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压境,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阻止不了吴泓晟大放厥词。
燕燎一脚踹上吴泓晟的肚子,把吴泓晟踩在脚下骂他:“那你又是个什么玩意?有脸没皮的怪物?”
吴泓晟笑不出来了,他的脸色微微变了,看着燕燎的眼神布满阴雾:“你说什么?”
燕燎掀唇,握着刀,刀尖悬在吴泓晟脸上。他轻轻拍了拍吴泓晟的颧骨,虽然在笑,目中却是寒冷的杀意:“我在说什么你不知道吗?”
吴泓晟的眼眸往下暗去,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是有秘密,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没有人活到过第二天…燕燎与他初次相见,说得这话和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好像知道些什么?
燕燎拿管吴泓晟在想什么,伸手把吴泓晟提拉起来往前一踹,凶狠道:“带本王去见吴亥!”
吴泓晟几时被这样对待过?顿时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把燕燎…
可他又很清楚不是燕燎的对手。
城外吴燕的兵士还在厮杀着,吴泓晟一个御驾亲征的亲王,竟然如此轻易就被燕燎擒住了,这口气实在难忍,也不在意后心就是刀尖,回头冲燕燎邪邪一笑,说道:“说来也是有趣,燕王提刀破门,擒军主将,问得第一件事,竟然是朕的人!”
“你的人?什么时候就成你的人了?!”燕燎眉心一抽,差点没把吴泓晟按在地上打死。
吴泓晟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燕燎就想到了上辈子的吴亥…那个吴亥是萦绕在燕燎心头二十多年的阴影,病弱瘦削、苍白阴戾……
燕燎忽然意识到,在姑苏长大的吴亥,和在漠北长大的吴亥,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吴泓晟看起来倒还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仗着有底气便拿乔,落于人手也不肯低头,一字一句说得都是想要扰乱人心的浑话。
但燕燎懒得和他在这多费口舌,目标十分明确,带了一小队的人杀开条路,逼得吴泓晟带他往前走,去找吴亥。
吴泓晟带燕燎来到了平苍府衙。
战事打在城外,文臣武将各司其职,府衙里本该是只剩下守门的奴仆,可就在吴泓晟即将进入府衙大门时,自府衙内的屋檐上窜出来了一道道人影。
三十来个人,穿着清一色的土褐侍卫服,佩着清一色的青峰长剑。他们自府衙内跃下,把燕燎和燕燎带着的小队团团围住。
吴泓晟机警,又事先藏了侍卫,在刚一迈到大门时就极速往后退,躲到了一名跳下的侍卫身后。
“哦?还埋了后手?”燕燎握住了刀柄。
燕燎和他手下十个兵卒站在门外前庭,三十把冰霜冷寒的青锋剑指着他们。
吴泓晟退到府衙门下,此刻,他紧绷的神情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不紧不慢理着皱起的龙袍,吴泓晟笑说:“燕王,在见吴亥之前,不妨闯一闯朕特意为你布下的防阵,如何?”
吴泓晟也不是没做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便是燕王率军逼到府衙。
可这个燕王也是有趣,留下将士攻破城池,挟持着自己便敢来府衙救人?
吴泓晟心说,你这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了?
吴泓晟话音落下,三十把青锋剑飒意挥烁,摆起阵法。
又是阵法……
燕燎的唇线拉了下去。是他太着急了,忘了吴泓晟这个人心眼多的很。
“这种阵法便想困住燕王,圣上未免也太小瞧燕王了。”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所有人应声望去,便看到府衙朱红偏门被人推开,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面色倾寒,缓步走了出来。
“吴亥!?”看清楚出来的人,吴泓晟震惊喝出吴亥的名字。
就连燕燎也是窒了。
燕燎以为吴亥待在潮湿阴冷的地牢里受罪,心急火燎地想要来救他,可他倒好,没事人一样自己走了出来,昏暗天色下就这么往朱门前一站,芝兰玉树迎风而立。
吴亥迎向燕燎的目光,冲燕燎微微一笑。
这可把吴泓晟给气到了!
“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见不得两人目中无人的对视,吴泓晟大怒:“吴亥,你怎么从地牢里出来的?”
