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蓁蓁拉着女儿的手回到了屋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
唐秀荣老师手中拿着毛线在织毛衣,何爱国厂长带着眼镜在看报纸,何玉芳在看电视,而薛依红抱着薛铭,在和何文生说话,看上去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等到宁蓁蓁打开门的时候,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宁蓁蓁和女儿换上了拖鞋,拉着有些畏缩的女儿往房里走,放下了买好的碎布之后,就到了卫生间,用开水瓶倒了温水,拿着香皂给女儿洗手。
因为拿着大龙糖画,她的手里有些黏糊糊的,宁蓁蓁认真地给女儿洗了手,当然还有脸,本来打算买蛤蜊膏,后来发现有粉红色的宝宝霜,想来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身上都有这种宝宝霜的味道,宁蓁蓁就买了宝宝霜。
洗手洗脸的动作让何褚放松了下来,她不懂得那外面一家人的氛围,这孩子太小,她只知道,在这个大家庭里,妈妈和她是一国的。
用毛巾擦干净女儿的手和脸,宁蓁蓁也给自己飞快地洗漱完,带着女儿回到房间里。
剪开了粉色的宝宝霜包装袋,用指腹点在女儿的面颊上,再用略有些粗糙的手心把皲裂的地方细细涂抹。现在还是初秋,就已经皲成这样,等到冬天一定要好好养护才行。
“怎么把贺嫂请回来了?”唐秀荣直接推开了房门。
何褚的身体又有些紧绷了起来,宁蓁蓁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坐到床上去。
“国营大饭店的活太累了,我来不及做饭。”
“你应该和我商量。”唐老师指责说道。
宁蓁蓁的声音和缓,“下次会的。”
刚辞退贺嫂子不到一个月,以前就一直出这笔钱,所以唐秀荣只是过来警告儿媳妇的自作主张,她刚想要出去,就听着宁蓁蓁说道,“妈,你房间里的缝纫机,我能不能搬过来。”
唐秀荣说道:“要这个干什么?”
“我想做点针线活,过去不太方便。”宁蓁蓁说道,“而且缝纫机不用的时候,可以当做小书桌,褚褚写作业趴在箱子上,不合适,要是用文生房里的桌子,文生就没办法写东西了。”
“你会用缝纫机吗?”
“妈,我以前是纺织厂的。”
林凤娟在国营饭店里锻炼出来一手好力气,一个人就把主卧室里的缝纫机给搬到了她的房间里。
等到搬到了房间里,房间里满满当当。这个房间实在是很小,四室两厅的房间,主卧室是公公婆婆的,两个客卧是何家兄妹的,反正何文生很早开始就和林凤娟分房睡,近乎是杂物间的大小是林凤娟和女儿住的屋子。
宁蓁蓁简单先把缝纫机放在了窗边,将就先用着,等到晚点有空了,把房间整个打扫干净,再把大箱子给搬到斗柜上方。
现在的话,宁蓁蓁直接扯掉了箱子上的褪色喜字,揉成了一团,暂且扔在了箱子上。
何褚看着那个红色的纸团,眨了眨眼,这个喜字是从武阳市带过来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的变了。
宁蓁蓁用抹布擦干净了缝纫机,就让女儿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缝纫。
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件衣服,宁蓁蓁飞快地把一件衣服的衣领上花边给拆了下来。
把衣服往女儿身上比划了一下,用笔做了记号,用大剪刀咔嚓咔嚓地剪开布料。
接下来对何褚来说很神奇的一幕就开始上演。
傍晚的光从窗外拢了进来,给母亲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双脚踩着金属踏板,然后转动缝纫机上的圆环,缝纫机的针上上下下的,就带着白色的线开始落针,形成了细密的线条。
这种节律性让人着迷,尤其是短短十多分钟,就看到原本的衣服大变样了。
主色调还是暗红色,但是从原本的方领成了换了蕾丝花边的圆领,扣子也成了异常可爱的颜色,像是一粒粒的珍珠一样,还有那些线条组成了图案,衣服也剪去了不少布条,从原本宽荡荡的到十分合体。
“真好看。”
宁蓁蓁做了一件衣服,就没有继续做了,也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间。
“褚褚有些感冒了,就不在外面吃,我陪她在房里吃。”
宁蓁蓁拿了两个搪瓷的带柄的大碗,一份饭少的上面都是荤菜,饭多的那份都是素菜。
端着饭进入到了房间里,把房门一锁,就重新分配了饭菜,何褚的身子先天不足晚上不适合大鱼大肉,反而是林凤娟这身体缺乏营养。
拿着筷子教女儿吃饭,怎么才能不发出吧唧嘴的声音,同时告诉她一些吃饭的礼仪。
以前薛铭直接学何褚吃饭吧唧,然后还会取笑她,做鬼脸,让何褚吃饭如同数米一样。
“妈妈,你怎么知道这样吃饭的?”
