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这些日子不愿早早回去,而是会和人在外小酌一顿。
回到了府里,母亲常说银子那等事,让他听着觉得心烦。用银子的是儿媳妇,又不是谢谨之,他一个做公公的,怎么教训儿媳妇?
最让谢赟更有些烦躁的是,他虽有两门妾室,那妾室都已经年龄大了,让他觉得没什么滋味,他也一直没有自己的妻子。
而养子谢谨之娶妻,那柳氏原本就是绝色,成亲之后滋润得越发出落,让谢赟心中也有些不平,为什么他就是这样的命数,没办法正常娶妻生子。
甚至大师的意思,已经有的妾室就这般,莫要多纳妾,非但无果,可能还会破坏他最后一丝机缘。
他已经几近四十,现在又无仗可打,功勋不厚,哪儿来得贵女主动求嫁?别说是贵女了,普通的百姓的小家碧玉恐怕也不会主动求嫁。
谢赟今日里本约了人喝酒,那人临时有事,谢赟就干脆一个人喝酒。
月上柳梢头,他从酒楼里出来,见着了一位丫鬟,迎了过来,“侯爷,我家小姐有请。”
谢赟本来有三分酒意,听到了小姐两字,整个人精神了起来,眼前的丫鬟看衣着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而不是青楼楚馆的丫鬟,他道一声稍等。
回过身从绣囊里取了腌制青梅,他有些后悔自己喝了酒,现在只能让口腔无味。“还请姑娘带路。”
樱红带着侯爷到了马车前。
樱红开口说侯爷到了之后,见着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帘子,从马车上下来,是沈尚书之女,沈梦云。
因为大师所言,京都里的贵女,谢赟与侯夫人都心中有数,这位沈梦云便称得上是贵女。
谢赟还听同僚打趣,沈氏要成为他的儿媳,他没放在心中,因为很清楚娘亲不会允许养子娶贵女。
沈梦云怀着心事,下马车的时候一个踉跄,谢赟扶住了她。
男子的气息尤其是夹杂酒气,让沈梦云一瞬间有些后悔。
谢赟开口:“沈姑娘仔细些。”
谢赟的声音温柔,不像是匪气十足的武将,让沈梦云轻声说道:“侯爷有没有空,我有事想要同侯爷说。”
沈梦云想着,不如和谢赟说说话,若是此人处处令她讨厌,就放弃了那主意,若是……就嫁了他。
“沈姑娘请。”
这附近有一条河流,顺着河灯走,谢赟并没有急着问沈梦云有什么事,而是陪着她走。
清风徐徐,吹散了他身上酒气,沈梦云听着谢赟说着,心烦的时候喜欢在河边走一走,不过她一个姑娘家,最好有健硕的仆人在后面跟着才好。
沈梦云掀起了眼,悄悄看着谢赟,此时谢赟挺直了胸膛,龙行虎步,在月下眉眼英挺,与谢谨之有几分相似,看上去也年轻而英俊,还是侯爷。
抛弃宁蓁蓁让她惊骇的四十年岁之说,沈梦云站定了,正好在一株柳树下,在明亮的余光下,拢了拢披风,低头说道:“侯爷,你娶我可好?”
喉结滚动,谢赟的心中狂喜,但越是到了他的机缘,便越要按照大师的吩咐来做,苦笑着说道,“沈姑娘,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我不怕。”沈梦云抬起头,看着谢赟的眉眼,透过他仿佛看到了谢谨之,她踮起脚尖,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唇,宛若去亲谢谨之,“这是我的心意。”
谢赟恨不得立即把婚事定下,取下了随身玉佩,给沈梦云亲自佩上,更是送了人回府,表明会亲自去沈家求娶沈梦云。
谢赟回到了侯府之后,眉眼之间是春风得意,然后老夫人所在的小佛堂更是传来了笑声。
老夫人再不觉得沈梦云当时应当和谢谨之在一起,反而觉得,幸好当时不肯让谢谨之娶贵女。
现在沈梦云不管是什么缘由,主动开口让谢赟求娶,她都要定了沈家女做她的儿媳。
她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更是直接让人当即开了库房。寻思可以拿些什么东西表示侯府的诚意,务必好让沈家同意这门亲事。
也叮嘱侯爷多哄哄那沈姑娘,最好哄得沈姑娘离不得他才好。
*
京都里,最热闹的事就是沈梦云要嫁安平侯之事了,这件事的热度,一下子就压过先前安平世子妃梦里仙人点化,会了医术的事。
沈梦云的家世好,也没听说沈尚书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怎么就把嫡亲的娇娇女嫁给一个鳏夫侯爷?
沈梦云什么身份啊,别说是给年过三十的鳏夫侯爷做继室,做皇子、太子的正妃也使得。
谁也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都往那风流韵事上揣测。
虽然明面上没人说,私下里都觉得只怕是出了什么丑事,才会有这样的婚事。
甚至昔日里和沈梦云交好的闺阁小姐,暂且也和沈梦云断了往来,免得被人往不好的方向猜测。
户部的沈尚书现在就等同于一个炮仗,整个户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触怒了上峰。
林氏病了一场,林家的外祖母更是中风,好不容易救回来了以后,至今无法说话。
就算是宁蓁蓁的医术好,听说有仙人入梦点化,现在成了亲戚,林家人不肯求到宁蓁蓁的面前,就不信没有其他的大夫了。
大长公主看着宁蓁蓁捻着一粒秋橘,并不撕下橘络,而是直接送入到了口中,“沈姑娘要成为你婆婆了。”
大长公主与驸马没有孩子,现在是四十多岁的年龄,按道理宁蓁蓁的年龄都差不多是她的孩子了,莫名的这个笑起来甚至有些天真的世子妃,她基本是平辈相交,而且说话颇为投缘。
宁蓁蓁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少了谄媚,说话慢条斯理,有一种有别与其他人的理智。
“先前她就因为相思病,病恹恹的。”宁蓁蓁说道,“我去给她瞧过了,她当时就心里有了这个念头,说是要与我夫君做亲戚,我就猜到了。”
大长公主莞尔,“一般人恐怕都想不到。”
“是啊。”宁蓁蓁弯眼,“我也不算一般人了。”
大长公主说道:“你就没劝劝?”
