏,我昨天开给你的那张药单。”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
严展晴微微一怔。
“你昨天没取药吧,我帮你取了,你拿着这张单子到收费处交钱就行了。”
严展晴有些迟疑地接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谢……”严展晴刚想开口,但看到温霖似笑非笑的眸子,再联想到他刚刚的话,便改了口,“又麻烦你了。”
温霖看出了她的想法,所以揶揄道:“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就好好听我这个医生的话,别让我犯职业病。”
“……”严展晴彻底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这次,大概是严展晴从事工作以来,第一次在私事上跟人说了这么多话。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不过她反倒觉得踌躇,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开口邀请一个人吃饭是这么困难的事,比她第一次上法庭跟同行唇枪舌剑更让她觉得紧张。
所以温大医生有幸再次看到严大律师这种不露人前的异样。
“严律师,你还有事吗?”
被这么一问,严展晴觉得更加尴尬,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想请你吃顿饭。”
话一出口,不只是温霖,连严展晴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下可把温医生逗笑了,这么硬邦邦的语气,哪像是请人吃饭,倒像是在下战帖。
他怎么会不明白严展晴的意思,如此高傲之人,必定凡事都要跟人了结得清清楚楚,可是自己出手相助真的只是性格使然,不为其他。这么想着的温霖在收敛笑后,打算委婉拒绝。
只是……
只是,在某个瞬间,瞥见她强作镇定的脸,还有些许粉红的耳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便悬在了喉咙口,半上不下。等思绪快速绕了个弯,等扬起的嘴角出现一丝僵硬,再开口发出的声音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轻。
“好啊。”他说。
听到对方这么说,严展晴反倒松了口气,如果对方拒绝,她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强求”了。
“那星期五晚上七点,我在食溪宴订了位置,到时候见。”
“……嗯,到时候见。”
该说这位严律师善解人意还是粗心大意,虽然自己工作的地方是医院,但是自己住的地方可不在这儿,时间又约在七点,回家后再出门肯定太匆忙,也就是说自己星期五那天要加一个半小时的班了。
温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发出叹息般的浅笑。
时间快速地划了过去,这两天严展晴又接了新案子,几宗案子齐头并进,她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自然而然,请温霖吃饭的事情也被抛到脑后,直到当天黄雅琳提醒,她才恍然大悟。
看了下墙上的钟,六点还不到,现在赶过去只要不遇上堵车就不会迟到。虽然她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跟人吃饭还要特地打扮一番,但是基本的整洁还是要有的,所以临走前她还去了趟洗手间。
“严律师,有人打电话找你!”
“告诉他我下班了。”她刚出办公室没多久,黄雅琳就追出来,所以她头也不回地拒绝了。
“可是,是那个林魏宏……”
听到这个名字,严展晴站住了脚,不为别的,就因为老板跟他除了普通的雇佣关系以外,似乎还有别的生意往来,所以老板曾经很郑重其事地请求过自己,遇上林魏宏的案子,一定要尽力而为。于自己,老板对她有知遇之恩,在她初出茅庐屡屡碰壁的时候,是老板为她打开了一扇门,如果当时没有老板,断不会有今日的严展晴。
所以没有停顿多久,严展晴就面无表情地返回办公室。她的脸色太阴沉,让黄雅琳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林先生。”
“严律师,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想个办法,我不想再见到那个疯婆子,也不想那个疯婆子再跟我儿子有任何牵连。”
“发生什么事了?”波澜不惊的语气像个机器。
“就是那个疯婆子,今天又来找我儿子,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撵走她,严律师,就不能让她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夫妻双方离婚不管孩子判给谁,作为孩子的监护人之一都有探视权。”
“我知道的好像不是这样吧,那谁……叫什么名字来着,反正就是离了婚了,连探视权都被剥夺了,上了好几次头条的那个。”
“徐炳,他是长期家暴虐待女儿,并且企图谋杀妻子,情节恶劣,你的前妻跟他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今天那个疯婆子居然要拿烟灰缸砸我!”说到这里,林魏宏已经吼起来了,之后又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严展晴拿着话筒站得笔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任由林魏宏在那边像疯狗一样乱吠。
“严律师,你不是很厉害,这种事应该难不倒你吧。”这时,林魏宏忽然换了一种语气,没有嘲讽,却猥琐得很,严展晴眸光一动,陡然产生一丝厌恶的情绪。
“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随便给她安个罪名,最好让她坐牢。”
“林先生,我想你搞错了,律师不是用来草菅人命的工具。”
咔嚓一声,严展晴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电话是利落地挂断了,可是刚刚升腾起的那种厌恶情绪却没有随之湮灭。厌恶谁?这个答案的棱角太锋利了。
