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壁薄,我去外面!”
“甲板风大,你还晕船。”
“…你先下来!”
被吴亥这么居高临下摁着,每说一句话,清冽的气息伴着垂落下来的黑发,都会扫在燕燎的脸上,实在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怪异感觉。
凤留这是真要生气了,不能再强了。吴亥心有遗憾叹了口气。
但吴亥很清楚,燕燎是惦记着自己身上有毒,不然,他不情愿的话,哪会管什么伤不伤,绝对会狠狠揍上来。
“我不乱来,就只抱着?”
“不行!”
还抱?!还怎么抱?抱着抱着你就亲上来了。燕燎心想你真当我不长记性吗?
肩膀上的手松开了,腿上的钳制也卸下了,吴亥坐好不动了。
燕燎舒了口气,心说这疯总算发完了。
谁知下一刻,于黑暗里,清冽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句:“哥哥。”
燕燎:“………!!”
轻得很,羽毛一样,偏偏落到燕燎心里,就成了重重的石块。石块砸下来,砸地燕燎整块后背都成了麻的。
今时不同往日啊…如今吴亥的示弱,燕燎不仅一点也不厌恶,甚至还想到了以前的小时候的吴亥。
吴亥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才到漠北时的吴亥,小小一只,粉雕玉琢,眼睛里的神情好似对万事都很好奇,却又不敢去探究,只是乖巧躲在范先生身后,不安地打探每一个人和事……
那样的吴亥,是自己逼着他,逼他褪去了所有的软弱,也是自己一手抹灭了他所有孩童时该有的天真。
燕燎从不知道除了自己,吴亥在漠北还被其他人欺辱过,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不安中,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一路周转去到姑苏,成为了今日的良王。
这辈子的吴亥是善还是恶?
燕燎说不清楚。
可吴亥说…他说“人们总觉得别人都是纯粹的恶人,只有自己是复杂的好人”。
燕燎曾把吴亥当成纯粹的恶。
许是范老师的教导,又许是吴亥心底其实是向善的,吴亥在姑苏的声名,可谓极好。
颁新政,征安地,治朝纲…他在姑苏王的身边,做了不少有利于民、有利于姑苏的事。
这些,燕燎都看在眼里。
吴亥一点也不软弱,他坚韧而有原则,让燕燎刮目相看。
燕燎说:“不许抱着我…”
吴亥低下了头。
叹了口气,燕燎的声线不自觉软了下来:“但我抱着你可以。”
这话音刚落,吴亥飞快利落躺下,卧在燕燎身侧盯着燕燎看。
“……”燕燎嘴角一抽:这小子,就差伸出双手了!
但燕燎还是伸出手臂,言出必行地环住了吴亥。
为了不让吴亥再突然发疯,燕燎紧紧地扣着吴亥的双臂,面容十分严肃。
于是两人额头相抵亲密相拥,却愣
是半点旖旎缱绻也没有。吴亥苦笑,被这样认真抱着他的燕燎引得又好气又好笑。
静谧中,吴亥轻声劝道:“睡会儿吧,等水流一急,你一定会醒的,趁现在睡会儿,我绝不乱来。”
“你再发疯,本王就把你扔到河里去!”放完狠话,燕燎红着耳朵紧紧闭上了眼。感受着身侧低温,想了想,他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吴亥苦笑更甚。亲一亲就叫发疯了,那更过分的要怎么做?
浅酌的亲吻满足不了吴亥的。
在吴亥不知燕燎苦衷之前,他就想对燕燎做更过分的事,如今情浓爱切,这份**自然只增不减。
吴亥想把燕燎剥开,想和他鱼水之欢,想听他发出动情的声音,想看他锐色明耀的眼眸再次蒙上水光,想让他变得和自己一样欲壑难平…
…想得发疼。
一半是内心躁动的情/欲,一半是身体接触的温热。受着这样近乎折磨的温情,吴亥只能靠胡思乱想分散精力。
然而胡思乱想,想得也全是想要燕燎眼里心里只有他。
可燕燎心怀天下,满心满眼的都是苍生疾苦。
苍生疾苦啊…怎么真有人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呢?
吴亥眼里才没有什么苍生,没有什么百姓。
他曾经是一个向死而生的人,“燕燎不死,我也不死”,是恨,是要于黑暗中登顶摧毁一切的极端的恨。如今成了爱,成了想和怀中人同枕共眠相携到老的爱。
吴亥甚至是不在乎善恶的。
一路披荆斩棘,黑暗里沐浴过无数血雨腥风,这样的他,谈何善恶?凌驾众人之上,手握权力,把众生都当成棋子,这样的他,谈何善恶?