吴亥却是心情极好,笑得温和,好脾气地回答吴泓晟说:“自然是走出来的。”
“废话!不是走出来的难不成还是爬出来的?”吴泓晟憋闷。
可事已至此,燕王兵临城下,吴亥又气定神闲站在眼前,吴泓晟终于明白…自己可能是中计了。
脸色变得很难看,吴泓晟阴沉地问吴亥:“你果然一直存着异心,这么多年来的臣服都是假象,你其实是和燕燎商量好了,里应外合,想要加害朕,是吗?”
“里应外合?”吴亥慢慢走近正门,笑着说:“燕王可不知道这一切,但非要说的话…你可以理解为这叫‘灵犀暗相投’。”
吴泓晟:“……”
燕燎:“……”
燕燎都被吴亥给惊服了!
这是个什么场合什么个境况,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
再说了,谁跟你灵犀暗相投了!
吴亥越走越近,吴泓晟的侍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燕燎看到侍卫有所动作,拧起眉头刚要动手,就见吴亥身形微闪,错开了剑锋。
吴亥主动进到圈内站在燕燎身旁,对燕燎说:“我助你破阵。”
两人并肩而立,气质卓凡,落在吴泓晟的眼里莫名扎眼。
吴泓晟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地冷笑,张口便说:“燕燎,吴亥不过是利用你的宠爱达到他自己的目的罢了,你以为他当真对你有什么感情?你要是中了他的计杀了朕,朕敢保证,你会死的比朕还
要惨。”
“废话少点。”燕燎挑起眼皮,目光锋利如刀,打在吴泓晟的脸上。
吴亥的眸光也阴寒下来,看吴泓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吴泓晟却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了,一挥袖,下令吩咐:“给朕把这两人杀了!”
说完,想要趁机逃遁离开。
吴亥凉凉说道:“圣上准备往哪走?”
吴泓晟:“……”
吴泓晟的脚步顿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没有地方可以走…
不仅仅是他提前伏了会阵法的侍卫在这,吴亥竟然也在这里留了人!
且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府衙里的奴仆,他们从四方围向吴泓晟,截断了吴泓晟所有能走的去路。
原来就连平苍府衙里的人都被吴亥暗中替换过了!
一瞬间吴泓晟的眼神变得怨毒,心也凉了半截。他所有的自负和自信,在这一刻,都被从头浇下盆凉水,被吴亥扑了个干净。
他终于意识到,这平苍府衙可能早就在吴亥的掌控中了。
吴泓晟笑了笑,吴亥设计他,他怎么能不投桃报李?他说:“你合谋燕王对付朕,就不怕朕把你的好事一一告诉给燕王吗?朕可不信,那些事情燕王都是知道的。”
吴亥没有说话,看着吴泓晟拼死挣扎。
但吴亥身后是燕燎,他能察觉到,此时燕燎逼迫凌厉的视线,正扎在他的背上。
吴亥没有回过头去看,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很快恢复如初,趁着吴泓晟和自己的人缠斗在一起,淡淡说:“先破阵吧,这些人比十天干好对付。”
吴亥说的没错,确实该先破阵。
燕燎复杂的视线暂时从吴亥身上收回,投给了一圈死气沉沉的侍卫。
正如吴亥所说,这批侍卫的人数比十天干多,本事却大不如十天干。吴亥和燕燎携手,并没怎么费劲,便把这些人处理了个干净。
处理完侍卫,燕燎手下的十个兵卒守在府衙门外,燕燎跨过一地尸体,捉住了吴泓晟。
吴泓晟额上脸上都是血汗,他杀了很多吴亥的侍卫,尊贵的黄袍污浊不堪,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狼狈。
火燕刀架上吴泓晟的脖颈,燕燎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
刀上寒光凛冽,带着肃杀的凉意,在闷热的天气下,吴泓晟背上都是冷汗。
他拿余光扫看不远处的吴亥,对比他自身的狼狈,吴亥竟然还是那么光鲜亮丽,出尘清贵。
吴泓晟的内心第一次浮现出一股恐慌,他不是燕王的对手,且燕王看起来无比的信任吴亥,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那么吴亥岂不是成了最大的受利者?
这怎么能行呢?
吴泓晟阴沉地想,我便是输给了燕王,也不能让吴亥得到什么好处。
他冲吴亥喊道:“吴亥,若是我死了,你也没几日能活的了,你可别忘了,你
身上还有我下的四种毒!”
