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江声……你放学了吗?”
“嗯,刚到小区,”江声放下书包,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在公园里坐着,怕被我妈听到了来抢电话,她最近很想骚扰你。”
“骚扰……?”
“给你寄东西,衣服之类的,”少年望着不远处散步的老夫妻,苦笑道,“还有裙子,自从接受了你是未来的,咳,未来的儿媳之后,我妈的想法就有点儿不对劲了。”
陈里予愣了愣,心情复杂地摩挲着杯沿,感受热气铺满指尖的潮湿感:“好意我心领了,裙子还是……算了吧。”
“不会让她寄的,威逼利诱好几天了,到现在也没告诉她你的地址,”脑补出对方一言难尽的神色,江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宽慰道,“放心吧。”
虽然多少也有些好奇对方穿上裙子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但打扮心上人这种事,还是不让老母亲操心代劳了。
“对了,”陈里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比先前低了一点,似乎有些犹豫,“邮件……看到了吗?”
“嗯,已经看到能全文背诵的程度了——很棒,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啊不,没有说你之前不正常的意思,之前也很可爱……总而言之,你在朝自己期望的方向转变,这一点我很高兴。”
自己期望的方向吗……少年啜了一口红茶,任由腾升雾气遮挡嘴角的笑意,眼底映出电脑屏幕的荧蓝光泽,还有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暖色灯光无声落下,勾勒出他明秀的五官轮廓——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他那从前纸一般苍白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珍珠般鲜活的白净,眼下的青黑早已淡去,惯无血色的嘴唇也染上了一层薄红,像是水墨画中晕染开的朱砂……
如果说,从前的他是一件精美而脆弱的艺术品,无机质的画或是昂贵不可方物的人造宝石的话,现在的他大概就是像画中被点活了人物一般、兼有虚幻与真实的存在了吧。
“那我就开始汇报近况了,”他望着屏幕上的汇报书,借用了第一段的最后一句英文——用纯正好听的伦敦腔——随后又恢复了平常的语言,“每天都按时吃饭,三餐不落,早饭会在家里吃,自己煮饺子或者烤吐司,也会喝热牛奶,中饭和晚饭在学校餐厅吃,有时候在外面写生的话就和同组的同学一起找餐厅解决;偶尔会和他们一起吃夜宵,披萨和烤肉之类的,不太合我的口味,所以不会吃太多,也不跟他们一起喝酒。”
“耳鸣已经痊愈了,最近两周都没有复发,睡眠情况也良好,不怎么做噩梦,每天都在好好照顾自己……嗯,像邮件上写的一样,也开始和别人说话交往了,最常交流的应该是林芜吧,住在我隔壁楼的公寓,有时候会一起回来,不过这个人朋友很多,每晚都有不同的活动,校外联谊或者去朋友家过夜之类的,所以一般只会在同组写生的时候多说几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有些忐忑道,“你不会介意吧……”“不会啊,有朋友是好事,”江声的语气如常温和,“别多想,我相信你。”
陈里予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过呢……”
“不过什么?”
江声抬起头,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小公园,脚尖一顿,将晃动的秋千停下来,笑着说:“不过呢,难得打一次电话却只说别人的事,我还是会有点失落的——过去一个月里,就没有什么和我有关的话可汇报的吗?”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陈里予也没能听出话语中暗藏的逗弄意味,以为只是像以前一样的直球。耳根一热,陈里予下意识端起红茶喝了一口,被烫得吐吐舌头,别扭道:“不是都告诉你了吗,邮件里……”
“是吗,记不太清了,再汇报一遍吧。”骗人,刚才还说都记下来了……被对方无辜的语气挠得心痒,过于发达的想象力自顾自脑补出江声说这些话的模样来,不用三秒便足以让他妥协了。陈里予揉了揉发烫的耳根,轻声道:“经常梦到你,会想你,之类的……”
以前他也会将“想你”“喜欢你”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却只是依赖欲与占有欲作祟的产物,更偏向某种流于表面的宣告,就像小孩子抱着玩具说出的喜欢一样。
现在却不是,比起宣告,这些话已经悄然转变成了更为深沉的情感表达……要将心中所想坦诚地说出来,赋予情话更加真诚郑重的意义,对他来说,是陌生而困难的——陌生到他整张脸都在发烫,心跳响得快要在鼓膜内敲出回音,喉咙口也有些干涩,不得不灌下更多略烫的红茶加以平息。
如果他看过以爱情为主题的小说的话,或许就会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的状态,和小说故事中青涩表白的少年,或是少女,有几分相似。
纯粹,热烈,无所适从。
这就是正常人的感情吗……
“会看你的朋友圈,”怕江声觉得自己说得太少,篇幅还比不上讲述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陈里予清了清嗓子,红着脸补充道,“还有阿姨的,有时候会不小心拍到你……画阳光的时候会想到你,听别人聊天也会和你联系起来,还有去写生的时候,那些好看的场景我都画下来了,打算以后讲给你听,虽然我不太擅长讲话……江声,你在听吗?”