最终还是迟到了。
车子还没停稳的时候,严展晴便看见“食溪宴”的大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靠着柱子的脊背微微弓着,一只手抵着下巴,一只手则拿着手机,头低低的样子看起来很专注,一点也没有等待人的着急,只是偶尔会抬起头看看身旁。不少女生从他身边经过,即便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但是能感觉出投射在他身上的微妙的目光。
而他最后一次抬头,正好看见严展晴从的士上面下来。
“抱歉,我遇上了些事,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他微笑。
两人并肩进入大门,装潢很古典的一家餐厅,连服务员都是一身旗袍装扮。
“欢迎光临,晚上好,两位是吗?”店员小姐笑容可掬。
“我已经在这里订了位置了。”她说。
“请问您怎么称呼?”
“严展晴。”
“严小姐是吧。”店员小姐快速地翻阅了手中的小本子,很快又笑着问,“请问严小姐要在‘景廊’还是‘内阁’用餐?”
“……”这可把严大律师问住了,她都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吃饭还要这道程序。
见严展晴迟迟没有表态,表情也有些许的不自然,温霖连忙解围:“‘景廊’吧。”
“好的,两位请跟我来。”
严大律师觉得有些尴尬,为什么在别人看来很小的一件事,自己却状况百出。当店员引导他们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严展晴才摸着额头,有些迟疑地说:“我从来没跟人到这种地方吃过饭,所以……”
即使没说完,温霖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歉意和难为情。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呢?难道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法庭上,那正是她最严肃残酷的战场,自然而然看到她最强势冷漠的一面,以至于在几次看见她这般犹豫不定的样子心里才产生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影响温霖的心情,反倒在听到自己是对方第一个邀请共进晚餐的人,心里有一丝丝异样。
“像这种地方我也不常来,除了刚到医院那会儿正好院长的女儿结婚来过那么一次,其余的就没有了。”
若换了别人,肯定能听出这是善解人意的圆场,但是情商偏低的严大律师却因为信以为真而暗自松了口气。
温霖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对了,刚刚看你打车来,车子还没弄好吗?”
“跟保险公司联系了,大概要再过两天。”严展晴恢复淡然。温霖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你这两天没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吧?”
其实有的,每次出公司到路口打车这段距离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但是料定对方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也就不在意了。
所以她说:“没有。”
这时,温霖的电话响起来了。
“不好意思。”说完,温霖起身走开接起电话,那头立即传来可怜兮兮的声音,“阿霖,我被我家那尊伏地魔赶出来了,这些日子你要收留我。”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温霖头疼。
“还能因为什么?!”杨昊顿时怒火中烧,“我妈现在整天闲着没事干专门给我整桃花,我现在整个就一桃花劫!”
“……”
“你在哪儿,我被我妈虐待了一晚上,饭还没吃呢。”对方又是一副弃犬般的委屈语气。
温霖停了一会儿没说话,跟着放下电话看向严展晴:“介意多一个人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你不介意就行。”
又是这句……
他叹息:“我在食溪宴,你过来吧。”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很明显,此时杨昊眼红的原因一大部分是因为用眼过度,在看见严展晴的那一刻,他的眼珠子瞪得几乎快要掉到地板上了。
“严律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杨昊。”温霖笑着引见,当严展晴把目光停在杨昊身上时,他暗自一个哆嗦,硬是把嘴唇拧成笑的姿态,不管怎么样,严展晴那天给他的印象实在黑暗得有些血腥,他到现在还“消化不良”着。
严展晴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不热情也不冷漠,没什么表情就是了。
“杨昊,这是严展晴。”温霖神色自然地对着杨昊微笑,好像自动删除了那天他到法庭的记忆。
“你好啊,严……小姐。”杨昊跟着温霖一起把“失忆”的戏演足了,不过他没有温霖那么强大的心理建设,所以笑容有些许的僵硬。
一坐到温霖的身边,杨昊就在底下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可……就是温霖那副无辜又茫然的神情让他火冒三丈的,所以他很快站起来,硬邦邦地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接着又抓住温霖,“你也跟我一起去。”
很快,洗手间里的洗手台上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个高大的男人压着一个同样高大的美男,男人涨红了脸,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那个‘阎罗王’在一起?你不要告诉我,你来真的了!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你要是敢跟我说你真的看上她了我就在这里把你正法了!”
