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再见面,蒋眠和关灵均之间倒没什么,但和陈蔚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尴尬。就连郭崇发卷子,她都不敢回头,背手递给陈蔚让他自己拿。
陈蔚也觉得别扭。
周三体育课的时候,他特意把校服外套落在了球场上,以前因为离得近,所以陈蔚的校服都是蒋眠给他拿着。但是这一次他没给她,而是放在了球场边,他以为蒋眠会给他带回去。
因为生气,陈蔚打球特别猛,和朋友一起去水房洗脸,也不说话,严以哲见状道:“你怎么了,大姨妈来了?”
“一边去。”
冷水拍在脸上,陈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小到大他都不缺女孩子的喜欢,但没人知道在别人喜欢他的时候,他也在喜欢别人。而这个被他牢牢地藏在心底的秘密却轻易被蒋眠拆穿。如果这件事儿大家不在乎多好,偏偏她又变得那么小心翼翼起来。
一把拍在陈蔚的后背上,严以哲道:“说话啊。”
“你有病吧?”
气恼的陈蔚甩着一脑袋水转身离开,到了班里,一个女生将校服拿到陈蔚的跟前。
“陈蔚,你忘了拿校服。”
接过校服,陈蔚看到的是刚刚走进来的蒋眠。她照旧低头不看他,走到座位上,也是扭身才坐下的。
陈蔚简单地道谢,女生红着脸走了。
而坐下的陈蔚看着前桌的蒋眠,心里特别不痛快。他故意把满是汗的校服扔在前面的桌上晒,偶尔还会掸一掸,可无论他做什么小动作,蒋眠都没反应。他并不知道,其实他的校服不是那个女生拿回来的。
下体育课时,大家一起离开,蒋眠下意识地去看操场,看到他的校服还挂在架子上。于是她要魏莱先走,然后绕路折回操场给他拿了回来。回到教学楼的路上,她把衣服交给了那个女生,拜托她来帮忙转交给陈蔚。
之后,学校月考,为了避免抄袭,座位排序全部是打乱的,蒋眠留在本班,陈蔚则分到九班。两天没见,也不知道彼此都考得怎么样。倒是蒋眠宿舍,只要四个人凑在一起,几乎都是叹息声,就连温燕喜都不例外,直言这次的题出得太变态了。
好不容易考完最后一科综合,郭崇给大家发短信让所有人回班级开班会。
大家都以为,他又要提前宣布成绩,一个个都沮丧着一张脸。但这次郭崇却没那么不开眼,只要大家注意假期安全,又安排了值日,就宣布放假了。对老郭这举动,全班男孩高喊万岁。老郭见状道:“告诉你们,我不提前宣布成绩,是因为你们这次考得真是太差了,我都怀疑这一个月你们听课没有,要是我,考这点分,都不好意思交卷。”
“老郭,你要这么说就是你不对了,要知道题目这么难,我都不参加考试。”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这就公布成绩?”
老郭如此,当事人立刻举双手投降道:“当我没说过。”
下课,蒋眠直接打车去了火车站,踏上回乡的列车,蒋眠的心有种说不出的平静。她突然有点后悔出来念书,其实留在家里,陪着蒋山,等到大学再出去也来得及。她不知道自己这想法跟陈蔚有没有关,但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陈蔚了。从初见开始,到陈蔚在走廊等她,还有书店那次……如果老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问陈蔚是否喜欢关灵均那些话,可她说了,他们就注定要面对这些。
蒋眠回家后,放学没回家的陈蔚去了巨人书店。
节前,店里没什么人,老柴正不务正业地小酌。
见他哭丧着一张脸,老柴道:“怎么了?”
靠在收银台旁的旧沙发上,陈蔚道:“没事儿,老柴,你跟你那女神是怎么开始的?”
“陈蔚,让我猜猜,你这么问,是不是对上回来的小姑娘有点兴趣?”
“你正经点,不然我走了。”
“别走别走,你先说,我给你分析。”
伴着书店的橘色小灯,因为蒋眠,陈蔚的心绪完全被打乱,于是把自己和关灵均的事情讲给了老柴。历来很八卦的老柴越听越同情陈蔚,毕竟,他也曾经爱过那么一个根本不该爱的人,所以他明白那种感觉。而对陈蔚来说,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蒋眠这个意外,而且他还很在乎她。
江城华灯初上,陈蔚仍在和老柴说他和关灵均的事情时,然而故事的女主人公已经下了飞机。把行李丢给来接她的人,关灵均直奔城中正阳街的酒吧,那天晚上,正是陆桥的场。
彼此再见面,台上的少年被光照得耀眼,他一首首弹唱着情歌。关灵均没上前,她站在角落里,端着一杯水,静静地听,直至陆桥唱到那首《雪候鸟》。
认识陆桥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年时间,关灵均也听不少人唱过那首《雪候鸟》,但只有听陆桥唱,她才有一种被刀一点点割着心口的感觉。
陆桥一曲完毕,又起了一曲,这次是《洋葱》,为他回来的关灵均却没再等,扭头离开了酒吧。
那天城北巷子的烧饼店,关灵均在关门前赶了过去,要了酒酿丸子和烧饼。因为陆桥,一直记得她的阿婆照旧问了一句:“小关啊,上次那个男生怎么没来?”
