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陆无尘总是带着一张温和的面具,偶尔生起气来带着股狠厉,让人看不透猜不透的同时,又有着惊惧。但自从在秘境里冷战过一次后,魏凌发现,陆无尘在他面前似乎脆弱了许多,总是时不时地露出各种情绪。
偏偏这些情绪的外露,让魏凌心疼又心软。
就像现在,魏凌一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立马就说不出重话了。
憋了半天,魏凌硬着心肠道:“跪什么跪?还不起来。”地上那么凉,他可没忘记陆无尘身上还有不少的伤。
陆无尘没起来,反而往前挪了挪,跪在床边抱住魏凌的腰:“师尊信我。”
魏凌见陆无尘这样执着,倒真有点相信他没有跟踪了。不过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清楚。
魏凌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无尘抬头看着他,眼睛眨了眨:“美人香的原因,我想知道,就知道了。”
魏凌一怔:“……意思是?”
陆无尘勾着魏凌的腰带,手指来回磨蹭:“我想师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师尊,知道师尊在干嘛,和什么人在一起。”
擦!这是什么鬼作用?美人香是他敌人派来故意打击他的挂逼吗?!!!
魏凌简直恨不得撞墙,可一想到陆无尘是为他中了毒,心底便又愧疚和心虚,还带着心疼:“……所以为师做什么你都看着?”
陆无尘沉默了一下:“这个我控制不了。”没有人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不去想念,尤其是想念自己所爱的人。
魏凌浑身僵硬的坐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他可以命令主角不要想他吗?
陆无尘起身,坐到床边:“我不是有意不告诉师尊,只是怕师尊生气。”
你现在告诉我,我也生气。
陆无尘道:“除了彻底解毒,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美人香的影响减弱。”
魏凌竖起耳朵听。
陆无尘道:“少喜欢师尊一点,少想师尊一点。”
魏凌:“……”这个,他真的不反对。
陆无尘道:“可我做不到。”咬住魏凌的耳垂,陆无尘轻声道,“要不师尊教教我,该怎么少喜欢一点,少在意一点……听到师尊和所有人都能说说笑笑,偏偏就是不能对我笑,我心都碎了。”
魏凌头皮发麻,脚底也发麻。说陆无尘是开启了情话模式吧,偏偏对方说的感人又真挚,竟是让人生不出调侃或者不屑的心思。
就好像他真的在心碎一样。
耳朵上一痛,陆无尘道:“师尊心不在焉的,想谁?”
魏凌瞪他一眼,心道还能想谁?
陆无尘又去舔魏凌被咬红的耳垂,魏凌却是忽然想起茗兰的调笑,还有沈让临走时说的那段话,立刻伸手阻止他道:“别碰衣服掩不住的地方。”
陆无尘“嗯”了一声,伸手扒开魏凌的外衣,舔/弄他的锁骨和胸膛。
魏凌倒吸一口气:“里面也不行!!!”
感觉主角之前说的“师尊不想要,我绝不勉强”简直全都喂了狗了!偏偏作为被爆者,他还不能太过明显的拒绝对方的亲热。
勉强推开陆无尘,魏凌轻声呵斥道:“你每天除了想这些,就不能想些别的了?还有我手上的伤怎么回事?按照你的能耐,怎么会这么久还有疤?”
陆无尘目光灼灼地看了魏凌一会儿,忽而一笑:“留着这个疤,师尊一抬手就能看到、就能想到,到时候就不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地想着师尊了。”
魏凌在心底吐出一口老血,被主角的变|态程度震惊了。
“你真是……”
陆无尘“嗯”了一声:“疯子吗?我也觉得我有些疯了。”抱着魏凌躺到床上,紧紧地将人搂在怀里,陆无尘道,“我这个疯子,只有师尊能制住。师尊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毁了这个世界。”
魏凌心底咯噔一声,蹙眉道:“为师从不骗人,说不丢下你,就不会丢下你。”
陆无尘轻笑:“师尊这么急着表白,是怕我真的毁了这个世界吗?师尊信我有这个能耐?”
我擦,《弑神》的主角能没这个能耐吗?就像圣经里的创世纪,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所以魏凌也相信,《弑神》的世界不管怎么变,主角都还是主角,他说要毁灭,就真的能毁灭。哪怕是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那也是毁灭,不是吗??
陆无尘道:“师尊身上真香。”
魏凌泼他冷水:“美人香。致命香,小心心碎而死。”
陆无尘又轻又缓的在魏凌耳边笑:“死在师尊身上,弟子死而无憾。”
魏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好说话!”
陆无尘道:“嗯,喜欢师尊。无时无刻不在喜欢,想师尊,想得很……”
什么乱七八糟的表白?!魏凌伸手拍拍他的脸:“还没睡着就胡言乱语,小心被你师伯听见,一剑刺死你。”
陆无尘笑道:“就算死,也只求死在师尊剑下。”
魏凌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陆无尘了,转个身,背对着陆无尘想要闭眼休息。
可还没等他完全闭上眼,陆无尘一只手已经摸上了他的屁|股!
一掌拍在那只作乱的手上,魏凌转回身,狠狠瞪着他:“再乱动滚回你房间去。”
陆无尘笑了笑,扯了魏凌的手放在脸上:“师尊背对着我,我难受。”
呵呵,爹正对着你,爹也难受。
陆无尘道:“师尊累了就睡吧,我不会动师尊了。”
魏凌怀疑地看着他。
陆无尘道:“真不会了。师尊休息不好,我会心疼。”
陆无尘说了一晚上的甜言蜜语,就这一句最得魏凌的心。所以他放心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魏凌眼前影影晃晃的,觉着身上有些重。他想起陆无尘昨日与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以为压着他的陆无尘,结果伸手一摸——
“谁!”魏凌唰的一下坐起身,下意识地抓着那团东西甩下去。
“嗷——疼死小爷了!”
地上的一团白毛在一个打滚之后化成一个少年,一张脸饱含怒气:“魏凌!你什么意思!!!”