“忘了妈妈在哪儿工作?”宁蓁蓁笑着说道,“饭店里那些人吃饭很讲究,下次带你去看看,保管最好的礼仪就是这样。”
何褚之前都吃的很少,今天宁蓁蓁不敢让她吃太多,吃完了就把窗户敞开,通风散去味道,反锁了房门,带着女儿出去散步。
八十年代的夜风微凉,这个时间点有人在看新闻联播,里面是字正腔圆的声音,还有更多的人家里买不起电视机,不是到熟人家里蹭一蹭电视,就是在外纳凉。
以前的林凤娟是懦弱的,不爱出门的,现在则是带着何褚和这些老太太们说话。
何褚并不是个笨孩子,虽然不像是薛铭那样聪明,带着长辈最喜欢的懂礼数,她不会畏惧和人打招呼,拼命地扯着爸妈的裤管,让爸妈不要和陌生人继续寒暄,而是温顺地喊着爷爷好,奶奶好。
这让何褚在晚上散步的时候,得到了好几颗大白兔奶糖。不过晚上在吃糖不好,宁蓁蓁让何褚暂时不要再吃了。
附近有个人民广场,这里晚上有人会把卡拉OK的机子摆出来,只要出钱就可以高歌一曲。还有一片地是年轻人跳舞的地盘。
庄涵兜里有钱,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钱去跳迪斯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直接在广场跳这种热烈的舞蹈。
宁蓁蓁又看到了庄涵,她不仅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未来的庄队长想到现在这么中二,会不会有些不自在。庄涵显然没有看到宁蓁蓁,他欢快地跳着舞,神采飞扬。
差不多散步了一个小时,宁蓁蓁就回家了。
让女儿洗完了之后,就挤入到了何文生的房间里。
薛依红被吓了一跳,一下就站了起来,“林姐。”
“你来干什么?”何文生第一个反应就是呵斥,同时把手中的本子一合。
“你是我爱人,我到房间里有什么奇怪的。”宁蓁蓁直接往床上一做,“反而是薛老师,进入到我爱人的房间里不妥当。”
何文生涨红了脸,“你出去。”他字正腔圆的京腔说道,“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像是你这样思想龌龊?我们是探讨诗歌!”
“不是龌龊的问题,而是你得为了薛老师的名声考虑,薛老师心善养了孩子,但是还要嫁人呢!”宁蓁蓁脸一板,直接说道,“何文生,我警告你,不能拿薛老师的名声开玩笑。要探讨诗歌,可以在客厅里探讨。哪儿有关着门,别人还以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薛依红可以当时在农村里大着胆子把人拉到玉米地里,但是在京都里,还真不敢不管不顾地和何文生行苟且之事,而且儿子还在外面守着……
“铭铭呢?”
“小胖子在沙发上睡着了。”
薛铭是天才儿童嘛,就给父母的爱情保驾护航,做他们两人的丘比特,宁蓁蓁当然得把这尊大佛挪开,孩子还小,她也不会做什么,直接在穴道上一捏,让薛铭就睡着了,顺手她还给薛铭披上了衣服。
何文生直接要站起来,去看他儿子。
“没事。”宁蓁蓁把他的手一抓,“薛老师去看了,而且我看到睡着了,我还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你想干什么?”何文生的眉头皱起来。
“我想要买点东西,你给我一千块钱。”
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何文生说道,“你干什么要这么多钱?”
