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亮光,它划过天际,来自最深最远的地方。
夜空之上,千浔看着这弥漫着漆幕的漫天星光,心中的悲伤再度无可抑制地流露出来。
“希道前辈,请放心,这片天地依旧会如此美丽,永远如此!”
九霄云雾之上,银河星光璀璨,似乎在和云下人间的灯火交相辉映。
……
武魂城。
人定,这昼夜之中最末的一个时辰,或者说更为人所知的名称——亥时。
然而,此时的武魂城依旧灯火辉煌。
城东的集市,依旧是人声鼎沸。
其中的上千家商贩,来自全大陆一百二十州郡,都充满着各个地域的风土人情:
有来自大陆西北的膻烤羊腿和蜜汁烤全羊,有中腹谷底的肺片辣椒凉拌鸡,有南域人士爱好的薄荷糕、千层油糕和绿豆糕,以及东海的八宝书包鱼、琵琶虾和荷包鱼翅……
斗罗大陆,论其地域差异性,也不比原世界差上半点,因为魂力和魂兽的存在,其上的生物丰富程度和多样性更是丰富绝伦。
试问,倘若一百名中国食客穿越来到斗罗大陆——那就连封号斗罗都不敢轻易踏入的星斗核心区,简直就是他们的天堂。
在疯狂的中国食客眼里,一只魂兽的年限越高,其肉质和营养就越高!
魂环颜色越深,就说明所吸食的魂兽就会越补!
当然,如果如此,那他们妥妥地会被当做邪魂师来看待。
千浔一身蓝衫单袍,脚踏流云刺绣的长筒靴,背后却是没有了那柄长长的木剑。
他新奇地看着街上那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贩,以及每一处摊位上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物品。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依旧是落雪入冬之夜,那方宅院的模样倒是未曾改变。
只是红色的三丈大门,褪去了些许朱漆,两旁的石狮子照旧威武,各自圆滚滚的后脑却被磨得锃亮发光。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回来啊。”
千浔的双眼有些发神,呆呆的目光却是随着右手,一起拂过头上一丈宽度的乌木牌匾——
千府!
这个大陆名副其实的第一家族,宅邸却设置在城东闹市的一角,平日里也没有增派一个守卫。
因为,这方占地宽阔的宅邸,现在却无人居于其中。
门外风雪与繁华依旧,府内枯树与杂草丛生。
吱——吱。
穿越了时空的记忆之声,千浔双手缓缓地推开尘封已久的木质大门,双鬓夹杂一些霜丝,眼角几点微光,隐隐间,恰似天边的秋水星河。
半年前,他离开武魂城的时候,仍是一头苍劲的黑发,如今却是有些银丝,风尊者终于回到了四十多岁中年人该有的样子了。
“那棵枣树却是没有了。”
千浔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一株断成半截的枯木.
树身周边,堆积着厚厚的黑碳灰——周边的青砖也尽数蔓延着毫无生气的灰暗颜色,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被灼烧碳化的邪恶气息。
“咦,那木人桩倒是还立在那儿。”
顺着目光望去,一个半人高矮,全身布满剑痕与刺印的木人桩,远远地贴着院墙边上。
院墙的大部分早已塌陷而下,只是有爬满了暗青色的壁虎藤帮它填补上了一些空洞,但是冬季里,即使它们的生命力再怎么顽强,也都全部枯萎了,堆成了一团团蓬松干脆的枯草。
穿过一片狼藉的大院,千浔来到了一处造型修得中正大气的厅堂。
这里,也是接待宾客的地方。
当年,千家极盛之时,上三宗的宗主都曾齐聚于此。
那时的教皇令,其上的六枚图案——
一锤一剑一王冠,一塔一龙一地仙!