吴泓晟这话一出,吴亥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燕燎先是沉不住气了。燕燎握刀的手一抖,想也没想,提膝冲着吴泓晟的肚子就是一踢。
这一踢还不解气,燕燎两拳又把吴泓晟打退到了高高的门槛处,吴泓晟脚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后仰着摔了下去。
高门大户的门槛,有多高,绊倒摔下就有多疼。
摔下后吴泓晟眼前发青,缓了缓睁开眼,瞧见了纹着金线的白裳。这当然是吴亥。
吴泓晟阴戾,并不求饶,硬气地威胁着吴亥:“你身上都是我种下的毒,这些毒日日夜夜侵蚀着你的皮骨,没有了每个月续命的解药,你会死,且会死的比任何人都难看!”
说着吴泓晟还想要去抓吴亥的衣摆。
吴亥往后退开一步,避开吴泓晟想要触碰到他的手,淡淡说:“置之死地,方能后生,这句话,你没听说吗?”
吴泓晟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燕燎已经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
这一瞬间吴亥忽然起了杀心。
他袖中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预料地,吴亥掷下了匕首。
破风声中,这把匕首直插吴泓晟心口,可吴泓晟到底不算太差,又是在生死间,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比平时更快,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躲开了匕首。
躲开后的吴泓晟立即翻身跃起,浑身戒备,睁大双眼奇异地看着吴亥:“你…”
谁也没有想到吴亥会突然对吴泓晟下手发难。
吴泓晟没有,燕燎也没有。
燕燎或多或少知道吴亥不喜欢亲手杀人,可刚刚若不是吴泓晟超出常人的迅捷反应,吴泓晟就已经死在吴亥手里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过仇恨吴泓晟,恨到想要亲手杀了他吗?
燕燎反应过来,奔过来急道:“你就是想要杀了他报仇,也不该是现在,他要是死了,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吴亥往后退了一步,并不在意,淡淡说:“无妨,吴泓晟残暴狡诈,便是拿性命相逼,他给出的解药我也是不敢吃的。”
燕燎:“……”
一旁的吴泓晟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背对着燕燎,直面吴亥,目光恶毒,用一种了然地神情看着吴亥。
燕燎看不到吴泓晟的脸,更看不到吴泓晟向吴亥唇语道:你在害怕,你怕我说出来。
吴泓晟从没在吴亥身上看到过方才那样强烈的杀意,他能确定吴亥刚刚是想杀了自己灭口。
吴泓晟忽然就觉得一切有趣了起来。而他喜欢这种有趣,因为这样的有趣,是可以把某种东西破坏的裂缝,只要有人稍稍地施加一些外力,裂缝可能就会成为深渊。
而可以施加外力造成裂缝的人,正是吴泓晟。
这让吴泓晟看到了转机,要么,是逆风翻盘活下来的转机,要么,是连带着拖着吴亥一
起死的转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吴泓晟也不是慌不择路产生了错觉,他是有依据的。
本来,吴泓晟之所以还能强打着精神,故作镇静,是因为他以为吴亥联合燕王,是为了利用燕燎对姑苏复仇。且吴亥这样野心不明的人,对付了自己,没准还是为了得到姑苏的王权,那么,在他拿到国玺之前,就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吴亥刚刚竟然想要杀了自己。这才让吴泓晟觉出不对来。
吴泓晟想到了在他把吴亥下狱前,他和吴亥说过的话。
他那时问吴亥,若是燕王知道你当年在咸安城里都做过什么,还会爱你吗…那时的吴亥露出了吴泓晟从没有见过的可怕眼神。
吴泓晟笑了。
他没想到,在知晓燕王到底是爱吴亥的皮囊还是吴亥这个人之前,他意外得知了他这个庶弟,其实对燕王动着心呢。
忍不住摇头,吴泓晟在心里说了句愚蠢。
可不就是愚蠢吗?便是吴亥这样城府颇深的人,沾到了情爱事上,竟然也会露出破绽。
这真是可笑至极!有趣至极!
而这,就是吴泓晟的机会。
前是吴亥,后是燕燎,吴泓晟已经颜面尽失,无路可退。找到了机会,知道还不到绝境,吴泓晟笑着转身,邀请燕燎道:“燕王不若进府衙一叙?关于漠北王…以及…关于当年吴亥一个人,为什么能从咸安城里活着回来的事,你不想和朕聊一聊吗?”