魏凌一见是白影,自己也是愣了一愣。自从蒋非辞被抓走,魏凌这些时日就没好好的休息过。先是一路追踪、掉进伏龙渊,然后解蛊、逃亡,好不容易回到坐忘峰,身边又有陆无尘陪着,所以睡得沉了些,竟然不知道白影什么时候混了进来,陆无尘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沉默了一下,魏凌道:“没想到是你,抱歉。”
白影一下子跳起来:“你这个人,道歉能不能有点诚意?就不能问问我有没有摔伤,有没有头晕头疼不舒服?”
魏凌不紧不慢地下床穿衣,直到穿戴整齐,将墨引收到腰间,才回头看他:“……你伤到了?”
堂堂苍翼灵狐,能被他丢一下丢出毛病来,那才是天下奇闻。
果然,白影一扭头道:“没有。”
魏凌道:“那好。咱们来说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为什么又从寂灭森林跑出来?”
白影梗着脖子:“你管不着!!!”
这下魏凌也懒得理他了。白影虽然活了数百年,但心性还是跟个孩子一样,时好时坏,还总任性。魏凌要去百草峰询问烨火、非辞还有南晋荣几人的伤势情况,自然没空搭理他。
“无尘应该就在附近,你自己去找他吧。我还有事。”
白影脸色有些青,似乎怒气又上涨了许多。
魏凌道:“……又怎么了?”
白影正要说话,陆无尘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早膳:“师尊醒了。”
他把东西端进来,摆好,神态自若地服侍魏凌洗脸漱口,又给他递上筷子,看着他吃完,整个过程都没有看白影一眼。
原本还只是有点儿不高兴的白影,这一次则直接给气哭了。
听着他抽噎的声音,魏凌心底一跳,问他:“是不是狼君出事了?”他原本以为白影这一次也就是耍耍小脾气,真没想到他会哭。像白影这样万事不往心里去的性子,能把他逼哭,绝对是真的有了事。
白影看了陆无尘一眼,脸上带着一股怒气:“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尊主出了事,我肯定要来找魏凌……你再拦着也没用。”
魏凌猛地站起来:“真出事了?”
肇月尊者那样的道行,他怎么会出事?!魏凌心中焦急,脸上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以免陆无尘多心。
白影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尊主的交代是,务必把你带到他面前。”
闻言,魏凌道:“那他伤势如何?”
白影没直接回答魏凌的问题,而是道:“尊主近万年的道行,实力接近金仙,没什么人能伤得了他,除非……”
魏凌刚松的一口气又吊起来:“除非什么?”
白影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除非是他自己伤了自己。”
魏凌蹙起眉头,这世上谁会自己伤自己,更何况是狼君那样的性子?但一想到这个消息是白影亲自带过来的,狼君在东海时又确实损失了一个肉身,不由得就担心起来。
“你见他的时候,他伤势如何?”
白影撇嘴:“都说了尊主修为高……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魏凌想想,也是。按照狼君的性子和修为,就算受了致命的伤,他也不会让人看出来。不然在东海的时候,他也不会到了最后才发现他那个肉身已经重伤到保不住了。
白影道:“你问了这么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魏凌道:“我答应过他,等办完事就去寂灭森林找他。但现在不行。”万宗门奸细未除,掌门师兄伤势他也没打探清楚,还有烨火和非辞情况未明。
让魏凌没想到的是,白影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不爽,反而脸色好看了一些。
魏凌没问原因,和陆无尘说了几句话,打个招呼就往百草峰去。他起得早,外面的弟子还在做晨课,见了他行礼的行礼,让路的让路,热闹了许多,也让魏凌情绪好了一些。
到了百草峰,恰好赶上扶摇给烨火和非辞诊脉。
“扶摇师弟早。”踏进房内,魏凌打了个招呼,“你昨日没睡?”
扶摇看向魏凌:“卫师兄早,昨日掌门师兄还说让我给师兄把个脉,你来得正好,来,一起把了。”
魏凌正要说不必,一抬眼,原来南晋荣也在房中。
“掌门师兄也在。”因为南晋荣刻意收敛了气息,魏凌又注意力都放在床上的烨火和蒋非辞身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站在另一侧墙边的南晋荣。
南晋荣此时正在看墙边桌上的一堆药草,听到魏凌打招呼,就回头道:“也是刚来。正好让扶摇师弟给把把脉。”
魏凌道:“把过了吗?”
南晋荣:“把过了,已没什么问题。”
魏凌注意到扶摇欲言又止:“扶摇师弟?”
扶摇松开眉头:“嗯,掌门师兄修为深厚,确实好了许多。”
那你皱个啥的眉头!魏凌在心底吐槽,忍不住松出一口气。
一口气刚松完,便听扶摇犹豫道:“卫师兄。”
魏凌看向他,扶摇道:“我看你……怎么好像有肾耗之状?”
肾耗?什么肾耗?魏凌刚想问他什么意思,下一秒就想起自己与陆无尘的事来……
擦!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南晋荣手中的药草落地,猛然回头看向魏凌,话却是对着扶摇说的:“……扶摇师弟,你说什么?”
扶摇道:“……兴许是我看错了,我把一下脉,确定一下。”
闻言,魏凌哪还敢让扶摇把脉,立刻后退一步道:“我把过脉,也吃过药了,不用再麻烦扶摇师……啊!”
不等魏凌说完,南晋荣倏然闪身到他面前,一把握了他的手,二话不说地探住了他的脉。
魏凌第一次知道南晋荣也有这样不容拒绝的一面,挣扎了两下,反而被握得更紧。直到南晋荣脸色猛地沉下来,魏凌也跟着垮下脸来。
“怎么回事。”
低哑的四个字仿佛是从南晋荣喉咙里一个一个蹦出来,对方一向清越的声音带着一分压抑,两分阴沉,七分威严,实在把魏凌吓得够呛。
“发生了一点意外……”悄悄把手抽回去,魏凌颇有些窘迫的意思,“本来想和师兄讲的,怕影响师兄疗伤修养,所以……”
“所以就不告诉我?”南晋荣眼中浮上冰色,抬脚就往外面走。
魏凌忙道:“师兄去哪儿?!”