“嗯,在听。”他这个小男朋友,嘴上说着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却总能吃得他死死的,该说是天赋异禀好还是命中注定好呢……不过也情有可原,在遭遇后来的那些事之前,小时候的陈里予,不,陈瑾瑜,应该本来就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孩子吧。
“在听就说点什么啊……”陈里予小声嘀咕,在听到对方不明所以的语气词后又略微提高了音量,“你呢……平时会想到我吗?”
已经超出单方面汇报的范畴了,只是又有谁会去在意呢。江声默默想着,再次让秋千缓缓晃动起来,语气如常明朗:“会啊,除了想题目,剩下的时间都在想你,回家路上会想到和你一起走的场景,吃饭睡觉的时候会想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每次看到日期都会下意识去算离月末还有几天……”
“够了够了,知道了,”陈里予红着脸打断他,屈起腿在椅子上蜷成一团,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发尾,“别说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酝酿许久才能完整说出的话对江声来说倒是小菜一碟,真让人不甘心呢——不过,大概也正因如此,这个人才能补足他缺失的情绪,让他感到如此安心吧。
天色渐渐亮起,望着窗帘间透出的光,陈里予最终还是决定隐瞒今晚通宵的事,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轻声道:“我该去上学了,你也……早点睡吧。”
不知不觉就在公园坐到了半夜,所幸没有门禁,他爸妈也不会说他。江声站起身,伸手将仍在微微晃动的秋千停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瑜……”
“嗯?”
“这周日,四月五号,”江声看着明晰的月亮,状似自然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视线扫过电脑屏幕,陈里予答道:“周日……下午有中期汇报,在邮件里和你提过的,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了吧。”
“嗯?这种汇报放在休息日吗?”
“对,因为平时上课都很忙,又是写生期,每个班级外出的时间不同,很难凑到一起——怎么了?”
看来不能带人出去玩了,不过能看到他的小猫上台汇报的样子,似乎也别有乐趣。江声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道:“没什么,只是问问,想知道你们那里会不会也有清明假期之类的……”怎么可能,各国风俗不同,哪怕是留学生也不会因为国籍单独给他们放假的吧——思路清晰地在心底反驳自己,江声无奈似的抓了抓头发,心想,他果然不擅长说谎。
所幸陈里予不疑有他:“没听说过,不过可以以清明祭祖的理由请假,教授不会说什么。”
“嗯,也是,”江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也该上楼了。”
明知道电话总有挂断的一刻,几分钟后他往常的起床闹铃也会按时响起,但真正听到近于宣布结束的话语是,心头还是闪过了一丝慌乱的不舍。陈里予深吸一口气,将半杯放温的红茶一饮而尽,在心底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该任性:“嗯,再见。”
“再见。”——很快就会见面了。
“江声……”——却还是没能忍住一时汹涌的冲动。
“嗯?”
“江声,”少年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底闪动着注视恋人般温柔的、近于哀伤的深情,“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所以愿意远赴千里去见你,不让这份思念落空。
“知道就好,”陈里予闭上眼,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梦呓一般轻声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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