“吴泓晟!”燕燎眉心狠狠一跳,瞪向了吴泓晟。
吴泓晟:“燕王不想聊?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这是一种拙劣的挑衅,燕燎刚想说“你几岁了,还用这种方法激将”,就察觉到吴亥正在看着自己。
吴亥正用一种复杂的,略带着些紧张的视线,故作镇定的看着自己。
燕燎:“……”
燕燎的心往下一沉,他抿起了嘴唇,觉得这其间…大概真的有什么。
而燕燎,其实也很想知道,十五岁的吴亥,在咸安城里,做了些什么。
就在吴泓晟以为燕燎不准备答应他的时候,燕燎终于动了。燕燎拿好了主意,归刀入鞘,面无表情地对吴泓晟说:“带路。”
吴泓晟这才微不可见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燕王被自己说动了。
能被说动,那机会的胜率就又大了些,吴泓晟冲燕燎笑了笑,抬手拍拍袍子上的灰,高昂起头颅,挺胸直背率先迈步往里走。
吴亥面无表情,轻抿薄唇,凤目里是不明的情绪。
燕燎盯了眼已经迈过门槛的吴泓晟,回头瞅着吴亥,声音里喜怒难辨,他招呼吴亥道:“你也过来。”
说完跟上吴泓晟的脚步,往庭院深深的平苍府衙深入。
吴亥垂下眼睫,也慢慢跟了上去。
吴燕两军在城外打得难舍难分,两边君主在府衙对峙,而府衙
里剩下不多的奴仆都是吴亥的人。
这种局面,等待失利一方的,便是惨败与死亡。
三人心知肚明,一同进了厅堂。
厅堂为殿,金碧辉煌,穷奢极欲之风满面扑来,印在燕燎眼中,让燕燎有些不痛快。
燕燎冷笑道:“你的将士在外面拼命为你征伐,你便是坐在这里快活地享受着吗?”
“享受又如何?及时行乐,这不是天经地义?”
吴泓晟没有坐到高处的金座上,而是选了一个离厅门比较近的座椅,坐下后转着眼珠招呼燕燎:“燕王随意落座,你我都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英豪,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该畅所欲聊。”
这摆出的架势和说出的话,完全不像个落入下风的人。
燕燎差点被吴泓晟逗笑了,但他懒得配合吴泓晟多费无用口舌。
不动声色看了眼吴亥,燕燎睨着吴泓晟说:“本王的耐性不太好,你有什么话,最好快点说出来。”
说着,火燕刀连着刀鞘被燕燎摘下,往手边的几上重重一拍。
这是明明白白的暴躁威胁啊!
对于不吃自己这一套的燕燎,吴泓晟恨得牙根痒痒,可偏又无可奈何。
吴泓晟没法,只能哼了一声,转把目光投给了吴亥,而后说:“燕王果然是豪雄,胸怀如此宽广,吴亥当初和漠北王一同进了咸安,这漠北王被冠以谋逆罪名,处死在咸安,而吴亥却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你非但没有对吴亥起疑心,还这么宝贝着不远万里地来见他,嗯,此等胸襟,确实非常人能比!”
这是真敢说!
吴亥看到燕燎握刀的手背上已经暴起了根根青筋。
燕燎被气得够呛。
他深呼一口气,冰冷冷看着吴泓晟,告诫他说:“吴泓晟,你只要说,吴亥当初在咸安城里是怎么出来的就行了,至于我父王,你敢提一句,我就剁你一根手指,你只有十根手指,这不用我提醒你吧?”
燕燎最恨有人拿他已薨的父王说事,偏偏姑苏这群不长眼睛的,一个比一个爱在他耳朵边上提他的父王。
“……”燕燎冰冷冷的告诫让吴泓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能感受的到,燕燎不是在跟他说笑。
燕燎想到了什么,又冲着吴泓晟说:“哦对了,挑拨离间也免了,毕竟这事儿,是吴泓景玩剩下的。而吴泓景,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吴泓晟:“……!!”
看吴泓晟僵硬着脸庞,似乎还不准备说,燕燎瞪他一眼,嫌弃厅里太热,起身脱了甲胄放在几上,再坐下时觉得轻便多了,长腿往几上一翘,支着下巴靠在椅上,完全不把吴泓晟当回事似的傲然瞅着他:“说啊。”
吴泓晟:“……”
太目中无人了!太嚣张了!
吴泓晟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看不起过!
可他偏偏又只能憋着!
不过
眼光一转,看到燕燎对面的吴亥,安安静静坐着,吴泓晟心里又稍微舒服了点。
吴泓晟还是有些没想到,吴亥居然对燕燎动了真心,这么想着,他就更加不想让吴亥好受。
“当年去咸安时,朕这庶弟才十五岁吧?”