每一种图案,都代表着当时各自领域的武力巅峰。
可惜现在,比比东时代所铸的教皇令,却用菊花和人形图案取代了其中的宝塔和地仙,其它几枚都尽数被收回了,如今还持有教皇令的,除了剑斗罗尘心之外,就只有比比东赐予昆兰的一枚了。
兜兜转转,千浔终于来到了这一方宁静轻婉的院落。
之前弥漫在千府各处的碳灰,似乎都没能落入这方小小的院落。
十几平大小的中央,一棵梧桐木依旧伫立于此,炽热光明的气息自茂密高挑的躯干弥漫开来。
“你来了。”
月色之下,一道略有兴致,而又显疲态的声音悠悠传来。
阴影和月光各自参半之下,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从院落里的小屋中走了出来。
白金色的长袍不见一丝褶皱和一粒灰尘,老者的一头长发也是白金参半,不过他将其很是考究地梳起了一个侧分背头,这使得他多了份来自岁月的成熟与睿智。
与其相比,长发垂髫却不加以修整的千浔,更显一分暮态和老气。
“你这副人模狗样,看上去倒也是有番帅气。”
千浔撇撇嘴,从踏入武魂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了在此等候自己的千道流。
听了千浔的咒骂,千道流却是没有生气。
他想要温和地笑着,但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合适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
“别笑了,从小到大,你也没有怎么笑过。”
千浔说着说着,自己倒是却笑了起来:
“是啊,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见过几次面,又哪里来的笑呢?”
随后,千浔挥挥手,示意千道流的身板挡到自己进屋了,让其挪开一下。
这是一间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房间。
一对梨花木双开衣柜,一张单板两米长短的木床,以及一个左置砚台悬笔架子,右放一叠宣纸的木桌。
木床上的铺褥都方方正正地堆叠好,木桌鹅卵石下压着的宣纸上,落款的字迹似乎还未曾干涸。
元年寒夜下,少年愤然提笔疾书的画面,依旧是历历在目。
仿佛,一切都在不久之前。
“这几年,我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待上一小会儿,这片府邸实在是太大了,也没有人住在这儿,我也懒得令人再来清扫干净,更别提我自己动手了。”
“倒是你的房间,我会不时地帮你打扫一下。”
千道流也随其再次步入这个尽显朴素的房间里面,他的声音充满了追忆和惆怅,还有一些内疚。
“少来,老家伙,跟我打感情牌?我不吃这一套。”
千浔回首瞟了千道流一眼,袖子里的小拇指,却是不自觉地微动了一下。
“当年趁我不注意,竟让你把它放出来,当然,那时候我也打不过你,怎么,救回来的,可是你那亲爱的千家继承人?”
千浔直直地看着千道流,后者的身躯在这一刻起也不再高大,终究有些佝偻。
“庭院处那棵枣树,一瞬间便被碳化了,这般高温,除了我那徒弟,也只有千家的六翼天使了。”
“那两处血色,真是可惜了。”
千道流没有说话,当年为了覆灭那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武魂殿整整出动了八名供奉,包括千道流这位九十九级的极限斗罗。
然而,号称拥有大陆第一咬合力的金鳄却只在对方身体上留下了淡淡的牙痕,自己的金鳄真身也差点被对方三拳轰暴。
宇文轩的青龙真身和盘龙棍两兄弟死死地用身法和技巧拖住暴走的恶魔,对方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世间凡俗的桎梏,这是来自深渊的神降!
不得已,两位九十五级超级斗罗的供奉,拼死自爆震退了那位恶魔,金鳄咬牙燃烧着魂力施展出了自己的最强力——万吨咬合,重创了对方的身躯。
最后,千道流祭出了自己的最后一环——天使降临,燃烧着硫磺般火焰的圣剑落下了最后的审判。
“即使是我这位兄长变成了恶魔,你最终也舍不得杀害他。”
千浔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悲伤,倒是充满着洒脱。
有的人,经历了太多的悲伤,看过了太多的苦痛,自己的过往早已随剑道一起融入了世间众生。
众生悲,他悲,众生怒,他怒,众生苦,他苦,得剑之大道者,当如此!
“老夫知道,手中的这些血迹和罪孽,岂能是我扫扫房间就能还干净的。”
千道流出声说道。
“好了好了,你我之间可没有什么可说的,况且我这次来找你,也不是来叙旧的。”
千浔从木桌下拉出椅子,自己坐了上去。
千道流见状,环顾房间,终是贴着床沿坐着。
他腰杆此刻却是挺得笔直,炯炯有神地看着千浔,似乎有些期待对方接下来说的话。
“我知道你们武魂殿有忧虑,但是我的弟子,从来都不会是大陆的威胁,相反,你们武魂殿未来是存是亡的关键,还系于他身上呢。”
“这一点,师尊和我持同一观点。”
千浔平静地说道。
“方师?”