南晋荣不说话,只抿紧了唇,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魏凌看向扶摇,扶摇从烨火床边站起身,眼中露出担忧之色:“这下坏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掌门师兄这么生气。”
魏凌道:“你先别感慨,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是你丫的多嘴说一句,掌门师兄也一定会发现他肾虚不肾虚……就算有些察觉,至少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强迫把他的脉。
扶摇道:“我看师兄八成去找让你肾耗的那个人去了,你要是不怕掌门师兄下杀手,就在这里站着也成。”
我擦,都这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魏凌连忙风风火火地朝着南晋荣离开的方向追去,恰好撞上一个人。
“卫师兄怎么了?”被撞的是云崖,他第一次见淡定的五师兄这样不淡定,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好吧,对于魏凌来说,确实是天大的事。
“没什么,扶摇在屋里。”匆匆忙忙地回应一声,魏凌立刻飞身上了灵剑,仿佛一道光似的朝着坐忘峰冲去。
原本以为自己和南晋荣差不了多少速度和距离的魏凌,等到了坐忘峰上,见到一溜烟往坐忘居赶的弟子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一进入坐忘居前面的大片空地,魏凌就被一阵罡风迎面吹到。
旁边的一众弟子东倒西歪,魏凌却是迎风而上。
南晋荣和陆无尘已经交上了手。陆无尘的灵剑出鞘,南晋荣却是两手空空,即便如此,陆无尘也没讨上便宜,唇角带着一缕血丝,很明显受了内伤。
魏凌往两人中间一站,道:“掌门师兄息怒。”
南晋荣眼中的杀意更浓了,看向魏凌的目光也是冷飕飕的,带着刀剑出鞘般的锐气:“让开。”
魏凌执拗道:“掌门师兄息怒。”
南晋荣很明显被魏凌气得不轻,脸上隐隐泛出青黑之气。魏凌吓了一跳,当下再也顾不得拉架劝架,扑过去道:“师兄!你怎么了?”
南晋荣咽下涌到喉间的血气,看向魏凌:“……你就这么护着他?宁可为了他忤逆我?!”
不知道为什么,南晋荣的这两句话竟然让魏凌心中泛起一阵酸意,连眼睛也涨得厉害。
他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关于这位掌门师兄和曾经的卫凌,他们曾经是最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南晋荣把对方当亲弟弟一样疼,如今……
魏凌说不出让南晋荣伤心的话,但也说不出不顾陆无尘死活的话,他只能握着南晋荣的手臂,扶着他,也牵制着他,不让他再对陆无尘动手。
围观的弟子不明所以,一个个都伸着头往这边看,魏凌见南晋荣脸上青黑之气更胜,训斥道:“都看什么看?还不散了!”
南晋荣堂堂掌门,光天化日之下为难一个晚辈弟子,还气得自己内伤复发,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弟子们一向敬畏原主,现在见魏凌发火,大部分人都有些畏惧,纷纷朝着来路奔走。魏凌见状,又是大喝一声:“都给我闭紧你们的嘴!谁敢出去胡说,本座决不轻饶!!”
他第一次发火,弟子们哪敢不从,一个个逃得嘛溜得快,也没有敢再交头接耳的胡乱猜测。
这边弟子一散,南晋荣立刻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魏凌吓得手脚发抖,一连叫了几声师兄,半抱着他道:“师兄你别气了,我叫他给你道歉……”转眼去看陆无尘,却见陆无尘也是一口血吐出来,脸色白如金纸,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一般。
魏凌再也说不出什么道歉的话来了,想张口叫个弟子去请扶摇,结果抬头一看,一个弟子都没了。
还好扶摇也不是傻子,魏凌刚走没多久,他就和云崖说了一声,两人一起往坐忘峰这边赶。刚一下灵剑,正看到南晋荣与陆无尘两败俱伤的一幕,连忙迎了上来。
扶摇接了南晋荣,魏凌就连忙去看陆无尘。
可他刚踏出一步,南晋荣便拽住了他的袖子,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他,似有无数话语哽在喉里。
魏凌顿时觉得,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重逾千斤。
再回头,陆无尘也是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带着希冀、不安、害怕等复杂的情绪,一点点传递到他的意识里。
明明答应过的,怎么可以犹豫?
他现在,明明可以轻轻松松地挣脱南晋荣的牵制,直接走到陆无尘的面前,告诉他,不必担忧、不必难过,他不会抛弃他。
犹豫什么?为什么犹豫?
……南晋荣,他有扶摇、有云崖照顾,有万宗门的诸多师兄弟姐妹心疼,可陆无尘,只有自己。
随着心里的声音,魏凌侧头看向南晋荣,与他那双眼睛对视,然后低低出声:“对不起……掌门师兄,我答应了他,不会抛下他,不会丢下他,我知道掌门师兄不喜欢他,可我,真的不能丢下他。”
话落,魏凌伸手推开南晋荣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朝着陆无尘走去。
陆无尘的眼中骤然亮起灯火,燃出亮色。
可这抹亮色,在看到魏凌因为扶摇的惊呼而骤然转身时,重新寂灭下来。
仿佛努力挣扎着想要燃起的火苗,在刚烧起来的那一刻,被一盆冰水从头彻尾的浇灭,不止再没了燃起的希望,并且冷到骨髓。
或许他应该大度一点,体谅师尊只是太担心掌门,毕竟他们是师兄弟,可情感上,陆无尘却是无法接受。
——毕竟,他是被舍弃的那一位。
在自己与南晋荣之间,若是生死的抉择,魏凌的答案,大约也不会是他。
闭上眼,咽下喉中的鲜血,陆无尘拄着剑,从地上缓缓起身,转身往坐忘居里走去。
他的脚步蹒跚,可魏凌却无法注意到了。
南晋荣伤得极重,急怒攻心,再加上未好的伤势,导致气血上涌,灵力暴/动,浑身发烫不说,更是呕血不止,经脉鼓荡,完完全全的走火入魔之势。
可……好好的,怎么就走火入魔了?!