燕燎看似漫不经心,可一听吴泓晟是准备进入正题了,眸子里的光还是悄然冷厉了下来。
吴泓晟笑得逐渐邪戾,看吴亥的目光带了点不可说的情绪,他像是在回味什么,缓慢而悠长地说:“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最好的年纪…”
燕燎和吴亥眉心皆是一跳。
吴泓晟忽然发问:“燕王,你第一次要他的时候,他多大?”
燕燎:什么??
燕燎愣了愣,随即一股怒意从心底直往头顶席卷。吴泓晟这些话!简直不堪入耳!他把吴亥当什么了!
当下手掌一拍,刀从几上弹起,燕燎趁势握住刀柄抽出,迅雷般疾速,提着刀跃到了吴泓晟面前。
火燕刀“钉”一声插/进吴泓晟耳边背后的墙,一缕黑发洋洋洒洒飘下,落到了地面金砖上。
燕燎目中几欲喷火:“吴泓晟,注意你的言辞!”
吴泓晟没想到燕燎如此愤怒,心中病态的愉悦起来,还要一本正经,好以整暇道:“是你让朕说的。”
燕燎:“……”
吴泓晟:“后面还多着呢,燕王还要继续听吗?还是说不听一听吴亥在咸安城里的事迹了,就这么杀了朕?”
燕燎:“……”
默了默,燕燎首肯:“说。”
坐在椅子上的吴亥,悄然地收起手心,手掌攥成了拳,掩在袖中。
吴泓晟哈哈笑了起来:“说是可以,可话不会有多好听。”
燕燎皱起了眉,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吴亥命令道:“吴亥,你先出去。”
吴泓晟一听,这怎么行?吴亥出去了多没意思,赶紧阻止道:“他出去了,你怎么知道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在别人手上还敢这么多事儿!
燕燎扼住了吴泓晟的脖颈,暴怒着一点点使着劲:“本王准你说废话了吗?”
吴泓晟这才发现燕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恐怖地多,窒息感传来,他瞪大眼睛,手脚挣扎,略有些惊恐地看向燕燎。
还坐在位置上的吴亥,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吴泓晟。心说这是什么样的蠢货,知道自己不是燕王的对手,死也要拖上我一起么……
燕燎沉闷地声音又说了一遍:“你先出去。”
吴亥低声说:“我出去能怎样,不出去又怎样?”
吴泓晟脸涨得通红,喉咙嘎吱嘎吱,嗓子里挤出来话一样:“你别看他风骨翩然…其实他…手段别提有多肮脏…你想想吧…一个十五岁…无权无势…一无所有的贱子…怎么就能从咸安…活着出来的…”
燕燎猛地合上了眼。
所以,他才想让吴亥出去。
燕燎松开了掐
住吴泓晟脖颈的手。
刚一被松开,吴泓晟立刻俯身大口喘起气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怨毒地盯了眼吴亥,看向燕燎说:“想要保命,自然要付出代价!”
“保命的第一步,便是把自己摘出去。漠北王被诬蔑谋逆,三方诸侯毕竟是外人,除了咸安里造假的伪证,倘若有身边人出来指证画押…把这事落成事实…是不是会好得多呢?”
吴亥瞳孔蓦地一缩,一直紧紧收在袖中的拳头松了开……
“滴答”…被指甲攥破的手心,一滴两滴的血,或染红了洁白衣袖,或滴到了金砖地面上……
“保命的第二步,便是要巴结权贵。一个无依无靠地少年,不倚靠位高者,如何才能出城呢?哈哈,可是他有什么?当时的他,除了有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呢?”
除了吴泓晟粗噶的呼气和滴答的轻响,厅殿里安静到再没有其他动静。
“保命第三步,便是要逃出咸安城。”吴泓晟冷笑道:“只有这一点,让朕也一直很好奇,朕在那样的雪夜里,把他扔到了古井,他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笑了笑,吴泓晟说:“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只要除了朕,他再多巴结几个权贵,便可以轻易做到,你说呢,燕王?”
燕燎一声不吭,垂着眼睫,吴泓晟看不到他眼中是何情绪。
看不到则无畏,吴泓晟有趣:“燕王,你说说看,你喜欢他哪一点?你知道他其实是这样的人吗——啊!!”
