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白雪皑皑。
翌日清晨,桂殿兰宫琼楼玉阙皆覆着厚雪,安宁而静谧。时辰已到,帝后应起身前往太庙,祭祀祖先。
含章殿中,尊贵的皇后娘娘却仍睡得香沉,毫无清醒的迹象。
闻擎守在床侧,看着虞华绮苍白羸弱的容颜,实在舍不得唤醒。
他清楚自己昨夜没克制住,索求过度,虞华绮金娇玉贵,未经风霜的花苞一般,如何承受的了?故而此刻既心疼,又恼怒。
偏她爱混闹,无话不敢说,无事不敢做!昨夜那般情境,即便大罗金仙在世,也难逃美人关劫,他再有意体贴,亦禁不住……
含章殿殿门处,太监洪敬和丁姑姑见殿内毫无动静,焦急不已,但又不敢进去催,只能期盼两位主子快些醒来。
终于,殿内被推开。
闻擎披着鹤氅,眼底皆是餍足,神情难得的温和,“宣褚鲛,让他在侧殿候着。”
洪敬领命,即刻命小太监出宫宣召褚鲛。丁姑姑候在门边,犹豫再三,还是道:“陛下,祭祖的时辰将至。”
闻擎闻言,鹰眸环视,扫了一圈冰雪晶莹的宫殿,敛眉道:“朕知道了,一盏茶后,进殿伺候。”
丁姑姑当即福礼,“喏。”
闻擎转身进殿,自床侧取出一罐药膏。
昨夜上药时,虞华绮伤得很惨烈,他担心虞华绮伤口未痊愈,动作轻缓地掀开龙凤缂丝金团喜字纹锦被,重新检查一番,并给补涂了药膏。
虞华绮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而感觉有蚂蚁在咬自己,咬得自己又疼又痒,难耐地抽噎着,睁开朦胧睡眼,却正好看见,闻擎在打着旋儿地上药。
她尚未从昨夜的征伐中回过神来,见闻擎俯首在床中央,吓得举起绛色喜相逢双喜软枕,拍打闻擎手臂,“你做什么!”
闻擎始料未及,被拍得手臂一歪,指腹药膏尽数糊在虞华绮腰间。
他看着虞华绮惊魂未定的模样,忍住眼底笑意,用巾帕拭去她腰间多余的药膏,“我在上药。”
虞华绮盯着他,看了好几瞬,待终于确定,没有任何危机时,才丢弃喜枕,软软卧倒在床。她浑身像被碾过似的,无处不酸疼,刚刚起得急,扯到了腰背筋肉,愈发痛得厉害。
虞华绮控诉地看着闻擎,“闻擎哥哥,你太过分了。”
闻擎接受指控,从善如流地承认,“我真过分。”顺道帮她涂抹好最后一层药膏。
虞华绮敏感,忍着喉咙间甜腻的低吟,看闻擎十分不顺眼。
凭什么她凄凄惨惨,闻擎却生龙活虎?
闻擎见她别扭,将她连人带被拥进怀中,喂了盏温热蜜水,等她雪白的面庞染上几缕绯色,才温声哄道:“阿娇起来换衣裳好不好?我们该前往太庙祭祖了。”
虞华绮在他面前惯来任性,何况如今身子正难受,“不去!我哪里都疼,都怪你!”
闻擎怜惜她,丝毫不提昨夜自己那般失控,有她撩拨太过的原因在,“是,都怪我。阿娇大人大量,别同我一般见识,可好?”
虞华绮浑身不适,连坐都坐不稳,恼地直瞪闻擎,“昨儿我都说了,不要不要,你偏不听。如今我这般……还怎么去祖庙?”