千道流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个“天怒者”背后站着的,竟然有地仙方兴语。
如果说千浔的实力,已经够让自己忌惮不已了,那方兴语则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浩瀚之下,千道流自觉唯有渺小而卑微。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背后的神明如此害怕,迫切地想要你们毁灭他,但是如果神明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那当年为何你要背叛自己对六翼天使的信仰,将千寻疾的肉身献祭于裂渊之后的空间呢?”
千浔淡淡地说道。
当初,武魂殿之所以要找到昆兰除掉它,完全是因为他们接到了天使之神降下的旨意——
即清除一切随“天怒”而来的外来者,神明预言到了随其而来的毁灭。
面对未知的事物,即使是神明,也会本能地感觉到恐惧。
“当时,听到金鳄前去围杀,我本以为无论如何他也逃不出宿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活了下来,虽然存在取巧,但不得不说他是我见过的天赋最强大的一人啊。”千道流感叹道,至于同时和金鳄一起行动的菊花关和鬼魅两人则是直接被千道流四舍五入忽略掉了。
“我这徒儿的武魂是超越六翼天使的存在,恐怕之后也不会再有人能拥有这般传奇的武魂了。”千浔谈起昆兰时,眼神中却是一下子亮起了光芒。
这辈子,他经历过很多高光时刻,成就剑道魁首,踏足世间巅峰,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目睹昆兰成就“止戈”剑意的那一刻——可以说是千浔平生最大的骄傲!
“哦?那他现在魂力尚是多少?”
千道流看着千浔明亮起来的神色,对昆兰也来了兴致,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和千浔继续聊下去。
“应该快魂王了吧。”
千浔遥遥地从“风云剑”中感应着,他也只能看个大概。
“魂王,便可爆发出堪比封号斗罗的实力,这可是古今未曾有过的事情呐。”
一边说着,千道流手中荡起一阵空间涟漪。
与此同时,千府外热闹非凡的东市一家商铺柜台,眨眼间少了两坛美酒和一大块酱牛肉,随后在店家瞠目结舌之下,案桌上又掉出了一块碎金。
“吃点?”
千道流冲着千浔沙哑地笑着,后者也毫不客气地接过酒坛,利落地取下酒盖之后。
千浔闻了闻,满意地笑道:
“红高粱,有些年头了。”
随后他手指轻挥了几下,千道流手中的酱牛肉便被切割成了一片片厚薄适度的牛肉片,随后又落入了千浔隔空取来的瓷盘之中。
“老头,你若早点取来酒肉,你我之间也好说一些。”
千浔抓了两片酱香十足的牛肉塞入嘴里,又闷了一大口醇香扑鼻的红高粱,看着吃法颇为斯文的千道流,千浔摇摇头笑道:
“我看你应该多喝点长春法酒,以武魂殿宫廷调酒师的技术,应该不难调出来,一身老骨头,多多补补身子吧。”
千浔所说的长春法酒,是千浔青年游历星罗帝国时所尝见的,由三十多味中药采用秘法冷浸泡制而成,具有除湿实脾,代谢滞气,滋养血脉,壮实筋骨的功效。
当年千浔体弱多病,自己拜师学剑的时候,山里的老剑圣没让他少喝。
后来喝久了,自己也会泡了。
千道流摇摇头,道:
“我的时间也不长了,再补也是无甚大用。”
哪知千浔听了这句话后,竟是大笑起来,一时间已是泪光点点。
“老头,要说谁死得早,那还真不好说,蝼蚁尚且偷生,你这个气血充盈的极限斗罗,就少得在这扭扭捏捏,哀时叹世的。”
千道流听了千浔的话,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隔了几秒钟,他才叹声道:
“这一切,就丢给上面的人来处理不好吗?这场大劫,注定会无可避免地带走大量凡俗的生命,这是无可避免的牺牲啊,但是胜利终究是会属于我们的。”
“而且,以你的实力和天资,足以接受任何神祇的传承了!你知道从古至今,多少天骄豪杰,都止步于此吗?那唐晨连魂都丢了,也没有摸到神级的影子,但如今只需要你点点头,便是永生和更广阔的天地!”
其实,在千浔突破那一层桎梏之后,风神、云神这些二级神祇也都降下过传承,不需要考验,一步即成就神位,且继承的神位数量不受限制。
甚至之后,就连修罗神也降下神念,承诺只要千浔通过自己的三道考核,便可接下自己的神界执法者之位。
然而,这些千浔都一一拒绝了,只因为神界的一个条件,一个他无法同意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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