吴泓晟忽然一声凄厉惨叫,惨叫着懵然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的拇指被刀削掉了……
“我说了,提一句我父王,我就剁你一根手指。”
十指连心,断指之痛如同刀搅心脏…吴泓晟额上汗如雨下,几次张口,没说出半句话来。
吴泓晟又抬眼,这回他看到了燕燎的眼神,几乎是立刻麻着头皮移开了视线。
燕燎拽着吴泓晟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他:“化情散,是不是你给吴亥下的?”
吴泓晟转过脸,从缝隙中看向灯火下表情不明的吴亥,忍痛笑道:“是啊,化情散不可多得,那样的好物,当然要下在吴亥身上了——啊!!”
又一根手指,在雪亮刀光下被削落在地。
剧烈疼痛后,吴泓晟瞪大眼睛看向燕燎!他刚刚又没有提漠北王!
燕燎再次沉声道:“吴亥,你出去。”
但吴亥并没有动,就好像没听见燕燎的话。
燕燎点点头,哑声问:“你不想出去?”
吴亥没有回话,燕燎没有办法,不快地闭了闭眼,叹息一般:“行吧。”
这话说完,燕燎把刀往地上一扔,稍微离吴泓晟远了些,而后双掌交叠,十指骨节被捏地咔咔作响。
吴泓晟见了燕燎一派地狱修罗般的神情活动着手腕,顿时吓得血色尽褪,连连捱着椅子后退。
可他又能退去哪?
燕燎的手触摸到了吴泓晟的脸皮,他的食指和中指撵着吴泓晟右边脸的颧骨。
吴泓晟紧张地转动着眼珠,难以置信又如临大敌。
下一刻,很难形容地疼痛从脸皮直传入心,吴泓晟疼到本能地红了眼眶。
“你这个——”
骂人地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燕燎又一膝盖捣在了吴泓晟的肚子上。吴泓晟被打地干呕,脸上和手上,说不清哪一处更疼……
燕燎冷冷笑了一声。
他捏碎了吴泓晟的颧骨,颧骨碎裂,吴泓晟脸上的那层皮塌拉着,于是燕燎两指一撵,把吴泓晟的脸皮撵了下来。
吴亥一直在看着燕燎和吴泓晟…当他看到燕燎把吴泓晟的脸骨捏碎时就有够吃惊了,却没有想到,更吃惊的一幕其实在后面。
因为吴亥看到燕燎把吴泓晟的脸皮撕下来后,吴泓晟竟然还有着一张脸皮……
如果那说得上是脸皮的话。
那是一张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脸:脸上坑坑洼洼,颜色深浅不一。
燕燎嫌恶地把手中的皮扔在了地上。他说:“吴泓晟,说你有脸没皮,可是冤枉了你?”
吴泓晟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在燕燎戳破他的秘密,伸手敲碎他的脸皮时,他头脑里的一根弦就已经崩断了。
燕燎冷笑:“你自小研习毒术,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罢了。”
“你是上任姑苏王的嫡长子,姑苏王室的贵子又各个都是绝好的样貌,可你…生下来,就有半张脸难以见人。”
“姑苏王不想让这样的嫡长子被人看见,便下了禁令,不允许你离开王宫半步,除了你贴身的宫女太监,在见到其他人时,你都要带上面具。”
“这样的你,自卑,怨恨,不满,徘徊在王宫各个无人的角落…终于,某日你发现了一处禁地。”
“姑苏王室富可敌国,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其中,包括世间各种学问,你在禁地里面看到了很多古籍,有医术,有毒术,可你没有选择去学医术,而是选择了研习毒术。”
“因为,医术治不好你的脸,毒却可以。”
燕燎冷笑:“都说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可你倒好,连金玉的表都是假的,是自己捏造出来的。”
吴泓晟终于从震惊和疼痛中回过了神,他被戳中了最大的痛楚,像一个离了水被迫拉上岸的鱼,狠狠地抽动着身体,咆哮着质问燕燎:“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可疼痛和失血,让他的咆哮软绵绵的,也让他的动弹变得逐渐无力。
燕燎瞄了一眼地面上已经败落成浓水的假皮,说:“毒到底是毒,为了营造你这张假脸,每一天,你都要往脸上涂毒。本王在想,你的心肠如此狠毒,如此丧心病狂,和你用在自己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关系?”