她虽别扭,但也知道,祖宗规矩不能轻易违逆,帝后婚礼次日,必须去太庙祭祖。
一盏茶的时间已到,丁姑姑领着两列宫女,进殿服侍。
闻擎将虞华绮横抱下床,安抚道:“无事,我已安排妥当,不会累着阿娇的。”
虞华绮轻飘飘哼了声,见他一副胸有定见的模样,靠在他怀里,没有再说什么。
她浑身不适,除了闻擎,看谁都不顺眼,还不许宫女们服侍。闻擎只一味纵着,亲自伺候了她梳洗,又抱她坐在妆镜前。
虞华绮面对镜子,才知晓,自己的下颌竟有一处瘢痕。
她俏脸莹白,比凛冬新降的雪还润洁几分,艳红的瘢痕兀然出现,颇显淫/靡。
娇贵的皇后娘娘羞得紧咬贝齿,嗔道:“闻擎!”
天子名讳,不可直呼,侍立两侧的宫女立刻跪倒,吓得两股战战。
闻擎丝毫没有怒意,回想起昨夜疯狂,反倒有些心虚,亲取了药膏,给虞华绮涂抹。
可惜,再奇效的药膏,也无法于几息之间,消除瘢痕。
虞华绮看着镜中自己,愈发羞恼,用脂粉遮掩许久,才勉强遮住瘢痕的艳靡颜色。
待梳洗打扮停当,她喝着闻擎喂的粥,却突然咬着银匙不松嘴,死活不肯出门。
闻擎哄了许久,她才道:“那瘢痕遮盖不全,还是能看见,稍后祭祖,被旁人看见了怎么办?”
趁势,闻擎取出银匙,答道:“阿娇别怕,无人敢随意注视帝后。”
虞华绮还是担心,“万一呢。”
闻擎轻吻她的丹唇,抱着她往外走,“没有万一。”
虞华绮桃花眸闪啊闪,嗔道:“若有万一,我便说是你昨夜揍的。”
闻擎见她心情不错,还有精力胡搅蛮缠,反而放心了些,“好,届时阿娇喜欢如何说,就如何说。”
皇后吉服繁重,虞华绮又腰酸腿软,实在无力支撑。
故而,阖宫奴婢一齐看着,皇帝亲手将皇后抱上辇轿。
凤辇空荡荡的,帝后同乘龙辇,共赴太庙。
闻擎拥着虞华绮,一路给她按摩后腰,“如此可舒服?”
虞华绮觉得舒服,却又不肯承认,眼神复杂地看着闻擎。
昨日以前,她看闻擎,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佳偶,是心间眷恋深爱的郎君。昨日以后,她再看闻擎,只觉他是个怀揣凶器的禽兽!
想到此处,她回忆起昨夜的恶战,凶巴巴横了闻擎一眼:禽兽不如!
虞华绮自以为很凶,但她春情未褪,眼角眉梢都是媚意,那一眼,直勾得闻擎下/腹一紧。
闻擎不敢妄动,只是俯首,狠狠掠夺着她的朱唇。
虞华绮从前并不知亲吻也分荤素,缱/绻爱怜与情/欲侵略是截然不同的滋味,此刻闻擎的吻明明就是……
她推开闻擎,端正坐好,不肯再靠在他胸前,唯恐引火烧身。
可惜她腰肢酸乏,未几,便支撑不住端正的坐姿。
闻擎摇头,扶着她的腰,将她揽回自己怀中。
虞华绮顺势靠好,舒服地弯着眉眼,口舌间却寸步不让,“皇后须得端庄雅重,怎能这般没有姿态?”
闻擎给她揉捏酸胀的右臂,“没姿态算什么?依我说,从古至今,再未有如阿娇这般,时时刻刻忤逆君心的皇后,才是真的。”
虞华绮毫不心虚,质问道:“你不喜欢?”
闻擎换了她的右手揉捏,颔首道:“喜欢,阿娇做什么我都喜欢。”
虞华绮得意,忍着唇角灿烂的笑意,啐道:“昏君!”