也难怪杨昊会那么激动,单凭“温霖会对一个女孩子动心”这件事就够让他惊奇的了,从以前到现在,温霖的异性缘一直好得让他嫉妒,连自己心仪的女孩子都让他无意识地“抢”了三个。可是温霖,该怎么形容,少年老成,做事张弛有度,对待异性更是彬彬有礼,不冷淡,不暧昧,保持着一个最恰当的距离。也正因为如此,温霖不管身在何处,口碑都极好,估计他勾一勾手指头,扑过来的女生大概就能排到五环外了。可温霖的心思,他琢磨不透,从他嘴里说出来,每个女生都是好女孩,但是没能有一个真真正正走进他心里,他就像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却不够温暖。
正因为如此,所以杨昊郁闷了,一大把优秀女性在那边候着,为什么他偏偏看上那个严展晴!
当然,他也没料到,两人的关系在短短的两天居然进展神速,已经到了共进晚餐的地步。
“你先松开我。”
“你先给我说清楚!”
直到洗手间有其他人进来,在察觉到旁人的怪异的目光时,杨昊才逼不得已地把人松开,但是态度仍旧是不依不饶的。温霖被缠得没办法了,就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个大概。
“就这样?”
“对,反正只是小事,于我,也没什么太大的麻烦,就帮了。”不是刻意的轻描淡写,因为对他来说这真的只是很小的一件事。这点杨昊是知道的,所以听完解释后也逐渐冷静下来。看着镜子,杨昊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自己的发型,表情悠闲。
“所以你说,这叫什么?这叫夜路走多了就撞鬼了,这次是往车子上泼油漆,别下次往人脸上泼硫酸,啧啧啧,要真是这样,就够这位大律师受的了。”
温霖静静地站着,没说话。
“话说,你不是说你们看了监控录像,然后呢?她报警没有。”杨昊好奇心飞涨。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没有。”总之本人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
“这就奇怪了,我还以为她麻木不仁,一定会把人家告得倾家荡产呢。”
温霖笑:“所以搞不好,她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他往外走。
“别啊。”杨昊跟上去,“这样我会同情她的。”
穿过里廊走出来的时候,温霖看见严展晴双手握着玻璃杯,头低低的样子,静默的气息似乎把自己同周围的世界分离开来。大部分的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只有少部分的人会对她不经意地一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温霖才觉得不对劲。
那人离严展晴还有好几米的距离,脚步在离严展晴越近的时候就显得越快,接着,他看见那人迅速地从别的桌上抄起一把餐刀。
在那一瞬间,温霖觉得有什么东西窜上了喉咙口,他连那句“小心”都来不及喊出口,那人就抓着刀朝严展晴狠狠地刺了过去。
餐厅里出现了骚动,是很大的骚动,有碟子被打碎的声音,桌椅倒地的声音,更多的是女性的尖叫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刚刚在那片黑影扑过来时自己会跳开,也全凭身体在感知到危险时所做出的本能反应,等空白的脑子逐渐恢复一丝清明,温霖已经出现在身边。他侧着身体,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一手横在她的胸前,严展晴的半个肩膀护在他的怀里。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她紧紧地盯着此时扎在桌子上的那把餐刀,如果刚刚不是自己又被拉了一把,那把明晃晃的刀现在应该是插在自己身上了吧。
绝没想到刘思会做到这一步,所以……朝自己的车子泼油漆只是一种警告吗?