明明最是理智淡薄的人,怎么就走火入魔了!!!
魏凌想不出答案,也没时间去想。因为南晋荣正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哪怕是痛苦的浑身打颤,也没有松开。这让他心中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师兄弟之间,就算感情再怎么好,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思绪混乱间,有人拍了拍他道:“卫师弟,你在一旁护法。”
魏凌抬眼,见是沈让、茗兰和广灵子等人,便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道:“掌门师兄他……”
沈让道:“来不及回灵引洞了,我在这里帮掌门师兄稳住体内灵脉,你们几人结出五行御灵阵,帮我们护法。”
五行御灵阵可以算是锁阵的一种,作用是锁住阵中之人的精气神,乃至元魂魂魄,元婴金丹,不让其逸散。
魏凌想一起结阵,扶摇推开他道:“你心神不宁,结阵反而会适得其反。你在一旁看着就是。”
魏凌闻言,心底更添了几分无措。
五行御灵阵结成,其中的五色光芒顺着阵法的引导,缓缓流转着罩在南晋荣和沈让身上,让两人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梦幻起来。
远远地,有弟子耐不住好奇,往这边走动了几步。魏凌右手猛然一抬,不知怎么地往下一压,方圆五里的弟子便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四肢发软。
打发了那些偷窥的弟子,魏凌缓缓放下手,看着脚下晕出的一团光芒,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几个零碎的记忆片段。
“我过几日就要接任坐忘峰峰主了,师兄可想好送我什么大礼了?”
“嗯,你想要什么?”
“想要师兄和我一起住。”
“胡闹。”
看似严厉的两字,被那人说出时,竟是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宠|溺。
“我给你的新住所设个阵,你不想别人打扰的时候,就用这个方法启阵。”
两个年轻弟子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年长的那个握着年少的那个弟子的手,一点一点地教他打出符印,告诉他怎么启阵、闭阵。
“记住了吗?”
“记住了是记住了。”年轻弟子转头,看着眉目清冷的掌门师兄,“可师兄给我的礼物,不会就是这个吧?”
掌门师兄点头,年轻弟子立刻炸毛。
接下来的画面一闪而逝,魏凌想要看清楚一些,可怎么都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那名年轻弟子的笑声。
他知道这是原主卫凌的记忆,这段记忆的存在,正说明了南晋荣对原主的在意与亲厚。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南晋荣简直把原主当成儿子一样在疼,如今骤然发现自己养的“儿子”成了基佬……
魏凌觉得,他大概能理解南晋荣的心情了。
“卫师兄。”
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魏凌回过神,转眼看去。
扶摇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他脸上长着什么花似的。
此时,南晋荣的走火入魔之势已经被遏止住,众人撤去阵法,各自站在一旁守着南晋荣,眉目间或多或少显出几分忧色。
扶摇抬手给南晋荣布了一个隔音结界,然后再也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对魏凌冷了脸色道:“你与你那徒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听此话,魏凌立刻想起来陆无尘也是一身的伤。他下意识地想要去看看陆无尘,扶摇却是拦住他道:“都这个时候了,师兄还往哪儿去?师兄是没看到掌门师兄的伤势之重,还是根本不在意掌门师兄的死活?”
魏凌顿住脚步,看向扶摇:“……掌门师兄如何了?能不能恢复如初?”
他当然关心南晋荣的伤势,但看眼下的情况,南晋荣这边根本不缺人守候,倒是陆无尘那边……
扶摇道:“我不清楚。掌门师兄此前被人袭击,重伤之下又强行开启浮生镜,本就需要静养。可你一回来……”
魏凌道:“我此前问你,你没说这么严重。”要知道这般严重,他绝对不会让南晋荣有机会知道这件事,并且和陆无尘交上手。
扶摇道:“还不是掌门师兄怕你担心,不让我们告诉你!”
魏凌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扶摇道:“没话讲了?”
魏凌沉默片刻,道:“我知道掌门师兄是为我好,你也没错,大家都没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扶摇道:“对,你是有问题。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自己对掌门师兄有多大的影响力。”
魏凌不知道自己对南晋荣有多大的影响力,但原主对南晋荣的影响力那是妥妥的。不然南晋荣不会气成这样。
扶摇见魏凌不说话,只盯着南晋荣的方向发呆,以为魏凌也在自我忏悔,便软了神色道:“所以和你在一起的人,真的就是你那徒弟?”
魏凌皱眉,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扶摇愣了一愣:“怎么是他?”
魏凌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他,反正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君子一诺,这一辈子我是不会丢下他了。至于无情谷的沈师妹,我会及时和她说清楚,然后解除婚约。”
话音一落,魏凌就察觉到了一股劲风袭来。
不等他避开,茗兰的骂声已经到了耳边。他被骂得身子一顿,没躲开,生生受了茗兰的一个掌风,往后退了一步。
“好你个魏凌,长大了,翅膀硬了,敢偷|腥了?偷就偷了,找个什么样的不行,还找个和自己一样带把儿的!”