谈笑间,太庙已至。
闻擎借着雪虐风饕,皇后柔弱为由,将虞华绮打横抱起,一路抱进太庙。待祭祀完毕,他又抱着虞华绮出来。
此举虽不合规矩,但皇帝执意如此,亦无人敢多言,至多在背地里议论一句,皇帝宠溺皇后过度。
按理来说,帝后大婚翌日,于太庙祭祀后,应当前往皇太后处朝见。
如今皇太后已随先皇而去,太皇太后又病重,闻擎便直接带虞华绮回了昭阳宫。
虞华绮昨儿被折腾半宿,今晨虽未曾劳累着,但出门一趟,终究还是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在回宫半途,便躺在闻擎怀中睡着了。
闻擎帮她揉着酸胀的后腰,无声叹气。
天微明时,他到后殿瞧过,那里何止一间暖室,虞华绮心思“别致”,命人共布置了八间,一间比一间不堪入目。也不知是谁教得她这般胆大,竟敢在其中一间暖室,四墙贴满水银镜。
这是养在深闺,尊贵纯真的姑娘能做出的事?
虞华绮靠在闻擎怀里,委屈呢喃,“疼。”
闻擎立刻回神,安抚道:“我揉得轻些,阿娇好乖,很快便不疼了。”简直毫无原则可言。
很快,龙辇回到昭阳宫。
含章殿内暖意盎然,闻擎替虞华绮除去繁复吉服,待她睡熟,命洪敬传候在侧殿的褚鲛过来。
洪敬刚出殿门,收到一则消息,立刻去而复返,低声禀报道:“陛下。”
他神情焦急,似有重要事情要禀报,闻擎瞥他一眼,示意他虽自己往紫檀边百子千孙石榴图湘绣围屏后去。
“何事?”
洪敬明白,皇帝此举,是怕惊扰皇后安睡,便将声音放得更低,“寿安宫传出消息,太皇太后质问侍卫,为何您与皇后娘娘还不曾去朝见。”
闻擎闻言,眉眼霎时沉冷。
太皇太后历经多朝,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先前妄图将手伸到虞华绮身上,是因为错估了虞华绮在他心里的份量,而今时今日,太皇太后还敢突然发难,背后必然有所倚仗。
何况寿安宫外,他的人并非废物,寻常无故,绝不会传递出太皇太后的消息。
果然,洪敬又道:“奴才收到消息后,原想着,此时风雪正盛,皇后娘娘柔弱,禁不得奔波,反正消息传不出宫闱,简单压下也无妨。可太皇太后以死相逼,非要您与皇后娘娘前去朝见,还,还……”
闻擎神情冷凝,透着萧肃杀意,“说。”
“太皇太后还说,陛下新婚燕尔,定不愿宫中出现丧事。否则传扬出去,百姓不知情,还以为皇后娘娘是不详之人,甫一进宫,便克死了太皇太后。”
洪敬说得心惊胆战,说完,立刻跪伏在地,“奴才万死!皇后娘娘洪福齐天。”
突然,“当啷”一声,玉瓷碎裂声响起。
闻擎霎时收敛怒意,自围屏后,向玉瓷碎裂声音响起处,也就是虞华绮处疾步而去。
暖炉躺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炉耳坠着的红玉锦鲤,也摔作几瓣,而虞华绮躺在床沿,摇摇欲坠。
她浑身疲乏酸疼,睡得难受,翻来覆去的,不慎挥落暖炉,被暖炉摔碎的声响吵到,正委屈地蹙着翠眉,软软嘤咛。
闻擎上前,将她抱到床内侧,给她盖好锦被,低声哄着。
围屏后,洪敬跪着,听到静谧殿内窸窣的动静,亦听到间或夹杂着的皇帝诱哄声,良久,终于等到皇帝让他起身,跟着前往寿安宫。
闻擎准备去趟寿安宫,亲自看看太皇太后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并未按太皇太后的意思,唤醒熟睡的虞华绮,让她在冰天雪地里,做那劳什子朝见。
他行至殿外,示意丁姑姑和巧杏进去,将遍地狼藉收拾干净,并道:“仔细伺候着,皇后娘娘若有何事,即刻遣人禀报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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