以前的何文生工资给了林凤娟,自己留着稿费,等到回到了京都,因为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婆婆直接收缴了何文生和林凤娟的工资,叫做统一管理。
而且以前的存款婆婆也都拿走了大部分,说是拿着钱去疏通关系,把人给塞到国营大饭店。
现在宁蓁蓁手里统共就剩下一百的整钱,还有一些零钱估计加起来都不到一百。
宁蓁蓁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要买胸·罩,裤·头,还有……”
这句话直接把何文生给羞得面颊通红,“你、你,不知羞耻。”
“这个是人人都要穿的,有啥不知羞耻。现在都不兴穿小背心,我总不能去找婆婆,婆婆总是和公公在一起,我说这些多不体统。我记得你稿费不少,直接给我一些。”
何文生是斯文人,但是宁蓁蓁故意做出这种野蛮的模样,还要说一些在他看来十分不体统的话,干脆直接打开了抽屉。何文生根本就是被气昏了头,而且宁蓁蓁说的话内容太羞了,而且是夫妻之间过于私密的话,他不想让外面的心上人听到,只想要赶紧拿钱,让她滚蛋。
本来想要数出来一千,结果宁蓁蓁直接挨着他的身体,这让何文生下意识地就想要松手。
“谢谢老公。”宁蓁蓁拿过了钱,笑嘻嘻地要做出亲嘴的模样,直接把何文生给吓得又往后跌去。
宁蓁蓁才不去管何文生,眼明手快直接把钱给揣到了怀中,同时这个抽屉里还放了她的身份证,她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证捞了出来。
何文生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宁蓁蓁就是在薛依红带着薛铭进来的时候,扶住了何文生,“老公,小心点。”
薛依红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就连小胖子薛铭也是如此,何文生看到一大一小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都要碎了,他自己觉得对不住这一对母子两人,对林凤娟还有何褚是仁至义尽。
“你走开。”
宁蓁蓁根本不等着何文生推开自己,就直接往后跳去,眼里还露出了伤心的表情,“老公,你是不是腿疼了?”
宁蓁蓁又往前一步,还把何文生的裤腿往上一拉,露出了断肢和木头接触的地方。
这让小胖子薛铭还有薛依红都倒吸一口凉气。
宁蓁蓁想着,也就是林凤娟这样的傻姑娘看不出猫腻,恐怕不少人都猜到了薛铭是薛依红的亲生儿子,这两人的表情有时候太过于一致了。
何文生的身子都轻轻颤抖起来,他羞愤交加,“你在干什么?”
“是不是这里疼?”宁蓁蓁的手覆在交接的地方。
以前的林凤娟是真的心疼他男人,武阳市太小了,医院没有假肢卖,这个又轻又合适的木头假肢,是林凤娟费尽心思自己做出来的,糅软的皮革,完美地裹住断口和木头接触的地方,里面用的是桑蚕丝的小垫子,就是为了不让丈夫难受。
而且还用一小段可以连接鞋子,只要放下裤腿,走得慢一些,甚至别人都不知道何文生是残疾人。
何文生觉得宁蓁蓁脱得不是他的假肢,而是他的衣服,尤其是看到了母子两人有些害怕的神情,更是颤抖了起来。
薛依红甚至一瞬间有些想吐,但是儿子捏住了她的手,小胖子的声音天真,“何叔叔一定很疼,铭铭可以帮何叔叔按捏。”
何文生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可以推开宁蓁蓁,自己把裤腿放下来,“不用,我就是摔着了,我没事的。谢谢铭铭的好意。刚刚你林阿姨说话太粗俗了。”
“对不住,我先回房了。”宁蓁蓁捞到了钱,拿到了身份证,也给他们添了堵,十分满意地走出了何文生的房间。
薛依红小声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何文生不想让薛依红知道,只是摇头,“没什么,我就是不小心摔倒了。”
薛依红的表情有些难受,到底他们是一对夫妻,夫妻之间的事怎么会告诉自己?她只是没有嫁人,还领养了一个拖油瓶的老姑娘。林凤娟不如自己的学历高,但是实在太漂亮了,如果薛依红没有个聪明儿子,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底气和林凤娟竞争。
宁蓁蓁才不管何文生房间里的事,等到回到房间里一数就更高兴了,估计是刚出版才取的钱,足足有两千块。
宁蓁蓁把钱给封到衣服内荷包里,对着困惑的何褚亲了亲她的面颊。
何褚有些害羞地抱住了母亲,小声地用武阳话说着,“娘,我想姥姥姥爷,还有小舅舅。”
“你不喜欢这个家?”
“嗯。”小姑娘小小地应了一声,“我想老家。”
“晚点我们回去。”宁蓁蓁兴高采烈地地说道,“不要这个家了好不好?”
小姑娘迷茫地睁开眼,歪着脑袋不太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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