扶摇咳了一声,缓缓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低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广灵子走过来道:“先听卫师弟怎么说。”
茗兰道:“听什么听!说什么说!没听到他刚才说什么吗?还君子一诺,你当年求娶沈凌雪的时候还君子一诺呢!更别提你和掌门师兄……”
“师妹。”沈让的声音不轻不慢地传过来,脸上带了几分肃穆,“慎言。”
茗兰面色一白,狠狠咬了咬牙道:“简直要被你们气死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广灵子拍了拍茗兰的肩膀,示意她冷静,然后看向魏凌道:“卫师弟,我们虽然是修仙之人,对男男之间的事不像凡间那般抵触,但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影响。况且他是你的徒弟,师徒相恋,有悖伦理,你可想好了。”
魏凌微微握了握拳,道:“我想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明白。我想和袁陆在一起,和他不分开。不管他是不是我徒弟,是男是女。要是师兄师姐实在无法接受他的身份,大不了我把他逐出师门,再以道侣的身份迎回来……”
话还未完,茗兰已气得柳眉倒竖,一个巴掌就要扇向他。
沈让抓住茗兰的手,蹙眉道:“再打也没用,去把袁陆叫出来吧。”
沈让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直中红心。魏凌猛地抬头,快步拦住要往坐忘居里走的云崖,对沈让道:“沈师兄,这件事和袁陆没关系。请师兄师姐不要再为难他了!”
茗兰一掌拍向魏凌的脚下,将地面炸出一个浅坑。
“再为难他?!魏凌,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再为难他?他对自己的师尊大不敬,垂涎自己的师尊,我们作为师长,是不是连问一句都不能问了?!”
魏凌道:“师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茗兰道:“你就是这个意思!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掌门师兄伤了袁陆,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在埋怨,否则你也不会说出刚才那句话!魏凌,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魏凌心里一凉,对茗兰的最后一句话发自内心的感到难过。
眼见再吵下去谁都落不得好,沈让站到两人中间,温声道:“师妹你先冷静一下,魏凌你也冷静冷静。”示意云崖回来,沈让对魏凌道,“可能我们这样管你,你会觉得委屈、不服气,但魏凌,有些事你不能任性。”
扶摇将折扇捏在手里,侧头看着魏凌:“卫师兄,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和袁陆在一起,你能压得住他么?”
魏凌眉头一簇,正要说话,扶摇接着道:“师兄别误会,我说的‘压’,不是那个‘压’。”
茗兰伸腿踹了扶摇一脚,道:“滚滚!就没见你嘴里吐出过什么象牙!”
魏凌心说茗兰师姐你说得对,扶摇嘴里确实没吐出过象牙,毕竟那是大象的专利。
把扶摇推到一边,茗兰道:“我知道我们说的话你不爱听,但咱们万宗门有规定,但凡七脉首座要与人合籍,除非另外六人一致同意,否则这合籍之事是不能作数的。再者,就算我们几个一时糊涂答应了,你觉得容止师叔会同意吗?无情谷的沈凌雪会同意吗?”
魏凌想说他还没来得及想这些,沈让却是接了话道:“既然你不让我们叫袁陆,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去找容止师叔和诸脉长老说清楚情况吧。”
魏凌后退一步,心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就是要找个道侣而已,怎么……又要这样又要那样,还要找诸脉长老说清楚情况?
沈让道:“你要是害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袁陆他不适合你,这天下、这宗门,甚至于咱们师兄弟姐妹之间,你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选他。”
魏凌道:“为什么?”
沈让顿了一下,轻声道:“因为他不是袁陆。”
魏凌瞳孔一缩,骤然想起沈让是知道陆无尘真实身份的。
“……就算他不是又怎么样,我选的是他这个人,和他的身份没多少关系。”违心的说出这段话,魏凌只觉得紧张得厉害。
陆无尘已经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他。就像对方昨晚说的,他只剩自己这个师尊了,要是自己再抛弃他,他会做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很可能,他真的会去毁灭世界也说不定。
所以,魏凌不能妥协。
沈让道:“可我们在意的,正是他的身份。”
魏凌握拳:“师兄!”
沈让拧眉:“我们万宗门上下三千弟子,你就非他不可?”
魏凌撇开头,抿唇没说话。
茗兰把剑丢到魏凌脚下,怒声道:“没出息的混账!”
“混账”这个词儿,自从魏凌察觉了陆无尘的心思之后,没少用在陆无尘的身上。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被人这么骂,魏凌心中竟是多了几分轻松和快意。
有生之年,能有一个人让自己坚持到这个地步,魏凌心底其实还是挺乐意的。
沈让见魏凌一直颓然的脸上,微不可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
“魏凌,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转头看看还在调息的掌门师兄,沈让垂下眼,缓声道,“你放心,在此期间,不会有人去为难袁陆。”
听沈让如此说,魏凌倒是没了什么顾忌,点头道:“好,我跟师兄走。”
两人说定,沈让立刻叮嘱扶摇,让他在掌门师兄好转之后,送他回灵引洞闭关疗伤。又嘱咐广灵子协助茗兰安排诸峰事宜,这才回头对魏凌道:“走吧。”
魏凌举步要走,但心中还是牵挂陆无尘的伤势,便不由自主地再回头看了眼坐忘居的方向。
这一看不要紧,陆无尘正目光冷然地看着几人的方向,好似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一般。
魏凌顿时不愿动了。
沈让察觉异状,回头一看,再好的脾气也带上了一丝寒意:“卫师弟。”
轻轻淡淡的三个字,却使得魏凌心底一个激灵。
“走吧。”
话落,沈让毫不犹豫地踏上灵剑,朝着通仙峰的方向飞去。魏凌扭头再看了陆无尘一眼,终究是怕他多心,便叫了他一声,道:“你放心,为师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魏凌不敢去看陆无尘的脸色,立刻召出离形,踏剑离去。
茗兰哼笑一声,道:“好了,走了。”
扶摇打开折扇摇了摇:“好歹都是咱们宗门的弟子,师姐也别太苛刻了。”
茗兰剑柄一倒,反手拍在扶摇背上:“闭上你的嘴!要不是你知情不报,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扶摇叫道:“我怎么知情不报了?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好么!”
茗兰不顾广灵子和云崖的阻拦,追着扶摇拍一剑、踹一脚,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魏凌刚回来那会儿,就你在坐忘峰呆的时间最久,一有时间就往这地方跑,那小兔崽子对魏凌有什么心思,你会看不出来?还有,掌门师兄伤得这么重,你该闭嘴时不闭嘴,不该闭嘴时却闭嘴,你说你不是讨打是什么?!”
