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庭之这一拳头自然没能如他所愿打下去。
即使霍青行一动不动,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但阮妤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挨打?瞧见那拳头砸过来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连忙喊了一声“哥哥”,见阮庭之没什么反应,拳头也没收回去,竟是想也没想就拿身子挡在霍青行的面前。
阮庭之瞧见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立刻把拳头收回,自己却因为这个力道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摔倒。
他心中气恼妹妹这般维护霍青行,但还是心中的担忧压过了那些不满的情绪,站稳脚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走上前询问,语气担忧,“妹妹,你没事吧?”瞧见自家妹妹整个人都被霍青行牢牢抱在怀里,而他记忆中那个对什么事都没什么波动的老友正紧蹙着眉,同样面露担忧地抱着他家妹妹,询问她,“有没有事?”
阮庭之越看,牙根就痒得越发厉害。
但这么一会功夫,他也看出来了,不是霍青行有问题,是这两人都有问题!明明当初离开前,两人还挺正常的,虽说有些熟络但也从来没有逾越过一步,怎么他才出去几个月,就变样了呢?!
不过这些事可以之后再问,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他妹妹有没有事。
阮妤刚刚的确是被吓了一跳,不过这会已经没事了,听出他们担心的语气便摇摇头,安慰道:“我没事。”说完瞧见哥哥脸上的自责,她从霍青行的怀里出来,又笑着安抚了阮庭之一句,“真没事,哥哥别担心。”
阮庭之仔细看了她一回,确定没事,面色才稍缓,跟着松了口气。
但看着他们肩并肩站着的模样,当真是怎么看怎么扎眼,他才好看些的脸色立刻又变得难看起来了,直接伸手把阮妤拉到自己身边,见霍青行形影单只站在自己对面,这才满意,然后倨傲地抬起下巴看着霍青行问,“你刚才想做什么?”
不等霍青行回答,他身边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已经率先开口了,“哥,霍青行没欺负我,还有,我们在一起了。”
阮庭之闻言就跟如遭雷击似的,他刚刚还十分倨傲的神情忽然变得龟裂起来,他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阮妤,见她仍是笑盈盈的一双美目,并没有因为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什么,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稀疏寻常的事。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恰逢此时阮家二老听到外头的动静走了出来,看到阮庭之回来,二老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立刻跑了过来,阮父是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立刻停下步子,像是不习惯太过表露自己的情绪,留在原地,肃着一张脸,可负在身后的手以及那几缕胡须却都在微微颤抖。
阮母却没那么多顾虑了,眼瞧着自己离家小半年的儿子回来了,她心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伸手就把人抱住,哭个不停。
阮庭之看到自己的爹娘出来,一时倒也顾不上再去管两人的事,一边安慰抱着他的阮母,一边看向阮父……面对自己的父亲,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立刻又变成了在军营时的样子,沉稳、严肃,就连脊背都忍不住挺直了几分,“爹。”
他喊人。
阮父看着他,和他一样没有太表露自己的情绪,闻言也只是点点头,道一句,“回来就好。”
相比他的寡言,阮母说的话就多多了,她这会已经止了眼泪,一面站直身子,一面抹着眼睛问阮庭之,“饿不饿,累不累?”也不等人回答就自说自话,“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饿坏了吧,走,阿娘刚把饭做好,先去吃饭!”说着又看了眼阮庭之明显比从前要棱角分明的脸,眼眶不由又红了起来,“瘦了这么多,在外头很辛苦吧。”
打仗自然辛苦。
但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即使辛苦,阮庭之也欣然向之,何况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家人担心?因此听到这话,他也只是笑着扶住阮母的肩膀,安慰哄道:“不辛苦,就是一直想着您做的菜,这才瘦了。”
“您都不知道我们军营吃的都是大锅饭,可太难吃了。”
阮母被他说得破涕而笑,伸手去点阮庭之的额头,笑嗔道:“那这几天就多吃点,把没吃的都补回来。”要往里头走的时候看到身后站着的霍青行,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半点不见外地和人说道:“小行,你去把如想喊过来,我们一起吃。”
阮庭之听到这话,立刻不高兴起来,虽然以前霍青行也常在他家吃饭,但今天他就是非常不高兴!那双本来还含着笑的眼睛立刻恶狠狠向霍青行的方向瞪过去。
被他瞪着的霍青行倒是十分“识相”的和阮母说道:“不用了,如想已经烧好饭了,我就不打扰婶婶一家人团聚了。”他说着朝阮家二老拱手作揖,而后看了眼阮妤,见她笑着同他点了下头便往外头走。
阮庭之正满意霍青行还算识相,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阮妤还看着霍青行离开的身影,顿时又不高兴起来,叫嚷道:“妹妹,吃饭了!”