仰着下巴,关灵均笑道:“他忙啊,忙着赚钱。”
晚上七点多店里只有阿婆看着,关灵均第一次来的时候店里还有一个老爷爷。据陆桥说,两年前一个下雪的早上,爷爷说不舒服,问婆婆可不可以不开门。婆婆说不可以,儿子换了新房子,孙子还要上幼儿园,他们多赚一天是一天。也是在那一天,翻烧饼累了的爷爷像以前一样坐在椅子上休息,可阿婆去叫他的时候,他再没起来。爷爷死后,奶奶没有将店关掉,只是将经营的时间挪到了晚上。问她为什么,她说回去也是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寂寞。那种感觉关灵均比谁都懂,所以这两年她都是晚上来,有时是与陆桥一起,有时候是自己。
微微的雨落下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伴随着淅沥沥的雨声,有脚步声踏破小巷子的宁静,向小店走来。关灵均抬头望去,路灯下,背着吉他的陆桥就站在那里,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一瞬间,从不矫情的关灵均,真想时光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让时光可以停在这一刻,让他们遥遥看着对方就好,而不用面对短暂重逢后的别离。
钻进小棚子,似乎早已想到关灵均会在,陆桥笑道:“我远远看着就是你,唱完歌再抬头你就没影了。不是去外地念书了,怎么又回来了?”
“放假了,就跑回来了,不行?”
“关灵均,你能不能不让人这么操心?”
“陆桥,你能不能不这么多管闲事?”
要了和关灵均一样的酒酿丸子和烧饼,坐在她身边的陆桥一边等,一边捏着她盘子里烧饼掉下的芝麻。他的手指很好看,指尖因为撩拨琴弦带着泛黄的手茧,但也因有茧的感觉,让人握住那双手的时候,会觉得那双手格外暖、格外厚。
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雨声,两人坐到阿婆关门才离开。那夜,不像初识那次,她会跟着他回家,然后赖在他破旧的小房子中。陆桥把她送上去碧海苑的出租车,那是关灵均的家,广安为数不多的富人区之一。
大家各有烦恼的晚上,蒋眠的火车停在江城火车站。凌晨两点了,买了站台票的蒋山见她下车,跑着迎上来。一个月没见而已,见到蒋眠,他直接哭了。
蒋眠见状道:“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
“谁哭了,我迷眼了。”
“得了吧,爸,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明白。”
打车回去,蒋山去下饺子,端出来的时候蒋眠已经睡着了,蒋山也没敢叫她,那一觉蒋眠直接睡到隔天中午。
隔天起来,蒋山正在做饭,蒋眠一边刷牙一边问他:“对了,爸,你不是说有事儿跟我说吗?”
“你先吃饭,明天我再跟你说。”
“今天明天有什么不一样?”
洗漱完的蒋眠去捏盘子里的凉菜,蒋山道:“没规矩,亏你江伯伯还跟我夸你呢。”
“夸我什么?”
“说你长大了,懂道理,在学校表现好。”
捂着胸口,蒋眠道:“吓我一跳,我以为成绩出来了。”蒋眠这种在教师家属院长大的孩子,从小是没有考完试那几天假死期的,因为学校的老师都在一个院住着,孩子也都在一个学校,他们秉承着照顾自己人的良好传统,基本考完就先判院里孩子的,以便于晚上遛弯的时候,孩子家长随口问起来,可以应答,所以蒋眠对提前报成绩这件事儿已经习以为常。
夹了一个饺子给她,蒋山道:“你刚去,考成什么样儿我都满意,你就是别学坏就行。”
“我要是学坏了呢?”
“那我就不要你了,换个听话的女儿。”
“蒋山,这是你当爹的说的话?”