扶摇被茗兰打得哎哟哎哟地叫,广灵子和云崖也不去拉了,就一左一右地站在南晋荣两边,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陆无尘倚在门栏上,脸上的表情未变,眼中却是风起云涌,好似有着数不尽的乌云滚滚而来,淹没了他眼中的所有星光与希望。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这就是这些人对他的称呼,对他的看法,对他的印象。
除了师尊,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可,明明是他喜欢的人,明明是他陆无尘的人,凭什么要被这些人摆布?凭什么要为了这些人舍弃自己?
掩在袖中的双手狠狠握起,陆无尘脸上却乍然掀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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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让一起落在灵引洞前,魏凌忍不住道:“师兄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沈让朝前走了几步,好似想起了什么往事,背影透出一分孤寂:“魏凌,我和掌门师兄一直都很愧疚。”
魏凌道:“愧疚什么?”
沈让没回答魏凌,而是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看着地上的青砖道:“你八年那年拜入容止师叔座下,成了容止师叔唯一的嫡传弟子。容止师叔常年闭关,把你交给掌门师兄照看,那时候,你把掌门师兄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崇拜。”
沈让看向魏凌:“可掌门师兄毕竟不是你的父亲,你在稍稍长大之后,就发现了掌门师兄和父亲的区别。之后再也没有像个孩子一样的赖在掌门师兄身边,寻求他的庇护。”
魏凌刹那间明白了沈让的意思,想要阻止他再说下去。
沈让道:“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
阳光洒在沈让身上,他面朝太阳,微微眯了眼睛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你以为我伤了掌门师兄,扑上来要和我拼命。”
叹了一口气,沈让低下头,道:“回不去了……真是回不去了。”
连叹了两口气,沈让轻声道:“那一年,顺天帝国攻打寂灭森林,我们一起去帮寂灭森林的同道抵御异族,你一个人在林子里迷了路,走了很久很久才回来。因为战况紧急,我们那时候都没有及时去找你……虽然和寂灭森林的妖后打过招呼,那里的妖兽或者妖修都不会为难你,但把你一个人丢在林子里,是我和掌门师兄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他看向魏凌:“我们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那时候的你只说你做了一个梦,梦醒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但其实,我和掌门师兄是不太信的。”
魏凌轻声开口:“……对不起。”
之所以说对不起,是因为自己不是真正的卫凌,不记得沈让口中的任何事。
占用了卫凌的身体,却无法替卫凌偿还师兄弟姐妹的关怀爱护之情。
如果可以的话,魏凌宁可离开这个身体,让真正的卫凌回来,让他自己去还这份爱护之情。
沈让摇头:“永远不要和我,或者掌门师兄说对不起。真正该道歉的,是我们。”
转身打开灵引洞的禁制,沈让道:“跟我进来吧。”
魏凌原以为沈让只是带他来缅怀一下往事,好让自己“回心转意”,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进灵引洞……
“师兄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魏凌有些犹豫。
沈让道:“怎么?怕见诸位长老?”
魏凌心底一突:“……不是怕。”
沈让道:“既然不怕,就进去吧。”
见沈让已经当先进去,魏凌再怎么犹豫也不能落后了。
两人在灵引洞走了一个时辰,穿过许多福天洞地,绕过许多岔路小路,直到来到灵引洞的尽头。
这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连灵识都无法探出。
魏凌小声道:“沈师兄,你在吗?”
“在。”
随着沈让的回答,一簇指甲盖大小的火苗在沈让指尖出现。
魏凌试着弹出一簇火苗,结果连丝火星也没见。
沈让把火苗往魏凌面前移了移,轻声道:“你修为不够,别费力气了。”
魏凌“哦”了一声,心想这地方竟然还能压制人的修为,难道是……?
沈让道:“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
魏凌愣了一下,点头,又摇头。
沈让失笑:“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微微跳动的火苗映在魏凌脸上,他缓缓皱起眉,道:“听说灵引洞的深处,有我们万宗门万年守护的宝物。不过灵引洞每行一个洞府,就要多出一道禁制,很少有人能闯到最深处,见到这传说中的宝物。”
这个宝物就是混沌之源,当年金焰试图偷走吞噬的东西。
沈让道:“确实是个宝物。”
话落,沈让将指尖的火苗弹出,顺着前面深沉的黑暗往下坠|落。
“这宝物,以前是亮的,后来不亮了。”
魏凌一阵惊讶:“为什么?”混沌之源乃是天地初生,蒙蒙混沌中生出的第一团火,是混沌之火。天地不灭,此火不熄,怎么可能不亮了呢?
沈让道:“我也不知道。”
魏凌被沈让引出了兴致,见那一簇火苗在落到地面之后渐渐熄灭,便出声道:“还有火吗?”
沈让弹指,再次引出一簇火苗。
“师兄让我进来,是不是就是想让我去看看这宝物到底是怎么了?”
沈让转头看向魏凌:“你要去看么?”
虽然不知道沈让为什么不带他去见诸位长老,而是来这个两眼一抹泪的地方,魏凌还是道:“要是师兄想让我去看,我就去。”
能够帮沈让解决小麻烦、小困扰,这也是一种补偿的方法。魏凌不会拒绝。
沈让道:“那你就去看看吧。”
这一句话含着一抹叹息的意味,听得魏凌心下一阵不自在。
“那……我去了。”想了想,魏凌觉得沈让再生气,也不至于弄死自己,所以咬了咬牙,一脚踏了出去。
“啊——!!!”