“严展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死你!你把儿子还给我!我要杀死你!杀死你!”此时失控的刘思被杨昊和几名赶来的保安抓着,可是她仍不安分,垂死挣扎一般地往严展晴所在的方向扑。
“严展晴,你这个贱人!丧心病狂……”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从刘思的嘴里骂出来,温霖盯着歇斯底里的她,思绪忽然定了定,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位因为抚养权跟林魏宏一起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的单身母亲吗?
温霖很快将这件事与严展晴车子遇袭的事联系到一起,看来,严展晴车子上的油漆也是她的杰作。
杨昊也认出刘思来,所以一时间他竟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不过不管怎么样,不能放任她伤人就是了。
紧绷的神色缓了缓,温霖垂下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严展晴的脸上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脸色有些发青。
到底还是吓到了。
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他们被其他的食客包围着,场面已经被控制住,旁人也不再那么胆战心惊,而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是谁报了警,外面传来了警车的警鸣。
刘思也听到了,她只是愣了愣,随即更加激动,眼眸里的悲愤浓烈得可以灼伤人。
“严展晴,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心理变态!变态!”
这时,温霖清晰地感觉到严展晴原本僵硬的身体快速地颤了一下。
刘思一口一个“疯子”,一口一个“变态”,让严展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砸过来,郁闷得让她透不过气。
就在这时,严展晴后背出现了一只大手,它有节奏一般顺着她紧绷的脊背,一下、两下、三下……明明还穿着厚厚的大衣,她却仿佛感受到了一丝轻柔的温度,温度飘上了心尖,逐渐蔓延。
“好了,没事了。”亦如他手上轻缓的动作,此时温霖的声音也如羽毛般柔软。
严展晴怔怔地抬起头,视线模糊了一会儿,眨了眨眼,渐渐看清了温霖舒展的俊颜。愣了一下,严展晴的情绪迅速清零,她移动了下身体,跟温霖拉开了距离。
“谢谢。”她疏离地说。
很快警察就出现了,刘思被强制带走,作为事件的相关人员,严展晴也被带到派出所,当然也包括温霖和杨昊。
到了派出所后,不管警察怎么询问,刘思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相对于在餐厅的歇斯底里,她现在死气沉沉,犹如深秋的池塘。
警察只好转移阵地去给严展晴做笔录,严展晴有问必答,语气平静字句简短,让警察同志快速清晰地了解了两人的关系。
所以很明显,这是一起报复袭击的案件。
“那么严律师,现在你准备怎么办?要立案追究吗?”
这起事故虽说影响恶劣,但是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公安机关最严重的顶多也就是罚款、批评教育,追不追究责任,全凭受害人的意向。
一时间,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警察、温霖,包括杨昊,都在等待严展晴的回答。再反观刘思,自始至终她都无动于衷,空洞灰暗的双眸像是失了灵魂。
严展晴的沉默让杨昊隐隐着急,他本来一开始就对这位年轻的单身母亲很是怜悯,现在看见对方万念俱灰一般的神态呆滞地被拷坐在椅子上,同情心更是暴增,偏偏严展晴在他的印象当中又是极其冷血麻木的,她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严展晴漠漠地看着刘思,过了一会儿,淡然地开口:“今天就算了。”
闻言,杨昊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我现在状态不好,明天再让我的助理来处理这件事。”
这时,警察和温霖同时愣了一下。
“所以……严律师的意思是要告她?”
“嗯。”
砰——
一记铁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也在这时,刘思暗淡的瞳孔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灰暗。
“姓严的,你还有没有人性?!你害她失去儿子还不够,现在又要让她坐牢!”
“同志,你注意一下,这里是公安局!”另一位警察抢先温霖一步拦住情绪激动的杨昊,他那副表情,似乎要把严展晴拆了吞下肚,事实上,如果严展晴是男人的话,早被他揍成猪头了。
“关于她儿子,是她没办法给孩子提供一个有利的发展环境,才导致孩子跟她分开,这完全是她能力问题,与我无关。而这次,她企图杀害我,危害我的生命,我只是在维护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已。”
“你——”杨昊的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的表情上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他实在没办法想象,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女人居然会恶毒残忍到这种地步,而且她施害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女同胞!刘思说得对,这家伙就是个变态!
这时,严展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微微困惑地问:“杨先生怎么知道我跟刘小姐打过官司的事?”