蒋山哈哈大笑道:“蒋眠,你就得有点危机感,不然得上天。”
那之后几天,蒋眠和蒋山都是在她姑姑家吃饭,她听到蒋山要和她说的事情已经是放假的第四天了,也是在那天,她见到了所谓的陈阿姨。
说实话,听蒋山说他有了想结婚的对象,对方人不错,工作也稳定,有个比蒋眠小五岁的女儿时,蒋眠的心是乱的。虽然她说不会影响蒋山再婚,但真的要面对的时候,她才觉得一切根本没自己想象中轻松。虽然有点难以接受,蒋眠还是跟着蒋山去了酒店。
十七岁的初秋,小城最好的望江楼,蒋眠第一次见到了陈梅。
和蒋山形容中一样,那是个得体的女人,长得也很温柔。初见时,她就道:“蒋眠,你好,我是陈梅,你叫我阿姨就可以。”
没有像电视里演绎得那样,女孩会抵触父亲再婚,要么会在和对方见面的时候留下一句脏话离开,要么整个局面一句话都不说,以沉默反抗。蒋眠在那一刻,很平静地叫她:“陈阿姨。”
饭桌上,蒋山刻意让陈梅挨着蒋眠坐,或许是因为有女儿的关系,她很细心地给蒋眠夹菜。饭吃过一半,蒋眠问她:“阿姨,您女儿怎么没来?”
“悠然和她爸爸一起生活,等下次见面,我带她来看你。”
陈梅的女儿叫向悠然,因为跟着父亲长大,所以性格犀利,做事儿从不按常理出牌,永远都是在大人跟前一套,在蒋眠跟前一套。她最常跟蒋眠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切都以钱说话,我们又不是亲姐妹,我凭什么无偿帮你,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午饭后,蒋山和蒋眠一起送陈梅回去。
父女俩单独回去的路上,不说话的蒋眠让蒋山有点不安,他主动开口问她:“蒋眠,你觉得这阿姨怎么样?”
“你们交往多久了?”
“啊?”
蒋眠看得出来,吃饭时已经顾虑彼此习惯的他们不是才被介绍认识的。这次带她来见面,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在蒋山心里,陈梅已经是家人了。蒋眠不在乎多一个妈妈,但是她在乎蒋山为什么不提前问问她的意见,他们毕竟相依为命了十六年。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关灵均那句蒋山要给她找后妈的玩笑,那时候她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然而呢?
往后,父女俩谁都没说话,假期的最后一天,得知这件事儿的蒋眠姑姑主动约父女俩到家里吃饭。
蒋眠姑姑一家在这个城市的最南部,大蒋眠七岁的表哥在市里一家酒店工作。因为比较忙,表哥不在家,蒋眠他们过去时,姑姑就叫姑父开饭,四个人吃了没多久,蒋眠先下桌,姑姑紧跟着她去了卧室。
那一下午姑姑都在说,她爸爸带大她不容易,让蒋眠体谅。她不是不体谅,是这件事太突然。
因为蒋眠没反应,说到激动处,姑姑道:“你不能这么自私,你总要出嫁,到时候你爸怎么办?”
几乎是下意识的,蒋眠道:“我们可以一起生活。”
“蒋眠,你同意,你先生呢?你先生的家人呢?你爸爸还年轻,他不能把一生都牺牲给你。你现在是在本市上学,如果你大学去了别处,一年才回来一次,你爸爸怎么办?”
“可是……”
“没什么可是,蒋眠,作为女儿,你只能接受这件事儿,然后祝福他们。”
那天回去的路上,蒋眠第一次主动开口问蒋山:“爸,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你会和陈阿姨分开吗?”
没有迟疑,蒋山就道:“会。”
眼泪在蒋眠眼里打了一个转儿,终究还是没忍住流了出来,她哽咽着道:“那你们结婚吧。”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比看女儿出嫁的爸爸还伤心。
隔天早上,蒋眠启程回去学校,蒋山把她送到车站。走的时候蒋眠说:“你们去领证吧,再照张照片,如果陈阿姨要照婚纱照,你们一起去吧。爸,祝你幸福。”
那一刻抱着蒋眠,蒋山哽咽地道:“眠眠,谢谢你。”
他想过蒋眠会闹事儿,会把这件事儿搅黄,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地接受了。
十七岁刚刚到来的初秋,一个人回江城的路上,蒋眠一直在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仿佛随着十七岁的到来,她已经失去了很多,爸爸以及还没开始爱情。
而那一天,过得一样不轻松的关灵均也回了江城,为了不让她和陆桥见面,关驰亲自送她到机场,看她上飞机,整个过程父女两人没有说一句话。有时候关灵均是真的觉得,自己上辈子欠了关驰的债,所以这辈子才要这么活着还给他,而关驰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关灵均走后,他第一时间要助理约了陆桥出来,似乎对关家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陆桥在关驰让他离开广安时,照旧拒绝,理由和之前一样:“我哪儿也不去,也请您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和关灵均在一起。”
不是我不会,而是我永远都不会,永远对关灵均来说,将是多么漫长又绝望的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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