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前仇旧恨纷纷涌上心头,她睁开眼睛,眼底满是腥红的恨意,“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厉柏寒没和她吵过架,一时被她眼中的恨意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恨他!
他早就知道她恨他,可因为最近的相处,他以为这份恨意在慢慢减少,却不曾想,只是他在自欺欺人。
宋薇薇心口被恨意灼热,再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她在无理取闹,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
“晨晨在你心里轻若鸿毛,在我心里却重若千钧,如果他健健康康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去见你。”
她不会让大哥放出风声,说她还活着,不会去北城重新接近他,更不会……与他发生关系。
她做了这么多,不是因为她还爱他,对他余情未了。
厉柏寒瞳孔微缩,“薇薇,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我没有不在乎晨晨,他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在我心里就有多重要。”
宋薇薇全然失去理智,“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抽什么疯,装出一副对我情根深种的模样,但是我不会忘记你逼我签下离婚协议那天,你和妙依人在一起的事实,也不会忘记,她亲口对我说,你派她去送我一程,让我再也不要妨碍你们在一起。”
厉柏寒见她情绪激动,试图往靠近她,“薇薇,我和她什么也没发生,那只是一场戏。”
一场让你死心的戏。
可他后半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当初为什么要找妙依人演这场戏,是因为怕她不死心。
如今她死心了,他却又后悔莫及、心如刀割。
宋薇薇身体颤了颤,“戏?”
厉柏寒舔了舔唇,有些难以启齿,但不想她继续误会下去,他极其艰难地开口:“嗯,当初……我身体出了点状况,你极有可能就要守寡了,我不忍心……”
宋薇薇蓦地抬头看向他,灯光下,男人脸色苍白,她想起在北城那段时间,他似乎经常出入医院。
“你……”
似乎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厉柏寒低声道:“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不过每半年都要做一次全身检查。”
宋薇薇还在这波冲击里没有回过神来。
他说他身体出了点状况,不是一点,是会让她守寡的状况,所以当年才会和妙依人联手演戏,逼她离婚。
可是她知道的不是这样的。
当初明明是他喜欢上了妙依人,和妙依人滚了床单,又派妙依人来杀她,以绝后患。
思绪混乱,大脑像得了应激症那般发胀,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跌跌撞撞往一楼洗手间跑去。
厉柏寒见她脸色大变往洗手间跑,他连忙追过去,就看见她趴在马桶上吐得翻天覆地。
厉柏寒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薇薇,你还好吗?怎么突然吐了,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宋薇薇觉得自己要把胆汁都吐了出来,直到胃里什么都没有,她才爬起来冲了水,又把马桶盖放下去,有气无力地坐在上面。
厉柏寒拿杯子接了半杯清水递给她,“来,漱下口。”
宋薇薇刚才发泄了一通,再加上又吐了一阵子,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接过杯子漱了口。
四肢无力,全身软绵绵的,她又坐回马桶盖上。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宋薇薇盯着手里的空漱口杯,忽然觉得现在这种状况太滑稽了。
她恨了他七年,怨了他七年,原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命运却重新将他们凑到一起。
然后现在,她忽然知道他七年前不要她,不是因为他移情别恋,而是因为他病了,他不想让她守寡。
如此贴心得可笑,他是有多看不起她对他的感情?
思及此,她挑起眼睑看着他,眼底多了一抹讽刺,她一针见血地开口,“你现在这样纠缠我,是觉得你身体好了,没病了,觉得不会拖累我,让我守寡了是吗?”
厉柏寒无言以对。
宋薇薇闭了闭眼睛,“可是我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你的宋薇薇了,你亲手杀死了她,她早已经不存在了。”
厉柏寒瞳孔剧烈地收缩,喉头微微哽了一下,“薇薇……”
“别叫我这个名字,”宋薇薇打断他,她再睁开眼睛,眼中全是漠然,“我回头来找你,不是旧情难忘。”
厉柏寒的心脏像是被凿开了一个大洞。
“我不爱你了,厉柏寒。”宋薇薇轻轻开口,当初她日复一日痴痴地等他,因为她知道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
但是她始终不敢相信这份感情是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日复一日的等,等着他走下神坛,给她回应。
可最后,她只是将自己死死的裹缚在这段无望的感情中,最后生不如死,如今说出这句话,她心里有种一刀把疮口捅穿的快感。
她终于能够从这段单相思中挣脱出来,她不再觉得自己可怜了。
厉柏寒像是被人朝着心窝子捅了一刀,他身体晃了晃,他几次张嘴欲言,却悲凉地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当年他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与其说是不想她守寡,不如说是他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
他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脆弱无助,不允许她同情怜悯他。
因此,他宁愿用尽一切办法赶走她,也不想让她守在他身边,看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可是此刻。
她简简单单一句“我不爱你了”,竟比当年他拿到诊断书时还要绝望。
宋薇薇缓过来一些,身上也有了力气,她站起来,越过他往外走。
厉柏寒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拉回来,心里的绝望迫使他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宋薇薇被他拽得撞到他身上,肩胛骨隐隐生痛,她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用力推着他。
男人像个被激怒的猛兽,把宋薇薇抱起来,放在窄小的洗手台上,如同按住了垂涎已久的猎物,撕咬似的亲吻她。
夺走她的空气,压制她的挣扎,手指甚至下意识移到了宋薇薇的喉咙上……
这是一个濒临窒息的吻,混乱、绝望、痛苦,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着激烈的亲吻砸向宋薇薇。
她一时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情绪,好几次险些背过气去。
窗外闷雷滚滚,闪电照亮了小小的洗手间,男人眼眶猩红,像极了一头濒临绝望的困兽。
这时,洗手间外传来宋晨晨的声音。
“妈咪?蜀黍?你们在哪里?”宋晨晨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是被惊雷吵醒,没看到大人很慌张。
听到儿子的声音,厉柏寒慢慢放开宋薇薇,他一手撑在她身侧,眼神平静了不少,他用指腹碰了碰宋薇薇的脸,略带歉意地磨蹭了一下她破皮的嘴唇。
灯光下,她被蹂躏过的样子我见犹怜。
他低下头,在她破皮的嘴唇上轻轻舔了舔,感觉她身体轻颤不已,他低声道:“没关系,宋宋,换我来爱你。”
宋薇薇梦游似的坐在洗手台上,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句话是在回答她那句“我不爱你了”。
她伸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从洗手台上跳下来时,腿有点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她赶紧扶住了洗手台。
真是出息了!
