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那双眼睛就这样望过来,沉黑色,蒙上一层浅淡的暖黄色光,就呈现出宝石质的层层落落的棕褐色,像是沉淀极久的香槟酒,盛着晃动的直白暗示,就那样不容躲藏地递到他眼前。
这不是陈里予第一次说这样模棱两可的、带着些许暧昧意味的话,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看过来……可不过对视十几秒,他十八岁前一切悬而未决的心动,就似乎都有了答案。
矮沙发角落里的小猫睡得懵懂,懒洋洋地翻个身,露出柔软的白色肚皮,毛茸茸的。
“我是个很没意思的人,”他放下咖啡杯,又将腿上的小猫放回地上,轻声道,“你也知道,读不好书,没什么前途,还很悲观,不太擅长社交,可能也不擅长所谓的‘爱’,我……”
江声看着他,第一次欠缺礼貌地打断他说话,像个莽撞冲动的愣头青——好像一旦错过这短短几秒的盘桓暧昧,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也找不回这样追问的勇气了:“小瑜,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为人处事向来直白又坦诚,问出这样的话似乎也无可厚非——可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十七八岁假借懵懂说出的话里,藏着多少不经事的贪念、犹豫、顾虑和慌张。
就像他这样看着对方,声音明明还平稳,心跳却已经乱得一塌糊涂。
高考最后一门科目交卷前的几秒钟,毫无证据却凭借着直觉填上某个答案的时候,他的心跳也会这样丢脸地一团糟吗……
然后记忆与臆想走马灯般闪过,又强作安慰般告诉他,没关系没关系,无论答案如何,问过就没有遗憾了——
然后陈里予的声音在走马灯间响起来,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你觉得呢?”
“江声,”少年看着他衣领的位置,眉头略微皱起来,声音不响,在周遭近乎沉寂的安静里,却像平地惊雷,“不会有人每天黏着不喜欢的人,我不喜欢和人接触,但不是傻……算了,我就是脑子有病。”
他还是后悔了。
什么心理准备都还没有做好,也还不到水到渠成的时候,那两三秒鬼使神差的冲动过去,他就后悔了。
如果江声不喜欢他呢,或者没有那么喜欢,还不足以接受他浑身消极糟糕的坏毛病——现在改口还能假借玩笑搪塞,总好过未来某一天等到江声看清他尚未自愈的灵魂,对他失望。
猫大概通人性,感知到他们之间浓稠的沉默,怯怯地叫了一声,翻过身来用头顶蹭陈里予的手背。
他的语气太淡了——于是直到这时候江声才意识到,这不是冷漠也不是无动于衷,他只是绕不过自己的口是心非,也还不擅长像正常人一样热烈地温暖地去表达爱。一生一次的表白尚且寡淡平静,甚至带着针锋相对的敌意,那是不是说明,他平时的淡漠反应之下,也会藏着自己未曾察觉的真心……
喜欢怎么不说呢——在怕什么,是怕我吗……江声深吸一口气,细碎的心疼陡然漫开来,不合时宜的,有些涩。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嘴上说着要陪陈里予变好要让他开心,却还对他无法自洽的思绪放任不管,逼他自己想出个答案来。
安全感缺失,积极情绪匮乏,需要支持引导……书里看过的知识,他又不是不知道。答案摆在他面前了,明示到这个程度还要装傻,还要被心底那一点微末的不自信不确定驱使、回到两相折磨的暧昧里,也太不是男人了。
“喜不喜欢我啊,”他弯下腰,和小孩子般平视陈里予的眼睛,略过对方话里自我矛盾的纠结成分,声音低而温柔,带着些许服软似的撒娇意味,也像哄小孩,“现在不说也没事,可我那么喜欢你,可不许讨厌我。”
陈里予向来吃软不吃硬,被他这么哄着反倒有些语塞,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谁讨厌你了……”
早就心知肚明的,可真的听见“喜欢你”三个字从江声嘴里说出来,却还是像做梦。
直白的,自然而然的,喜欢他这件事像吃饭喝水又坦荡热烈,给了他几分实话实说的底气。
“我只是怕你……你才认识我一个多月,看到的都是我还算正常的样子,才会觉得我有可爱之处,”他看着咖啡表面残缺的拉花,试图回忆出它原先的模样,借助这样不费脑力的行为转移情绪,“但你没见过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没告诉你的毛病——江声,你那么好那么正常的一个人,所有人都喜欢你,前途一片光明的,你明明能走最简单的路走到通关,何必来招惹我这个困难副本……”
