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朝义发现,吕一凡似乎很乐意拖延行冠的时间。
虽然完全没有干货可以佐证,但是他却真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肖一凡眉间松弛了不少,平时笑意也多了,看着成蟜的日常起居也宛如看笑谈,时不时的还指着一些点和杭朝义说段子。
杭朝义心底里是百般期待这样的日子能久一点,可是心底里的不安却让他反而焦躁起来。按照约定,他确实已经把怀疑的吕府也供了出去,肖一凡自然兴致勃勃的开始派人去吕府那儿搜。
这其中也有一个意外之喜,吕不韦为了表示郑重,真的亲自去了雍县离宫。而没有吕不韦坐镇的吕府,相对的防范真的松懈了不少,还真混进去了几个人。
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吕不韦,自然混得更为方便,很快一些蒙混进去洒扫客房的人回报了消息:“没圆球,也没听说有人见过奇怪的圆球,吕相也未曾就什么圆形的奇珍异宝做过什么调查。”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肖一凡微笑着摔了竹简,拂袖而去。
仆从跪了一地,所有人都寄希望于杭朝义能追上去安慰陛下,可是杭朝义的脸色却比秦王还要难看,让近侍连提醒的话也说不出。
“赵高!”里面传来怒吼,“滚进来!”
呼!所有人不约而同吐了口气,都一脸焦急和期望的看向杭朝义。杭朝义苦笑一声,只能迈步走进了后面的静室。
“还有别的地方没?”肖一凡冷着脸,“别的,任何,她去过的地方!”
杭朝义苦涩的摇摇头:“他呆的最久的就是成蟜的宫殿和吕府,其他时间就是你这里了。”
“我已经都搜了个底朝天了!”肖一凡压低声音暴躁的怒吼,“再下去惊到了吕不韦,那我之前的准备都功亏一篑了!怎么会一点影踪都没有?我不信,怎么会一点影踪都没有!”
“说不定她真的带回去了。”杭朝义的语气带着点宿命般的感觉,“她既然不肯交给我,应该也不会不负责任的随便扔在哪里,她这点原则还是有的。”
“我不信!那是我的信标!”肖一凡咬牙,再次强调,“我的!”
杭朝义看着他,点点头:“对,是交给你的。”可转而他又开始摇头,眼神怜悯,“可他们交给你,是为了补给我的……他们,没打算让你回去。”
肖一凡眼神森冷的看着他,忽然冷笑了起来:“我告诉过你发生了什么吗?那个时候,他,那个他,死的时候。”
杭朝义记得当初自己问过,那时候肖一凡只说好像发生了很可怕的事,可是并没有说是什么。
“我爸爸好像不认得我了,可是看了我一会儿又说自己认得。也有人一会儿说我是他的儿子,一会儿说我不是。还有人说,啊,时谱上观察到的童年秦王和他长得好像!”
“……”虽然没经历过,但是杭朝义已经能够听出,这就是时空错乱的毒在往下蔓延,有的人意志强撑住了,有些人意志弱就没撑住。
肖一凡还在悠悠然的说:“然后,部长就说,难道另一个时空我们把凡凡送过去了?有人说是,有人说不知道……哈!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秦始皇,我会不清楚吗?!他们只是怕了!害怕!他们在顺着部长的意思说!反正不是他们自己的儿子!”
“那,肖腾呢?”
“他看着我的时候知道我是他儿子,可是他看不到我的时候,签了同意书。”肖一凡冷声道,“当时,有个老头子把他带到了看不到我的地方,出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你要理解你爸爸。说不定以后还会感谢你爸爸。你说我为什么要感谢?我现在才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们分明是认定那个局面,我爸爸会在看不到我的时候认为自己没有儿子,才冷酷无情的签下了同意书!他们是故意的!那个老头!那个老头是故意的!”
“这不是你的错……”杭朝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看,我不是还在这吗,我们是一样的,你不要太激动。”
“我不激动,我现在没什么想头,我不会放下到现在的努力,我会继续做这个皇帝,反正到了未来我也不一定有这地位。我就是想拿到信标的时候,我也要和你一样传信回去,我要他们惩罚那个老头!是他作出这种丧心病狂的决定,把我害到这个地步。如果我牺牲到了这个地步,我的爸爸妈妈还是忘了我,那他,就该死!”
“你说的老头……长什么样?”
“一张菊花脸,干瘦……手里一直有个破烟斗。”
杭朝义咽了口口水。
“怎么,你知道他是谁?”肖一凡眯起眼,“他是谁?”
“额,这个,是鹤唳的师父,他们墨门的门主。”
“哈!怎么又是他们,一个把我骗到这里,一个把信标拿走,我和他们有什么仇!?隔了两千多年,阴魂不散吗,啊?!”
“等等,凡凡。”杭朝义忽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一件事!哦不,确切说,是一个人!”
“谁?”
“青山,吕不韦的门客。”杭朝义激动起来,“他,他也是墨门的刺客,好像还是门主!”