一瞬间,杨昊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严展晴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深究的打算,所以无视因愤恨而蠢蠢欲动的杨昊,她对警察先生做了个告辞的姿势,很快,温霖便站了出来。这时,严展晴像刚刚想起这个人一般,神色如常地说:“抱歉温医生,今晚这顿饭是请不成了,改天有时间再补上。”
见温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严展晴的目光凛了几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人打着“正义”的旗号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而且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如果因为身处弱势而因同情就能无视既定的法规法则,那么这世界还要法律何用?相反他们这些将每部法条都背得滚瓜烂熟,并且拿法律来维护一些受害人的权益的人倒被归类为恶人。
想不明白。
“温医生,难不成你跟你的朋友一样,也要剥夺我维护权益的权利?”
男人表情平静,只是目光有些复杂,默默地与她对视一会儿,他安静地开口:“你欠我一个人情。”
严展晴微微一愣。
短暂的沉默里,两人各自安静地注视着对方,温霖的目光淡淡的,漆黑的瞳仁透着光,收纳着严展晴有些冷漠的脸。
短短的几秒钟后,严展晴回过身来。
“警察同志,我撤回我刚刚的决定。”
温霖有些奇怪,因为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不像刚刚那般凛然,甚至连眉眼间的冷峻也消散了不少。
“呃……严律师的意思是不对她立案提告了?”
“嗯。”因为就在与温霖对视的那个瞬间,她忽然想通了一点,她觉得温霖的这个提议好极了,钱债易还、情债难偿,若能以这样的方式还清,对她来说倒也省事不少。
而后,她若无其事地和温霖打了个招呼,继而兀自离开派出所,貌似心情还有点好的样子。
严展晴的表现让温大医生活了二十几年,首次如此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完全不被当一回事,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有点好笑,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杨昊,你自己去我家吧,我送送她。”
“什么?!”杨昊一把将人捞回来,“你要去送那尊‘阎罗王’!?”
“她车子还没拿回来,我送送她比较好。”
“好什么好!那种人永世不得超生才好,你送什么送!”
温霖不理会,安慰性地拍拍杨昊的肩膀,不顾他的鬼哭狼嚎,跟在严展晴的后面走出派出所。
温霖四下环顾了一圈,最后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看见了严展晴,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包包里找什么东西。
“严律师。”温霖走过去,严展晴回过头,温霖敏锐地感觉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大对。
“你怎么了?”温霖关心地问。
严展晴抿唇不语,在包里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胃又疼了?”
严展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默认了。
“我开给你的药你吃了吗?”
“……忘了。”
忘了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你先在这边等我,我去拿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
“我待会儿教你一套吐息法,可以缓解胃痛的。”
温霖放下了这么个饵,此时此刻严展晴想不上钩都难。
上了车,温霖真的教给严展晴一套通过呼吸而缓解胃痛的方法,虽然没有完全让发怒的胃冷静下来,却或多或少缓和了。严展晴跟温霖说了自家的地址后,就沉默了,心情有点闷的样子,因为她想起一件事。
“我还欠你一个人情。”车厢里,她的声音少了一丝冷漠,多了一丝压抑。
温霖透过后视镜看她,不明所以。
“刚刚在餐厅那会儿,你救了我。”
温霖无奈一笑,律师都这么锱铢必较吗?
当时严展晴确实是借着本能避开了刘思的第一刀,但是当刘思再刺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处在跌撞中,如果不是温霖及时出现拉过她,将她保护起来,估计现在就不是胃痛那么简单了。
救命之恩,比什么都难还。她暗自叹息,有些丧气,第一次觉得自己跟人如此纠缠不清。不过好在温霖没因此受什么伤,要是他再出什么事,自己就更撇不清了。
“温医生,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就尽管找我。”只能这样了,请吃饭什么的,太浅薄了。
温霖太了解严展晴的想法了,随即半开玩笑地说:“好啊,那麻烦严律师先把自己的胃养好。”
表情一顿,严展晴又不说话了。
红灯的时候,温霖看着严展晴,此时淡然的她让他忍不住想起餐厅的那一幕,不管怎么样,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后怕。
她……随时都面临着这种危险吗?