声音响得把停在枝头的雀儿都给吓飞了。
阮母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吓得拍了下他的胳膊。
阮妤倒是知道他是为什么生气,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倒也没说什么,笑着应了声好,一家人便进屋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阮庭之便说起这半年的事,自然是掩了那些不好的事,只说好的以及北地那些风光,难得,阮父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主动询问几个问题,谭善更是被他所说的那些风光吸引得眼珠子都直了,扯着他的袖子要让他多说些……一餐饭吃了快有一个时辰,等吃完,阮庭之就直接黏上了阮母,跟着人进了厨房。
说是帮人洗碗筷,实则是想借机打听阮妤和霍青行的事。
阮庭之一面洗着碗筷,一面犹豫着问道:“娘,您知道阿妤和霍呆子……”
话还没说完,胳膊就挨了一下打,阮庭之一时没注意,抹布掉进洗碗盆里,溅起的水直接打在脸上,他有些不高兴地嚷道:“阿娘,您干嘛打我!”
刚刚还一副疼他疼得不行的样子,给他夹得菜都快要从碗里溢出来了,他现在肚子还鼓着,这才过去多久,居然又上手揍他了!
真是气死他了!
阮母却一点都不理会他的生气,依旧虎着脸瞪他,“人家有名字,别总是呆子呆子的叫,而且小行比你厉害多了!”
这话,阮庭之听了十多年,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以前他每次听爹娘说起这个只想逃遁,不过现在嘛,他不仅不怵,反而还挺起胸膛哼道:“阿娘,您可别长他人志气灭你儿子威风了,你儿子这次可是很得忠义王赏识,等回京封赏,您就等着我当个大官给您看看!”
“等再过些年,你儿子我保不准还能给您捞个诰命当当呢!”
他以为这一番话必定能让他娘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阮母只是抱着胳膊,拿眼觑他,只哦了一声,和他说道:“小行过阵子也要进京了。”
阮庭之一怔,一时顾不得去计较他娘的神情,很是奇怪地问道:“他进京做什么?又没到会试的时间。”
“小行他啊前不久被庄相赏识,要送他去鹿鸣书院读书呢。”阮母继续毫不留情灭自己儿子威风。
阮庭之虽然不知道鹿鸣书院是什么,但他知道庄相是谁啊,当朝首辅,和忠义王一样是当今天子的左膀右臂,那个霍哑巴居然能被这么一个大人物赏识?!
阮母见他这副震惊模样,哼一声,这才慢悠悠地回答起阮庭之刚才的问话,“小行和你妹妹的事,我和你爹早就知道了,等小行科考完,他俩就要准备成婚了。”
她打小就喜欢霍青行这个孩子,尤其是和自家这个皮猴子一对比,当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生怕她家这个皮猴子回头找人麻烦,她直接上手揪耳朵警告道:“我可警告你啊,小行可是你未来妹夫,你可不许欺负他,要是让我和你爹知道你背着我们欺负他,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阮庭之不满嚷道:“凭什么,我还没同意呢!”
“我跟你爹同意,你妹妹喜欢就好了,有你什么事?”阮母继续揪着他的耳朵,见他一脸不高兴,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就知道他是要打什么坏主意了,手上力道又添了一些,听人直嚷疼也不松开,仍旧虎着脸问,“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阮庭之为了解救自己的耳朵,到底还是同意了,等耳朵被松开,立刻跳到一旁,摸着自己耳朵,气鼓鼓地说,“我不洗了,您自己洗吧!”
又怕挨揍,说完就立刻往外头跑。
阮母也不搭理他,只扫了一眼就自顾自撸起袖子开始洗碗,倒也不担心他会真去找小行的麻烦,而且就算真找了,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阮庭之不知道他娘在想什么,他摸着自己通红的耳朵气呼呼往外走,目标依旧是隔壁霍家。
他才不管自己刚刚发了什么誓,还是想去找霍青行打一架。
他离家之前特地嘱咐霍青行让他好好看着阿妤,还交待若有什么不怀好意的混账东西出现在阿妤身边就给他写信,没想到狗东西一封信没来,倒是直接把他妹妹照顾得快成为他的妻子了,这还不算,就连他爹娘也被他哄得站在他那边,让他这个亲哥连个说话的地都没有!
这要是不好好揍他一顿,阮庭之觉得今天是别想好好睡了。
脑中不由又想到当初问霍青行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虽说那会他醉得迷迷糊糊,但大致也还记得霍青行说的话,什么杏眼柳眉鹅蛋脸,嘴唇不薄不厚,鼻子不大不小,会做菜……
他说当初怎么听霍青行说起来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呢?
能不熟悉吗?
这就是照着他妹妹去说的啊!
狗东西!
原来这么早就看上他妹妹了!
亏他还傻乎乎地把自家妹妹往狼窝里推!不,他这是自己牵着狼进门,引狼入室啊!