他谈不起善恶。什么纯粹的坏人,什么复杂的好人,于吴亥而言,都是空谈。这世上的人不过是“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罢了。
但是吴亥不能表露出来。因为他的心上人不会喜欢,因为他的心上人对恶深恶痛绝。
善和恶是不重要的,燕燎是重要的。
燕燎强大又骄傲,无论是乱世未起的那些年,还是现在的征伐多年,硬要说的话,甚至还可以算上他经历过的上辈子…他竟然一直保有一颗热烈又纯善的良心,再污糟的鲜血,再阴森的尸骨,都没能泯灭他的这颗心。
这颗心炙热滚烫,像世间最灼热的焰火,肮脏的人不敢直视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地…为他着迷。
这是吴亥…从五岁那年就一直仰慕的东西。
也是他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头顶上的呼吸忽然平缓了下来。吴亥一愣,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燕燎居然真的睡着了!
吴亥:“!!”
在琅琊郡时,燕燎也曾向吴亥示好过,可那时即便燕燎是温和的,也没有这么不设防过。
是真的太累了?还是他的动摇更甚了?
吴亥不知道……
吴
亥本还打算用这次独处的时间,和燕燎好好聊聊属于他们的十年,让燕燎好好正视他眼前的自己……
谁想,燕燎真就这么睡着了。
吴亥:“……”
没动,怕扰了睡着的人,吴亥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温暖的体温,有力的心跳,在这样半煎熬的悸动中,吴亥还是忍不住,轻轻地说了一句:“为你向善。”
——
船行至琅河,正如吴亥所说,水流突然湍急起来。
在猛地一震中燕燎醒了过来。
醒过来略微迷蒙地哼了一哼,燕燎不甚清晰嗓音沙哑问道:“到哪儿了?”
吴亥这独自煎熬了半天的邪火蹭一下就被撩到了顶峰……
这船在水上颠簸晃动,窗幔被颠地撩起,光线从窗外透进船舱内,完全清醒过来的燕燎一眼就跌进了深黝的双眸里。这双眸涌着暗火,里面的渴望情绪把燕燎惊地心跳骤然一蹦。
燕燎:“……”
面对燕燎的惊愕,吴亥喑哑道:“凤留…我是个男人。”
燕燎:“???”
吴亥:“你要再这么看我,我就是乱来,你也不能把我扔到水里去。”
燕燎:“!!!”
船舱随着窗幔飘动时暗时亮,燕燎愣了愣,慢慢松开了抱着吴亥的手。
吴亥的嘴唇很薄,色泽偏淡,不过可能是皮肤过于白皙,这种淡并不苍白,而是一种花粉的红。
一双手伸上来蒙住了燕燎的眼睛。
不给亲,还偏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吴亥心说得想办法破解了这“伤不得”,不然这只能看不能吃才是最毒的,比什么毒都毒。
覆在眼皮外面的手心是温热的,燕燎“咦”了一声,想要发火的念头被这一发现压了下去。
“听话,我们把毒解了。”燕燎沉声说。说完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吴泓晟那畜生,这辈子绝不会让他死的那么轻易。
吴亥放了手,离开时还假装无意地碰过燕燎挺直的鼻梁,顺便还蹭了蹭柔软的唇角。一触即离,根本没给燕燎注意的机会,老老实实地又放在了身侧。
燕燎:“……”
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很快就要碰到司马宗的军船了。”说着吴亥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整理起衣冠。
燕燎跟着下了床。
这床太小,怀里还抱了个人,又是在水上,竟然还能睡着…燕燎心说我近日确实是太累了。
二人出了船舱去到甲板,甲板上司马殷正神色焦躁地来回踱着步。
司马殷一点也静不下来心,眼看着天都快黑了,还是没和载着父王的船碰上,胡乱地假想让司马殷很是烦乱。
吴亥去找船夫,司马殷和燕王站在一起,司马殷说:“燕王,对不起,平苍城城防图一事,我搞砸了……”
燕燎丝毫不在意:“无妨,我本来也不用你冒险去搞什么城防图。”
司马殷叹了口气:“其实
平苍城的戒备并不森严,您大军压境,郡守居然还有心思修建府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我本来就是想趁着府衙修缮,潜进去盗图。”
燕燎目光一凛:“修建府衙?”
司马殷点头:“修了有段时间了,我让朋友打探过,工匠是从姑苏王城来的,就连建材也是从王城运过来的…就好像,王城要来什么大人物似的,不知道这个消息,对燕王有没有用。”
“王城大人物?”燕燎拧眉。
吴亥去守平苍城,难道这个大人物是指的吴亥?这件事和吴亥有关?难道是他命人修缮府衙?是修缮,还是什么?
司马殷:“只是我胡乱猜测的……”
还要说什么,吴亥已经回来甲板了。
吴亥面色淡淡,过来直接说道:“那船上没有我的人,但我大概知道司马宗会被关在哪里,等会儿上了军船,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救人,你们去解决船上的人。”
司马殷和燕燎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船又驶过一弯,离河岸不远处的地方,露出了一艘军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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