“严律师……”迟疑了一下,温霖还是开口,“你经常遇上这种事吗?”
“不算经常,但是以前确实也收到过不少威胁短信。”她神色如常,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可虽说如此,但是像今天生命受到如此实质性的威胁还是第一次,毕竟她的生活一向是家里公司两点一线,就算有人真的要对她不利也没什么机会。
不对,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就这样放任不管?”
“难不成要我每次收到威胁短信都报警?”她有些嘲讽,“况且那些人只是因为输了官司怨气无处发泄,也只能这样虚张声势泄愤而已。”
“可是你今天确实差点出事了。”
“……今天是意外。”严展晴被噎了一下,索性沉默,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额角那道隐没在发丝里的伤疤。
温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眸里的情绪含义不明。
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
“谢谢。”严展晴道了声谢,跟着解开安全带走下车,见状,温霖深深地松了口气。许是听到动静,严展晴回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温霖恢复微笑,“我刚刚还真怕你会在下车前拿钱给我。”
严展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匆匆地把车门关上,隔绝那一室的尴尬。
“再见。”温霖在车里示意,随即掉转车头离开。
温霖透过后视镜看见严展晴在风中站了一会儿。双手那么悠闲地插在口袋没有捂着胃,看来是好点了。
温霖想着。
车子走到半路,电话就响起来了,是杨昊。温霖戴上耳机:“喂。”
几声沙沙的电波声响着,过了一会儿,温霖才听见手机那头,对方哆哆嗦嗦的声音:“刘思自杀了。”
温霖按照杨昊给的地址开着车子来到一个陌生的公寓,公寓不新,却也不算太老。温霖走到三楼,敲开了右手边那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满面愁容,眼里似乎还带着泪。在看到温霖的时候,女人愣了一下:“先生,请问你找谁……”
这时,杨昊的脑袋从女人的身后冒了出来。
“阿霖,你终于来了!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没有!”杨昊一脸苍白,浑身湿嗒嗒的,连说话都在哆嗦。
得知是杨昊的熟人,女人赶紧让人进来。温霖把衣服拿给杨昊,表情怪异,这家伙怎么到了这个岁数,还是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让自己变得狼狈不堪。接过衣服,杨昊如获至宝地往浴室跑去,轻车熟路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身为外人的自觉。
“这位先生……”女人小心翼翼地叫他,“你请坐。”
“谢谢,叫我温霖就可以了。”温霖语气温和,女人却依旧眉头紧锁,他忽然觉得这个中年女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很快,当看见沙发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刘思,再看看那女人一脸着急悲痛地跟她说着什么时,温霖终于想起来,这个女人就是当日被严展晴请上证人席的——刘思的房东太太。
温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刘思的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换过了,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双眼无神,对于房东太太的话她一直无动于衷,眼中透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直到房东太太提到“乐乐”两个字,刘思的眼眸才逐渐恢复光亮,跟着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傻孩子,阿姨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要是出事了,乐乐怎么办?傻孩子……”房东太太心疼地搂着刘思,说着说着也跟着掉眼泪。
“那个浑蛋……他根本就不让我见乐乐……乐乐是我的孩子,他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乐乐……”
“不哭了孩子,不哭……”房东太太嘴上这么说着,事实上哭得比刘思还伤心,在刚刚,听见刘思跳河自杀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现在想起来就后怕。
温霖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两人,面容沉郁,目光复杂,杨昊换好衣服从里面出来,看见这个情景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借着这个机会,温霖开始打量起公寓来,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还有一个小阳台,家里的家具摆放整齐,还有一个专门放玩具的角落,如果撇开主人的遭遇不讲,这个家看起来倒很温馨。这可跟印象中的刘思的住处大相径庭,他记得当时在法庭上,严展晴对于刘思及其生活环境的描述有点糟糕……
“浑蛋!”杨昊低咒着。温霖当然知道他在骂谁。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温霖和杨昊是外人,不好意思在这件事上发表什么意见,过了好一会儿,冷静下来的房东太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开始手忙脚乱地给两人倒茶。现在哪还有人喝得下茶,见刘思不再那么激动,杨昊慢慢松了口气。
少顷,两人提出告辞,刘思终于露出主人家该有的样子,并对杨昊表示深深的谢意,对方忽然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让杨昊觉得很不好意思,连连说了几句“没关系”。
临走前,温霖想了想,还是说道:“前几天严律师车子上的油漆是你做的吧?”