“怎的没有?”宁蓁蓁轻笑着说道,“我能说的都说了,让她切莫只想着自己的那点事,多替她的长辈想想。安平侯可是接近四十了。至于说与林夫人倒是没说,那是她孩子,本应当林夫人多费心,养成这样,只能说林夫人自己吃苦。”
大长公主想着,这沈家林家把这孩子宠得太过,才有这桩事,年过三十五的鳏夫,只怕沈林两家心疼得不行。
两人说这话,大长公主也是来安宁蓁蓁的心,倘若那沈梦云敢仗着婆婆的身份为难她,到她这里来避风头。
当然大长公主只是随便说说,任谁也想不到,居然是为了见到心上人,赌气嫁给心上人的爹,而且仗着长辈身份,蹉跎心上人的妻子。
宁蓁蓁笑着谢过了大长公主的好意。
有一身的好医术在这个时候就有了作用,谁不稀罕不错的女大夫呢?
等到时候沈梦云敢蹉跎她,满京都的夫人小姐们可不干。
*
说起来自家的父亲要娶沈梦云,心情最古怪的就是谢谨之,看着昔日里追着自己跑的小姑娘,转眼要做他继母。
宁蓁蓁悠悠然说道,“老夫人总想着破侯爷的命数,现在喜上眉梢,说不定沈姑娘就是这破命之人。”
谢谨之本来就不是饶舌之人,现在侯府与沈家已经下了小定,婚事在即,他也不欲说过往之事,也懒得去想其中内情,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继母生了嫡子,他这个虚假的世子退场,让那嫡子做真世子。
那一日把事情与妻子说透了,谢谨之放下了一桩心事,越发洒脱了起来。
就像是妻子说得,当年他尚且在襁褓之中,又不是他愿意做的侯府嫡子,侯府把他推向这个位置,又要让他记住侯府的恩惠,又不肯让他做真正的世子,还惦记破除侯爷的命格。
一切且看事情顺其自然发展便好,做人处事求得是问心无愧。
谢谨之与妻子说起了兵马指挥司里的状况,明日就是定下的日子,带着妻子去营里吃饭。
天公作美,傍晚是灿灿红霞,这帮大老爷们早早就在操练场上摆出了长桌与长凳。
家里有媳妇有孩子的都带上。但凡不在城中值守的弟兄,都在空地里热闹,还有换班过来的,也会捡一张凳子坐下,大口吃肉,拍案凑凑热闹。
这西域过来的香粉应该就是孜然,撒上了一些,外皮被烤得酥脆,带着孜然的咸香,被厨师片得很薄,有瘦有肥,不至于油腻,恰到好处。
起了一丛火,还有人兴致来了唱着跳着。
谢谨之身上有文臣的儒雅,其妻宁蓁蓁也是火光之中分外动人,她也并不拘谨,与众人同乐,还给诸位弟兄露了一手。
匕首在她的手中灵巧地转动,手持匕首,动作干练,在火光之中银光闪耀,旁人都是叫好,唯有谢谨之的手掌都是蜷着,一直紧张看着,生怕出了事故。等到她落了座,顾不上旁人的注意,伸手展开了她的左右手,看着青葱十指毫无一丝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谢谨之的动作,女眷们偷偷笑了起来,用打趣的目光看着谢大人与宁蓁蓁。
男人们也是如此,还有些未成亲的看着宁蓁蓁的娇颜,想着若是有娇妻如此,也定如那谢大人一般。
谢谨之握住了宁蓁蓁的手,便不松开,索性用筷子夹了肉送到她的唇边。
等到最后两人离开,王峰的妻子还送了一件百家衣给宁蓁蓁,祝她早些生下麒麟儿。
喝了一些酒,两人坐在马车上,谢谨之握住了妻子的手,想到了那件百家衣,在黑暗之中,又有酒液给了他勇气,让他含住了娇妻的唇。
口中是如出一辙的酒香味,谢谨之刚开始有些笨拙。
根据宁蓁蓁的了解,他并未有通房,也从未眠花宿柳,他只是凭着本能行事。
像是在沙漠之中禹禹独行的旅人,好不容易见到了水源,拼命地吮吸,甚至会发出像是孩童一样急切的呜咽声。
等到鼻腔里喷出的呼吸都灼热,谢大人的动作慢了下来,不再拼命,而是开始享受一样地品味酒液醇香。
轻拢慢捻抹复挑。
口中是这般,手上也是这般,他的动作熟稔起来,也享受着那美味。一直到气喘吁吁,身子都微微颤动,几近情难自已才停了下来。
“我定不负你。”这话来得有些迟,终究是说出了口。
谢谨之的额头抵住了宁蓁蓁的额头,手抚着她的面颊,说得话柔情里又带着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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