失重的感觉让魏凌惊叫出声,这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21世纪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光,没有风,没有生命,他被整个世界隔离了起来,只能躲在黑暗之中,惴惴不安。
下坠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察觉有什么东西接住了自己,魏凌的五感终于回归到了身上。
这是一个绵软的东西,摸起来像棉花。魏凌扶着它,缓缓起身踩在地上,仰头朝着上面看去。
沈让的那簇火苗实在太过微弱,魏凌眯着眼,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一点火星。
这感觉,就好像隔着几万亿光年,看着一颗本就很小的星星,让人无力的很。
魏凌不知道沈让为什么不提醒他这里是悬崖,而且他之前亲眼看着沈让弹出的那簇火苗,落在黑色的地上,慢慢熄灭。没道理他一跨出脚,平地就变成了万丈悬崖?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魏凌的注视,沈让指尖的那簇火苗再次熄灭了。
天地,重新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魏凌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想要找个能够倚靠的东西。
他对黑暗有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在21世纪的时候,为了克服这股恐惧,他经常在晚上关了灯,逼迫自己在夜色的笼罩下码字打游戏,甚至是看恐怖片。
但那时候,不管多黑暗的环境,都会有一盏灯,一处光,或者一个人照亮着他,给他安全感,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而这一次,没有光,也没有人在他身边……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沈让不告诉他这是一处深渊?!
直到脚下踩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魏凌才回过神来,摸索着去捡那个东西。
他摸到坚|硬的外壳,然后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东西,再然后,摸到了两个小孔,两个大孔……
他想叫,但唤作理智的那根弦死死地压制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喊出声。
魏凌收回手,往另一个方面踉踉跄跄地走去,终于在不久之后碰到了一面坚|硬又充满棱角的墙壁。
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魏凌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努力呼吸,拼命催动体内的灵力,想要用灵力催生出一团火苗出来。
“咯吱、咯吱。”
火苗没有出现,耳边反而多出了几道诡异的声响,就好像骨骼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
魏凌连忙召唤离形,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把离形召唤出来。他惊惧之下,从腰间摸出墨引,茫茫然地在身旁挥舞,唯恐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忽然窜出来给他致命一击。
说出来实在有些可笑,作为一个修仙之人,魏凌竟然会怕黑,会害怕黑暗里那些丛生的低级魑魅魍魉。
但他就是害怕。
怕这种被黑暗吞噬,被全世界隔离的感觉。
“咯吱、咯吱”的声音更近了,魏凌在黑暗里瞪大眼睛,不断地挥舞着墨引,期望这样做能够稍稍阻止一下那些东西的接近。
“哈!”
突然地,一声类似于超音波的东西灌进了魏凌的耳膜之中,让他眼前一晕,出现了短暂的失聪失明。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脚下渐渐出现一些赤色的光,从地表之下透出来,带着灼热的温度,似乎正在努力地往上面钻。
魏凌浑身一紧,立刻就想要远离这片将要被火光吞噬的地表,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然被吸附在了这处地表上,怎么都动不了分毫!!!
魏凌微弯了身子,右手扣住背后的墙壁,试着将双脚抬起来。
“呼——”
“谁?!”
很明显的呼吸声,魏凌绝对没听错!
“呼噜——”
又是一声呼噜,这一次,魏凌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他霍然回头,正对着一双大如灯笼墨绿色眼睛。
“……啊!!!!!”
惨厉的叫声在深渊里回荡,崖上的沈让心中一紧,差点控制不住地顺着声音跳下去。
可他还是忍住了。
崖下,长满碎石与枯骨的墙壁上,一张皱巴巴的大脸镶嵌其中。它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凌,硕大的鼻孔就在魏凌背后。
魏凌猛地回过头,一边用左手摁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一边闭上眼,咬着牙,狠狠地吸气、呼气。
猝不及防的,一股大力传来,魏凌被用力一带,身子从背对大脸的方向,变成了正对着大脸的方向。
那张大脸上的嘴|巴,此时正缓缓地蠕动着、咀嚼着,似乎对于魏凌的血肉很满意。
魏凌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想重新闭上眼,又怕闭上眼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便忍着痛,与那双大眼对视。
大脸的鼻头耸了耸,将魏凌拉近一些,直接贴在了他的心口上。
一股火焰味直冲入鼻。
接着,大脸眼中涌出一股惊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张嘴咬住了魏凌的手臂,将他的皮肉连带着衣袖咬了下来,吞吃入腹。
魏凌眼前一阵发晕,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会故意把他骗下来……
是要他死吗?还是发现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真的卫凌?
魏凌迷迷糊糊地想,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能够让沈让翻脸的理由了。
——可即便知道了原因又如何呢?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再也不可能当面问沈让为什么了。
在这里,他会被一个只有一张脸的怪物一点点吞进肚子里,然后死得窝囊又恶心。
魏凌微微仰头,看着火光照不到的崖顶,哪怕眼睛已经被火光燎得疼痛不堪,还是不肯移开目光。
赤色的火焰从地表下面烧上来,攀上魏凌的双脚,小腿,大|腿,然后是躯干,双臂,一直到头顶。
魏凌仿佛闻到了自己身上烤焦的味道,灵魂里也被灌进一团团的火焰,拼命的燃烧着、疼痛着。
在一片火光中,魏凌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这里,天地连接在一处,无边无际,一眼看不到尽头。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更没有太阳。这里是一种昏暗的色调,像湛蓝色的染缸被抹上了一层灰,脏兮兮的,却又带着一丝微光。
湛蓝色是天的颜色,灰色是大地的颜色。天地之间不过数丈的高度。
远处有一座山,那里坐着一个人,正在捏着一个泥人。他的神情很专注,一丝不苟地,好像手里的泥人是真正有生命的东西一般。
魏凌看了他许久,看得忘了疼痛,忘了危险,忘了沈让,只记得山上的那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捏了一个又一个泥人,可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于是,他想把那些没有生命的泥人扔掉。
可他似乎又有些舍不得。
那人在犹豫之后,看到了魏凌的所在。
片刻之后,一个又一个的泥人被丢进了魏凌的怀里。
魏凌想和他说话,那人却好像看不到他似的,拨了拨他怀里的泥人,转身走了。
魏凌皱眉,捏着泥人来回看了几遍,将自己身上的火引到泥人身上,又把泥人放回地上,看他们从泥人变成了陶人。
时间慢慢流逝,那人再次回来了。他这次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女人很美。在变高的湛蓝色天空下,仿佛一朵带着清香的花朵,缓缓绽放、舞动。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
随着那个孩子的哭声,魏凌脚下的泥人动了。
魏凌惊讶,那个男人更加惊讶。
接着,那男人开始和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围着他讨论、研究,将更多、更有趣的东西扔到他怀里,让他用火焰炙烤。
魏凌仿佛一个木偶一样,来者不拒地把所有东西都烤了一遍。
时光流逝,岁月无声。天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山川河流越来越多,天亮了,地黄了,泥人在这一片大地上生活,那个男人带着妻子、孩子,还有魏凌,一起去了一个又高又远的地方,不再住在大地上。
又是无尽的岁月过去,男人和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见了,魏凌等啊等,再也没等到谁来看他。
魏凌耗尽心力,终于在等待中睡着了。
梦里,他被无尽的烈焰炙烤着,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好像随时都要死去一般。
“混沌之源是我的!我的!!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把魏凌惊醒,他睁眼一看,正对上金焰那双赤红的双眼。
再低头一看,魏凌的胳膊、腿、躯干,都没了,只有赤色的火苗在头部以下的位置跳跃、燃烧。
金焰还在疯狂的笑着,魏凌看到四周有六名身穿万宗门服饰的长者,正用天罗地网罩住金焰,逼他交出已经吞噬的部分混沌之源。
“你们想要,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杀了我啊!!哈哈哈哈!!”