“这里也有墨门?哦!墨!”肖一凡也反应过来,他曾经着人和墨家的人打过交道,感觉不是很好,但不妨碍他知道这群人,“他怎么了?”
“他和鹤唳接触过,时间还不少,当初鹤唳去刺杀立春是受了重伤的,是青山把他救了回来!”
肖一凡当然记得那次,是他一时放心不下找吕不韦搬救兵,吕不韦答应派人去看看,没想到派的还是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他现在还在吕不韦门下办事吗?”
“当时吕不韦广招门客礼贤下士的时候他和吕不韦堪称忘年之交,可是这些年好像没听说过有他这样的人出入吕府,不过当时鹤唳对他很感兴趣,他也莫名的很关注鹤唳,鹤唳走的时候他还来找我问她情况,我……啊!”杭朝义忽然眼睛一亮,“是他!”
肖一凡也亮了:“怎么说?叔,怎么回事?”
“他来找我的时候……好像是要给什么的……那手里拿着,可是听说她远游了,他就走了。”杭朝义悔不当初,他眼前全是青山手轻握着什么东西离开的样子,他脑子里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信标!就算不是!那也已经是最后的希望!
纵然谁都不希望对方先找到,但却又实在想知道这一重要的物件到底还在不在这世间,可是也知道如果找到了那必然是痛苦的撕逼。两人的心情现在几乎是一水儿的矛盾。
“找他。”肖一凡平静得极快,“找墨门,找他!”
“好……”杭朝义点头,“只是他们这些人,很难找。”
“他们不是刺客吗,刺客就肯定能联络上,实在不行找吕不韦!我给了他那么大一个礼包,他连一个门客的信息都不愿意给么?”
找吕不韦要刺客?他会觉得你想刺杀谁?
全大秦都知道朝政被吕相把持,秦王要刺客,会想刺杀谁?答案大概只有这一个,连现在的嫪毐都配不上。
肖一凡这样显然只是说说,他还是叫了两个亲信进来,让他们去追寻墨门的踪迹,有一个算一个,必须找到青山。
杭朝义被这样自然的绕过,表现相当平静,他只是凝视着肖一凡兴奋的发红的脸,眼神越来越晦暗。
一凡,你是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那又为何,你要这么兴奋呢?
你不想行冠礼,也是不想真正背负上这个责任吧……
可是,你明明知道,如果逃过了这个责任,秦国就不再有未来了,而这样回去的你,能期待看到什么呢?
杭朝义心里一百个问题,但是一个都问不出口。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因为他知道无论问哪个,怎么问,都会被肖一凡不软不硬的顶回来,甚至应对的完美无缺,让他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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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心底里却已经给肖一凡编了一套正确答案,这个答案,让他忍不住想做出一个决定。
夜深,赵高的小屋外。两人对站,一高一矮,分明是杭朝义和他的心腹定喜。
“定喜,吕府那儿安排得如何?”
“自上次自己人揭发了两个死士出来后,颇受吕相府内的器重,连吕相也对他们的忠义大加赞赏,现在已经掌握了吕府内大部分消息,大人有何要问的,不是太久远,小的应该都能去要来。”
想到仅仅是为了博取吕不韦的信任,就要这样子牺牲两个人,而这个计策还是自己定下的,杭朝义就不由得想叹息。
他怀念以前自己伏案读书的时光,怀念以前被暖阳覆盖的课桌,和同事时不时拿来的精巧零食。他的父母普通工人出身,他这般努力读书不乏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在众多亲戚中扬眉吐气,可是在父母眼里,他们在外面引以为荣的,却永远是儿子纯善的性格和好心肠。每当别人附和的时候,他的心底既有羞涩也有尴尬,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他知道这个社会会草菅人命,他不知道这么快自己就成了草菅人命的那个人。
那个因为心肠好让父母骄傲了快三十年的杭朝义,回不去了。
“通知他们,从吕府的门客记录中找到墨门的人的信息,尤其是那个青山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引到咸阳来。”
“大人以为,什么样的理由比较合适?”定喜低头问,“吕相很少使唤门客,一般大小事都交下人去做,这墨门若全要招来,必须是件不一般的事方成。”
杭朝义知道这一点,他思索了半晌,冷声道:“就说,事关社稷,不可懈怠。”
社稷?定喜有些惊疑的抬头看了看,又很快的低头:“是!”
“记住,要快。而且,避过陛下的耳目。”
“是。”
看着定喜离去的背影,杭朝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幸而为了让肖一凡未来的路走得更顺畅点,他一直没有停止过私下里派心腹打入吕不韦宫中的行动,可吕不韦府内规矩森严,水泼不进,是肖一凡御下之术的好榜样。就在他都要绝望之际,这一切终于在这些年有了进展,牺牲了几个假扮成奸细的死士,吕不韦终于将几个杭朝义的心腹,纳入了麾下,并且,用人不疑。
他忽然有种预感,或许吕不韦这一生中最让肖一凡和他揪心的事情,大概就剩这对吕不韦来说最无足轻重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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