阮庭之真是越想越后悔,走起来的步子也踏得比巍峨的大山还要重,脸上的表情更是悔恨不已,刚要拐出庭院通往霍家的时候,看到不远处亮着的房间,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拐了个弯先往阮妤的房间走去。
……
门被敲响的时候。
阮妤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闲书,她看的是霍青行写的小说,不是时下流行的情爱小说,而是类似游行诡谈的故事,她看得津津有味,听到敲门声,猜到是谁,说了句“稍等”便起身去开门。
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似是早就知道他会过来,阮妤笑了笑,侧让身子,语气温和,“哥哥进来吧。”
“……噢。”
阮庭之站在门口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从前云舒在的时候,他倒是时常来这间屋子,换成阿妤之后,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又或许是怕冒犯,他倒是从来不曾踏足过。
这会稍稍踌躇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屋子里的装饰和记忆中相比已经找不出一丝相似的地方了。
云舒喜欢刺绣,屋子里大多都会放刺绣的物件,可阿妤的喜好却截然不同,她爱好广泛,墙上挂着自己闲时作的画,窗边榻上的小几还放着一局未下完的棋和一本棋谱,却是自己在研究古人留下来的残局。
高高的案几上还放着一只白瓷尖口美人瓶,里头斜插几枝桃花,给这满室闲趣的屋子更添几分春意。
“哥哥过来喝茶。”阮妤倒了两盏茶,喊人过来。
“来了!”阮庭之应一声,他对吃喝都不挑,行军打仗的时候有时候连大锅饭都没有,就就着烧开的水把那风干的馍泡在水里囫囵吃,这会自然阮妤给什么,他就吃什么,喝到嘴里才觉得怪怪的,看了一眼,“花茶?”
“嗯。”
阮妤笑着点头,“夜里喝茶容易睡不着,正好早先阿柔晒了一些花茶给我拿过来,哥哥觉得如何?”
阮庭之哪里懂这些,而且他今日过来也意不在此,随口说了一句“不错”便把茶盏放下了,却还是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手放在茶盏边缘不住磨着。
“哥哥是想问我和霍青行的事?”阮妤率先打破僵局。
被揭露心思的阮庭之两颊不好意思泛起红晕,却还是抿着唇抬头看阮妤,认认真真地问道:“阿妤,你喜欢霍哑巴吗?”
他原本还想说“你要是为了成婚而选择霍青行大可不必”,只是还未开口就见对面女子笑着应道:“喜欢。”清艳的女子说话时,把茶盏放下,同样以认真的态度回答他,“不是被迫,不是无可奈何,是因为喜欢才和他在一起。”
阮庭之来时想过许多,若是阮妤是因为到了年纪被迫嫁人,那他必定会坏了这桩亲事。
可她是喜欢的。
也是。
若是不喜欢,那样危急的时候,又怎么会想也没想就挡在霍青行的身前?阮庭之忽然有些难过,他的妹妹才回家不久就要嫁给别人了,他舍不得。
在外打仗时英勇非凡一往无前的男人,此时却埋着头,一句话不说。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阮妤笑着和他说道:“哥哥来得巧,我正好有件事想和哥哥商量下。”
“什么?”
阮庭之虽然有些沮丧,但听她说起正事,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坐直身子抬头看她。
“哥哥不日就要进京封赏,我想着哥哥日后怎么着也能谋个官职,若是运气好的话保不准还能留在长安,正好我也打算把酒楼开到长安去……”见对面男人双目微睁,似有惊诧之意,阮妤便握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又和人笑着说道:“我就想着我们都在长安,让爹娘留在这也太孤独了,不如我们把爹娘也一道带到长安去,届时我们便买邻近的两座宅子,我们仍和在青山镇时一样当邻居,我便是嫁给霍青行回家也是一脚的功夫。”
“哥哥说好不好?”
阮庭之当然觉得好,简直好极了!
他其实也不是反对阮妤嫁给霍哑巴,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朋友,什么品性,他最是清楚不过,阿妤若真要嫁人,霍哑巴的确是很不错的人选,他只是担心阿妤嫁了人回娘家不方便,现在听她这么说,他连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
“不过我怕爹娘不同意,毕竟他们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了。”
阮庭之见她蹙眉,语气也掺了担忧,立刻拍胸打包票,“妹妹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以前他们不同意,是因为我们都在这,若是日后我们都去长安,爹娘肯定不放心我们!”
“我现在就去和他们说!”
他是个想到什么立刻就要去做的性子,说完就起身往外走去,想着去找二老把这事先定下来,完全忘记最开始他的目的是去找霍青行打架。
直到走到门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过看着头顶的那轮月亮,还有身后透出来的亮光,阮庭之最终还是没去隔壁……算了,既然阿妤喜欢,他就不去找霍哑巴的麻烦了。
反正要打架,以后有的是时间!
再说了,离阿妤嫁人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他这个大舅哥可得好好给他那个未来妹夫立立规矩!让他知道,得罪大舅哥是娶不到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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