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湛精力不济,写完这句话后便有些乏力,晃了一下。
陆云初赶紧扶他躺下,柔声道:“快睡吧。”
他无力支撑,闭上眼,但眉头却紧蹙着,似有极大的痛楚在凌迟着他。
陆云初问他:“身上伤口痛?”
闻湛没有反应,他实在是太过虚弱,没什么大动作,只有睫毛微弱地颤动着。
陆云初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贴近问:“怎么了,想要说什么?”
闻湛眉头簇得更紧。
她只能猜:“冷?还是被子厚了,热?”
闻湛费力地睁开眼,眼里全是噩梦里的挣扎,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对上他的眼神,陆云初心脏缩了一下,试探着说:“……我在呢。”
闻湛眼里的挣扎更甚,他想要说什么,张开嘴,没有声音,似乎忘了自己是个哑巴。
陆云初觉得他是被梦魇住了,有些好笑,哄孩子般地对他道:“你放心睡吧。”
闻湛身上的痛楚叫嚣着,他皱着眉,牙关紧要,可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陆云初一头雾水,试探道:“我不生气?”
“我没有担心?”
“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绞尽脑汁,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没找到闻湛想听的那句话。
忽然,指尖一凉,她打了个激灵。
闻湛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白皙的手背伤痕累累,颤抖着,终于碰到了她的指尖。
一阵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此时此刻,她好像感受到了闻湛的情绪,一种空洞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的涌来,她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我是真实的,我不会消失。”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这样说,可能是他的眼,也可能是他指尖的冰冷,让她短暂地同他陷入了同一片迷障。
闻湛骨血里的苦痛还在撕扯,但他却如释重负,噙着笑,昏睡过去。
陆云初愣愣地坐在床边,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感觉自己奇奇怪怪的,怎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她拍拍脑门,让烦闷苦涩的情绪散开,重新恢复活力。
屋外阳光正好,透过窗纸洒进屋内,她将床幔撩开,让日光照进来,驱散床内的黑暗。
日光将闻湛的睡颜染上一层安稳柔和,她呆呆地看了会儿,直到意识自己这样有点变态后才猛然回神,挪开视线起身。
她绕到小厨房后辟出来的杂物间,翻出一个崭新的铫,这是用金属做的方便携带的小锅,常用于温酒煮茶,形状有点儿像茶壶,把口堵上,拿来烤梨正好。
开药的大夫很细致,除了寻常伤寒药以外,还额外包了许多润嗓清肺的药草。
陆云初挑拣出甘草、川贝,从竹笼里拿出晒好的红枣干,清洗干净后,放入切头去核的雪梨中。
将雪梨放入铫中,倒入甘草汁,再将灶眼堵上,把铫放进去慢慢烘烤。
雪梨表皮略微粗糙,吃起来像混着细密的颗粒,汁水充足,一口下去,迸溅的汁水里像撒了甜津津的白砂糖。
烤梨不能用太炙热的高温,要用文火慢慢焖,让这些细密的颗粒逐渐融化,变成白莹莹的轻柔糖汁。
等待梨烤好的时间,陆云初又回到厢房陪伴闻湛。
他应该没有那么难受了,脸上神情平静,眉头不再紧锁。
她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想象他睡饱觉以后睁眼吃到甜蜜的烤梨的模样,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内心被温暖的幸福充盈。
看了一会儿,陆云初离开厢房,趁着阳光正好把干货拿到院子里晒上。
忙完以后,烤梨差不多好了,闻湛应该也醒了。
她回到厨房,拿开隔在灶口的铜板,一股浓郁的甜蜜热气瞬间涌了出来。
她用火钳把小锅拿出来,将烤梨和糖汁倒到碗里,配上勺,端进厢房。
闻湛果然已经醒了,他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动静后立刻回神转头,还没看见陆云初的人影,嘴角就先翘了起来。
他围着被子,安静地注视着陆云初走过来,配着虚弱的神色,有一种格外乖巧的感觉。
陆云初问:“睡得怎么样?”
他笑着点头,表示很好。
她将餐盘放在小桌上,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问:“身上还难受吗?”
闻湛摇摇头,想要抬手比划纸笔,一做动作,肺部发痒,不由得干咳了几声。
陆云初连忙给她倒了杯温水,他摆摆手,表示无碍。
她在他身旁坐下,看他这模样,不由得埋怨道:“看你虚弱成什么样了,下次不要淋雨了,你的身子和我能比吗?”她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型女配。
闻湛摇摇头,再次比划纸笔。
他睡醒以后不像刚才昏沉时那样软乎乎的了,陆云初有心逗他,把手掌递给他:“想写什么?”