刘思没有出声。
“你别再做傻事了,不管是对严展晴还是对你自己,要是你再出什么事,就真的见不到你儿子了。”
刘思一愣,表情恢复了先前的绝望。
“我现在连探视权都被剥夺了……”
他沉吟了一下,说:“按道理,你的前夫是没有权利不让你见孩子的,这种情况你可以向法院申诉……”
“或者再跟林魏宏打官司,我就不相信姓严的能够这样一手遮天。”杨昊抢过话。
刘思摇摇头,露出自嘲的笑:“就算我现在还有钱打官司,林魏宏的律师是严展晴,有谁还敢接我的案子。”过于沉重的事实密闭得像瓮,让人透不过气。
“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末了,温霖只能道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离开刘思的家走了没几步,杨昊就不屑地哼哼道:“真不知道那个严展晴拿了林魏宏多大的好处,居然这么害人。”
“她是个变态。”
身后隐约传来刘思的声音,本是清浅的一句话却重重落在温霖的心上,荡开了一阵涟漪,转过身想追问什么,门却已经被关上了。四周忽然平静得诡异,以至于温霖觉得刚刚那句话是自己的幻听。
下了楼,冷风一吹,杨昊抱着肩膀一阵哆嗦,温霖斜睨了他一眼,问:“现在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跟刘思一起掉进河里。”
“就……”杨昊挠挠头,有些迟疑地开口,“警察不是让刘思通知家人来保释吗,可是刘思说她没有家人,我看她一个女孩子家挺可怜的,就代替她家人签字了。”
“然后呢?”温霖知道还有下文。
“呃……然后你也知道啊,刚刚经历那样的事情,这刘思一看就不对劲,我看她精神恍惚的样子有点不放心,就在她后面跟了一会儿,好家伙!没想到她到护城河那边,走着走着忽然就跳下去了,吓死我了。”
“然后呢?你就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不然呢!你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我要不下去她就死了。”
“是啊,要是你再在水里抽个筋,你们搞不好就可以一起死了。”温霖的表情阴沉。
“嗯……”杨昊继续挠头,“我脱外套了。”
温霖直接转身走人。
“别介啊。”杨昊追上去,“换作是你,你也会跳下去,想当年你不要命地跑到冰面上救狗我不也没说你什么。再说了,她很可怜好吧?”
“是啊,还很漂亮。”
杨昊的脸迅速涨红:“温霖你大爷的……阿嚏——”
上了车,杨昊立即把暖气开到最大,在车上,他还不忘叮嘱温霖:“你别跟严展晴走太近听见没有,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哦对了,你现在是她爸的主治医生?我劝你赶紧找个什么借口推了,不然万一哪天她爸在你手上寿终正寝了,她把罪怪在你身上,直接告掉你的老底……”
杨昊还在一旁滔滔不绝,温霖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斜着脑袋,陷入了某种空白。
各自生活,各自忙碌,晃晃悠悠,日子过去了大半个月。
其实他闲下来的时间不多,以前是学业现在是工作,除了本宅的奶奶有时候会让他觉得头疼以外,温霖很少为什么人或事纠结。
可是……
“温医生温医生,你想什么呢?”小护士拿手在温霖的眼前晃了晃,一脸好奇,温大医生一向敬业,很少在上班的时候走神的。
“怎么了?”