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很少说这么多话,逻辑混乱的毛病便有些露了头,只能借助些不合时宜的例子来表述想法——可他不玩游戏,也不知道有人为了收集闪闪发光的成就,会心甘情愿去招惹一万遍困难本,还乐在其中。
偏偏江声就是这样执拗的人。
“怎么会困难呢,”江声摸摸他的头发,上前一步,挡住身后店主或猫偶尔扫过的视线,轻声道,“已经比一个多月之前刚见面的时候好很多了,会越来越好的——小瑜,我不想要什么简单通关的路,只想要你。”
陈里予耳朵一烫,垂下视线,赌气似的小声嘀咕道:“那你是没见过我半夜睡不着觉撕画纸扔东西的样子……”
这话让江声鬼使神差地想到猫,咬住逗猫棒狠狠伸爪子挠的小猫,又凶又可爱——于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试探着揽住他肩膀,见人没有抵触的意思,便顺势将他搂进怀里。
一站一坐,陈里予的脸颊贴在他垂下的手臂旁,是烫的。
“什么都不用想,不用顾虑,”他回忆起在书籍资料上看过的案例,试图引导对方绕出纠结的思绪困境来,一半歪打正着一半诚心所向,还是说出了陈里予想听的话,“我答应过的,不会不要你的。”
陈里予猫似的蹭蹭他胳膊,似乎贪恋他裸露手臂上偏凉的温度,沉默良久才闷闷地问他,真的吗。
江声还是江声,这个让他一分钟想吃三次后悔药的人。
后悔贸然袒露真心,又后悔没有直白袒露到底,还要人哄着说出来。
“我能喜欢你吗?”陈里予抬起脸,略微歪着头,将脸颊贴在他衣服上,目光沉静又滚烫,像望向心仪猎物的猫——或是盯上饭桌中央的烤肉和鱼,又顾忌主人责骂不敢贸然跳上桌的宠物猫,“我能说吗?”
江声回答他,能。
手放在他背后,虚虚环绕着没有收紧,像个留足余地的拥抱。
“你喜欢我就好了,”江声说,“剩下的我来,我带你走出来。哦对了,还要记得每天开心。”
少年眼神清澈,自上而下地望着他,坦诚之下,是他不曾见过的郑重深情。
于是他又想起若干天前的某个清晨,江声在他家楼下等他,宽松的卫衣和运动长裤,满身温和的少年气,阳光晴朗,是同周遭一样薄而暖的金黄——高塔与荆棘之下,是他的骑士,王子,他的玫瑰花。
童话俗套浪漫,爱情又何尝不庸俗。
“那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呢,”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恃宠而骄,“迟早会失望的……现在还能抱一下,等你以后失望了,就不抱我了。”
怎么可能失望,那么好看又那么有才华,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江声默默想着,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道:“不会不抱你的,我再生气都会抱你——现在可以说了吗,什么都不用顾虑,就告诉我答案好不好,我想听。”
有什么好听的……
陈里予垂下视线,伸手回抱住他的腰,渐渐收紧,觉得自己活在年少烂漫的花园里,抱了满怀热烈盛放的花。
悄无声息地,回过头来一看,已经疯长到不可收拾了。
他设想过表白的情形——若干年后,至少几个月后,在某个他自觉痊愈的午后,画室或是随便什么地方,他会郑重而条分缕析地说出来,打过无数次底稿的,从出生到未来,就像一个月前他将江声从陌生人划归入“交个朋友”的范畴,又从朋友明确为暗恋对象那样,界线分明,要分出明确的深思熟虑的是与不是来。
但现实似乎与设想大相径庭。
很久很久之后他回想起这一天,想到的依然不是分明泾渭,而是暧昧不清的咖啡香味、毛茸茸的猫尾巴,以假乱真的阳光,还有十七八岁冲动使然、借着一时底气说出的莽撞话。
可……冲动使然,似乎也不错。
至少从这一天起,他终于不用再在拥抱对方前想出这样那样的借口,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喜不喜欢,喜欢啊,所以拥抱理直气壮,也顺理成章。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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