吴泓晟似疯似癫,凌迟
一般地目光盯着燕燎。
“你酷爱美色,贪欢好色,可你的后宫…别说子嗣了,就连大人也没有多少。”燕燎的声音猛地沉了下来:“因为你这张脸不能被人发现,那些和你有过欢好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是活着从你房里离开的!”
燕燎掐住了吴泓晟的脖子:“你说你碰过吴亥?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吴泓晟憋着气,手脚并用着挣扎:“你怎么知道…”
燕燎露出了一个让吴泓晟极其惧怕的笑容,说:“要是你真的碰了他,本王就不是仅仅剁你的手指了。”
说着燕燎脚尖一踢,踢起被扔到地上的火燕刀,刀锋冷冽,他划开了吴泓晟的龙袍,让吴泓晟的上身赤/裸在空气中。
吴亥眼皮一跳,再也忍不住了。吴亥从没见过燕燎对着某一个人,疯成这种样子。
燕燎一字一顿道:“化情散…化情散下毒容易解毒难,因着解毒困难,许多人受不了折磨,会选择合欢解毒…吴亥肩膀上的龌龊痕迹,是你留下去的吗?”
吴泓晟已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锋利冰冷地刀尖在他的肩膀上划过,疼到意识模糊。他听到燕燎冰冷残酷地声音说着:“你怎么有脸说别人肮脏?我告诉你,吴亥的本王的人,本王在漠北养了他十年,他是在本王身边、在漠北长大的,这世上,除了本王,任何人,都不得欺辱他!”
就连吴亥都看不下去吴泓晟的惨状了,他虚虚拽住燕燎的衣袖,低斥了一声:“够了!”
燕燎脑子里的那一股血气在这一声冰冷的“够了”中,这才稍稍冷静了些许。
燕燎拉回了神智,手腕一翻,砍断了吴泓晟的四肢。
吴泓晟猛然几抽,张大了嘴,痛嘶出声,又嗷嗷地哑在嗓子里。
燕燎深深呼了一口气:“失血过多的人,到了最后,会浑身冰冷。在最后,你便自己体会一下宛如毒发一样的,浑身冰冷疼痛的感觉吧!”
“……”吴亥心头剧震,满脸复杂地看着燕燎。
燕燎看都不想再看吴泓晟,眼神无比的嫌恶,就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他转过身,眼神里的嫌恶正好和震惊看着他的吴亥对上。吴亥被这种眼神刺到,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燕燎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懊恼。
“离他远点。”燕燎丢下这句话,提着刀往一旁走。
吴亥一言不发,把手背在身后。
良久,还是燕燎先开了口,燕燎问:“我刚刚让你出去,你为什么不出去?”
吴亥低垂下了眼睛,他的喉咙有些干涩,目光流转,挪动着双脚,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下一刻,他又听到燕燎说了:“你长得太好,无论是在漠北,还是在外面…竟然总有人想动你,可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
吴亥心脏蓦地一跳,怔然看着燕燎。
燕燎气到眼角发红,紧紧捏着手里的刀:“我从来不知道,你小时候到底受过多少人的欺辱。”
吴亥身上一直是冰冷的,从他进来厅殿坐下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如同被泡在寒水里,连骨带血,冷得打颤。
可在这一刻,在他看到燕燎眼中的痛色时,他突然地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热度。
吴亥有些不确定,轻轻眨了眨眼睛,看着燕燎的眼睛,生怕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可他没有看错。
燕燎在生气,在自责,甚至有些痛惜。
吴亥的心脏突然就砰砰狂跳起来,他忍不住笑了笑,说:“你在想什么,他们谁也动不了我。”
可吴亥还是有些不确定…因为吴泓晟对燕燎说的那些话,虽然大部分是在扯淡,也还是包含了真实的部分。
就比如…吴泓晟说的,为求自保第一步。
吴亥叹了口气。
他太清楚漠北王在燕燎心中的地位了,可唯有这一点,是吴亥一辈子也没法洗清的过去。
吴亥垂眸。
如同吴泓晟说的那样,为求自保,他做了太多不堪的事情。
空气灼热闷湿,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舒服,吴亥转身,又坐回了他刚刚一直坐着的位置。
燕燎跟着走到吴亥身前。
燕燎看着吴亥,问他:“你…”
吴亥抬头,很明白地问:“你难道在等我的解释吗?”
燕燎不说话了。
“你想知道什么?你又会相信多少?”吴亥皱了皱眉,凤目乌黑一片,深不见底。
尴尬地沉默,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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