“就是这个。”临近中午,小护士一脸欣喜地把杂志翻到美食那一栏,摊在温霖面前,“恒街一家日本料理正在做活动,一次性买七份套餐可以打五折,我已经召集六个人了,就差温医生了,怎么样怎么样?今天中午就吃日本料理吧,我跟小左一起去买。”
“好啊。”温霖应允,小护士丢下杂志,笑嘻嘻地就跑出去了。
办公室恢复安静,在某个瞬间,关于严展晴的事,又在思绪里冒出了头。
午后,温霖在办公室小憩了一会儿,下楼后,却意外地看见这样的一幕。
行人来来往往,他不自觉地站住了脚,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瞳眸深不见底。
“谢谢你啊姑娘。”
此时严展晴正弯着腰帮一位要进电梯的老伯推着轮椅,因为前方的轮子滑了一下,直接卡在电梯的缝隙,必须连人带椅稍微提起来一下才能进入电梯。
严展晴摇摇头,专注对付起轮椅。
卡得还真不是一般的严实。
就在严展晴准备全力以赴的时候,轮椅的扶手上出现一只大手,抬起头,就看见温霖嘴角微扬的脸庞。
有了温霖的帮忙,老伯进电梯变得十分顺利,在电梯合上之前,老伯还在电梯里连连道谢。
直到电梯开始上升,严展晴的脸部线条还显得有些柔和,在察觉到一缕目光时,她转过头去,一下子便对上了温霖毫不掩饰的直视。
印象中,似乎很少感受到对方这么百分百的目光,严展晴有些莫名。
“怎么了?”
温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后才摇摇头,反口问:“严律师怎么会在这里。”
“公事。”简明扼要的语气已经见不到刚刚那丝温和。
冷淡,温和。不管是哪种情绪都看不出刻意的痕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已经谈完了?”
“嗯,正准备回去……”
“那我送你出去吧。”
严展晴那句“再见”还没说出口,温霖率先开口,自然舒展的眉眼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用那么麻烦了。”
“没事,我正好也要出去。”
不等严展晴接话,温霖就自顾自地转身。严展晴有些发愣,她一直是执行者,如此被动的接受“安排”还是第一次。走了两步温霖停下,微微侧过头,脸上的表情一如刚刚那般温和,也没有催促,像是习惯了她这种反应慢半拍的性格。
察觉到这一点的严展晴有些无所适从,这人怎么能对自己露出那种类似包容的姿态呢?不夸张地讲,这世界上能这么对自己的只有父亲,会这么对自己的也只有父亲。
古怪。
两人并肩保持着距离,严展晴穿上高跟鞋的高度正好在温霖的耳际,所以他一侧头,就看见她上翘的睫毛立体地低垂着。
安静的她,不凌厉,也不温和。
眼尾的余光落在她身上,各种各样的情绪杂糅在心间,满溢得压抑。
“严律师,你知道刘思自杀了吗?”
严展晴抬起头,表情几乎称得上是意外。
温霖却在这个时候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她不是无动于衷。
“她从派出所出来后就跳进了护城河,不过被我朋友救了。”温霖继续说道。
听完,严展晴的表情稍稍收敛了一些。
“严律师,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见她沉默,温霖问着。
顿了顿,严展晴敛起表情:“这与我何干?”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温霖还是不自知地微微颦眉。
“她的前夫剥夺了她见孩子的权利,甚至还闹得非常厉害,那晚……又差点惹来牢狱之灾。”温霖停了一下,比较认真地问道,“严律师,我想知道刘思真的像你说得那么差劲吗?我那晚去过她家,她的生活并没有你所描述的那么糟糕,至少要带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温医生,”严展晴打断他,眉宇间那抹冷峻又浮了上来,“你现在是在责怪我吗?”
温霖不说话,因为她是对的,这也是他心情郁闷的原因之一,因为他没有任何立场,更纠结的是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严展晴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说:“除非你跟刘小姐在法律上有关系,否则我没有义务在这个问题上跟你多费唇舌,温医生再见。”
她点头示意,接着旋身离开,直接用行动干净利落地表明他们两人之间只是医生与病人家属的关系,浅薄得没有痕迹。
温霖将双手插进口袋,看着严展晴漠然的背影深深地吐了口气,听着像叹息。
多事了。
口袋里传来嗡嗡的振动声,号码来自很遥远的城市。
把目光收回来,温霖也转身离开。
“回来了?”他接起电话,嘴角带上了笑。
“温霖哥,你监视我是不是?我故意用长途号码跟你联系你也知道我回来了。”柔柔的调子,带着浅浅的威胁。
“阿姨告诉我的。”
“我就知道这老太太藏不住事,我昨天就回来了,收拾了一天已经差不多了,刚刚在达悦餐厅订了位置,晚上七点半你应该有空吧?”
“嗯,已经下班了。”
“那我们晚上见。”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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