被人亲到腿软可还行?
门外,宋晨晨看见厉柏寒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蜀黍,我好怕,呜呜呜……”
厉柏寒拍了拍他的背,看着他脸上的泪珠子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心口一揪,“不怕,不怕,蜀黍在这里。”
小家伙嚎了一会儿,紧紧抓着厉柏寒的衣襟,抽抽噎噎道:“那我待会儿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吗?”
小家伙眼睫上还挂着泪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显得有些可怜。
厉柏寒迟疑。
经过刚才的事,宋薇薇还愿意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吗?
这时,宋薇薇从洗手间里出来,她神情已恢复淡漠,窗外时不时亮起的闪电,让她脸色越发苍白。
暴雨不停,她也不能冒雨离开。
宋晨晨见她过来,挣扎着扑向她,被宋薇薇接过去,稳稳抱在怀里,她也没看厉柏寒,低声道:“我带他回房去睡了。”
厉柏寒看见她抱着宋晨晨上楼,心里只余下无奈与怅然。
他刚才被她那句“我不爱你了”激得失去理智,此刻倒是冷静了,只是心头却隐隐作痛起来。
当年那个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宋薇薇,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钮祜禄?薇薇。
宋薇薇抱着宋晨晨回到儿童房,一米五的儿童床足够母子俩躺下,宋晨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双手搂着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胸前。
“妈咪,你身上好香。”宋晨晨奶声奶气道。
宋薇薇怕压着他,手撑在他身后的床垫上,“你快睡觉,明天的散学典礼要表演节目,有黑眼圈就不好看了。”
宋晨晨在她胸前蹭了蹭,“妈咪,你和蜀黍吵架了吗?”
宋薇薇一怔,“没有,你别瞎操心,快睡觉。”
宋晨晨抬起一条肥肥的小短腿横在她小腹上,这个姿势似乎很舒服,他满足地叹了一声,“妈咪,我不想要弟弟妹妹了。”
宋薇薇愣住,“嗯?”
“不被期待的孩子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不想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给我治病,当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宋晨晨说。
宋薇薇猛地支起上半身,垂眸看着怀里的宋晨晨,他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她慌张无措,“晨晨,我不许你这么想,我们都期待你的到来。”
宋晨晨垂着眼睑,时而亮起的闪电映亮他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很难过:“可是我身体不好,老是生病住院,妈咪,我要是个健康的孩子就好了。”
一股酸涩直冲鼻尖,宋薇薇眼眶湿润,她痛彻心扉,“小傻瓜,怎么能怪你,该怪我,我没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宋晨晨咕噜噜坐起来,跪在她面前,着急地用小胖手去给她擦眼泪,“妈咪,你别哭,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宋薇薇闭了闭眼睛,将宋晨晨软乎乎的身体抱进怀里,她哑声开口,“晨晨,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的出生,重新点燃了她的生命。
其实刚清醒那段时间,她全身都像是重新拼凑而成,每天都要接受治疗,那折磨比躺着当个植物人要痛苦得多。
她每天要打针输液还要吃药,最让她万念俱灰的是复健,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骨头都移了位。
躺在床上的一年骨头是长好了,但是功能报废,就只能复健,让这些功能重新运作起来。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想死。
尤其是身边突然冒出了家人和儿子,她看着他们对她嘘寒问暖,看着那个长相酷似她的小家伙爬上爬下,被他们教着叫妈妈,她只觉得老天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否则这群家人和儿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后来宋钰珩拿了两份亲子鉴定给她,一份是她与宋父的亲子鉴定,一份是她与宋晨晨的亲子鉴定。
生物学是个好东西,它清楚明了地让你知道你与谁有血缘关系。
她拿着两份亲子鉴定报告,依然没有实感,依然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在植物人状态下还离奇的生了个宝宝,让自己的辈分往上拔高了一截。
然而血缘胜于雄辩,不管她接不接受,这群人都开开心心地接纳了她。
一时间,她不仅有了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人生圆满至此,让她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人生这际遇,也是让人艳羡不已。
可她并没有振作起来,复健的痛苦以及被抛弃的绝望双管齐下,摧毁了她的意志,让她一心想当条咸鱼。
积极复健做什么呢?
她活着,那个人未必开心,指不定还要再想方设法对她痛下杀手,她倒不如干干净净地死了,不要再弄脏他的手。
但意外总是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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