笑声震耳欲聋,魏凌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被那笑声绞痛了,想要捂住耳朵,但却没了双手。
接下来,金焰骤然挣开细细密密的天罗地网,一把抓住魏凌,将他从黑石之上拔出,朝着外面飞去。
六名长者立刻追上,七人之间开始了一场不眠不休的逃亡与追杀。
魏凌被金焰揣在怀里,一路奔逃。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呼喝之声。
在见到发出声音的那人之前,魏凌被金焰抓在手里,以精纯的元力震散了身上的火焰,又侵入他的脑海,试图震散他的魂魄。
魏凌痛得撕心裂肺,可张大了嘴,却无法发出一声的凄号。
这一刻,魏凌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直到被人从金焰的手中截走,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来。
——被那样强劲又精纯的力量灌入识海,就算是十个他,也是抵不住的。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热,又冷又黑的方寸之地,除了他,再没有任何的生物。
魏凌想要抱住自己,可他没有手。
他孤独的浮在半空,恐惧不停地侵入他的识海,吞噬着他仅存的理智。
就在魏凌将要崩溃的那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并且借着这股力量逃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所。
等魏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下一秒,他被人啪的一下打在屁|股上,说不出是喜还是怒,他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哎呀,魏大娘!是个大胖小子!你听这嗓音多响亮,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抱着魏凌的中年妇女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一边给魏凌用湿热的棉布擦掉身上的污垢,一边给他包上小棉被。
魏凌止住哭声,闭上眼,很想来个一睡不醒——为什么他会变成一个婴儿?!!
没过多久,魏凌的愿望实现了,他发了高烧,差点一睡不醒、一命呜呼。他娘急得眼睛都差点哭瞎,结果生了重病,比他还先一步的没了。
魏凌恨不得让时光倒流。
高烧、伤心,再加上魏凌本身就不想痊愈,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只差一步就要回归本源。
然后魏凌又看到了那位祖师爷战野。
战野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娃娃,别任性,快点好起来,爷爷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魏凌张张嘴,咿咿呀呀地说了几个字。
战野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放在魏凌的心口,道:“你不想见你徒弟了?”
魏凌心神一震,一双独属于婴儿的圆溜溜大眼睛看向战野。
战野笑道:“放心,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魏凌眼睛一酸,心底的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或许是被沈让的欺骗给伤透了心,又或许是被这万年的时光折磨到了极限,魏凌哭得极为凄惨。
可哭着哭着,他就发现了不对。
他的手,好像已经不是那个又短又小的婴儿手了,他身上也有力了许多,最主要的是,他正被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而抱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掌门师兄,南晋荣。
“……师兄?”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魏凌因为哭得太狠,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哭嗝。
被自己的熊样吓到,魏凌伸手抹了一把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南晋荣跪在地上抱着他,帮他擦掉脸上的泪,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一听南晋荣这么说,魏凌刚才止住的眼泪唰的一下又掉了出来。
他觉得丢人,便连忙推开南晋荣,伸手捂住脸,不让南晋荣看到。
接着,茗兰的声音在不算宽阔的洞中响起:“这时候才想起来捂脸,太晚了吧?”
魏凌头皮一炸,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万宗门的其他几位首座竟然全都聚齐了!
魏凌张了张嘴,正要反驳,目光却是定在了沈让的脸上。
众人都察觉到了魏凌的僵硬,一时间都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南晋荣缓缓握住魏凌的手,轻声道:“与沈师弟无关。魏凌,是我的错,我不该发火。”
魏凌垂下眼,面色苍白,嘴唇止不住地发抖。
他不敢问自己是怎么从那崖底出来的,更不敢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可要他就这么算了,他也做不到。
许久之后,魏凌低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沈师兄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白玉铸成的灵洞里,沈让立在墙边,一身白衣青纱,衬着玉墙,好似从玉中走出的谦谦君子。
可他的话却让魏凌浑身发冷。
“没有。”平平无奇的两个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魏凌右手五指紧紧抠着地面,骤然发力。
他准备好的一连串疑问都被这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几乎噎得他心口发痛。
南晋荣拧眉:“沈师弟!”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好像在警告着什么。
或许是许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间,魏凌觉得心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便缓缓收回手,盘腿坐正身子,抬眸看向沈让。
灵气充裕的洞里,魏凌的声音缓缓扩散:“我不是卫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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