闻湛顿了一下,眼里闪过迷茫,不懂她为何伸手,紧接着断断续续的画面闪过,他有些难以置信,一着急,剧烈咳嗽起来。
陆云初连忙收回手,替他拍背顺气,不敢再逗他了。
待他咳嗽声渐歇,陆云初将餐盘端来:“吃点。”
烤梨的皮呈棕黄色,皱皱巴巴的,缩成很薄一层。周围的梨汤清透,蜜色的汁水像醇厚的老酒。
把压在上面的梨头拿开,浓郁的甜香味儿更重,热乎乎的,像刚出炉的棉花糖的甜,缠绵悠长。
“这算得上是我最喜欢的饮品之一了,生津养胃,清肺止咳。”她解释道,“我没有放糖,但是这梨很甜,不放糖也很甜,不愧是闻珏每年都……咳。”最后一句支吾着给吞下了,可脸上的损样儿压也压不住。
闻湛没听清楚,有些迷惑,但他向来不是会追问的人。
梨汤冒出的白烟袅袅,勾得人喉间干痒,闻湛用瓷勺碰了一下皱巴巴的梨皮,软而不烂,一勾就破开,露出内里雪白的梨肉。
烤过的梨肉水汪汪,甜当当的,吸满了甘草汁,既有水果的甜蜜,又有药草的清苦,中和了腻感,有一种悠长的回甘。
果肉绵密,每一颗颗粒都吸饱了水分,一口咬下去,像是糖水在舌尖绽开,整个人都同这梨肉一般,被甜水滋润浸透变得嘭嘭的,瞬间抚平了秋日的干燥,神清气爽。
闻湛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这股水润的甜蜜,慢条斯理地小口吃着,看来是很喜欢这种吃食。
他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陆云初。
“怎么了?”
他指指烤梨,略微歪头,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想要递给她又收回,不上不下的,十分尴尬。
“哎呀,你放心吃,厨房还烤着好几个呢。”陆云初读懂他的想法后,不由得失笑,“这是梨,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好东西,至于担心我吃不着只给你吗?”她可是从闻珏那里顺来了一大筐呢。
而且闻珏作为一个霸气外露的大男主肯定不会来讨要,估计会差人再运一筐过来,等着下次跑剧情的时候,她再去薅一把。
她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或许是因为闻湛作为一个工具人npc,关于梨的记忆和他寥寥几笔的人生一样模糊,才会下意识觉得梨也很宝贵。
她不由得叹气。
即使是配角,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就要这么暗淡地无关紧要活着呢。
她看闻湛这么精细地品着烤梨,有些口渴,也跑厨房去给自己盛了一碗。
热乎乎的烤梨吃起来和记忆中的无甚差别,她一边喝一边同闻湛闲聊道:“烤梨是中原北部地区的路边小吃,好像南边儿有些地方也有,做起来不难,以前晚自习下学路上,小摊周围总围满了学生。”她也不管闻湛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回忆着,时隔两世,记忆都快模糊不清了,但有些画面总是忘不了。
“一般是老人家在卖,拖着一个车,车上放着铁皮箱,箱子做成无数个小方格,方格外带着门,方格里放着搪瓷杯,用于烤梨。越冷的天,甜味就越浓,整条街上都是甜香。”只可惜当时拮据,很少买来吃,长大后换个心境,再去买就没那种感觉了。
闻湛垂着眸,安安静静地听她说,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的心思,反而在她的碎碎念中沉静下来,周身透着柔和的气息。
寒冷的夜晚,拥挤吵闹的路上,叽叽喳喳的谈话,飘的很远的温热甜香……听上去就很美好。
陆云初一口气喝完甜滋滋的梨汤,很饱,晒着暖洋洋的日光,困了。
她软绵绵地塌着腰,眼睛快要睁不开了:“闻湛,你困了吗?”
不对,好像是她自己困了。
迷糊中,她好像听到一声轻笑,有人将她扶着躺下,一股清冷的药香将她包围,闻着十分心安。
她睡得很甜,睡了一半,忽然被一阵力道拽醒。
该死的剧情!
她烦躁地睁眼,一个大挺翻起来,看清自己所在之处,吓了一大跳。
闻湛躺在她身侧,墨发如瀑,安静地合着眼,呼吸平稳。
床榻很大,他靠在最内侧,就算陆云初睡这儿,两人之间也能间隔很远。
偏偏陆云初是个睡觉不老实的人,一路从床边滚到了闻湛身边。
难怪她睡梦中闻到了一股安稳的药香,且香味越来越浓,原来睡着的自己在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不断挪动啊!
她看着自己不老实的脚,差一点就要贴着闻湛了,估计再睡一会就会压在他身上。万万没想到,缺了大德的剧情居然救了她一次,否则她真是要尴尬死。
她看着闻湛沉静的睡颜,忍不住小声感叹道:“他可真好看啊。”
她伸手将他鬓侧的碎发拨开,没什么文化,说不来好词,只能感叹道:“真漂亮。”
本还想要再看一会儿,剧情一把子把她拽了起来。
陆云初心中埋怨,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跑剧情。
她骂骂咧咧地出门,也不知道今天要干啥,万一等太久赶不上晚饭,感觉剧情并不是很急迫,于是一个拐弯去小厨房揣上烤好的饼,又给闻湛留信后才终于出了门。
等她出了门,门内传来压抑的呛咳声,似是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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