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曾经想过,这名传天下的醉生梦死,会是何种模样,是否担得起“天下无双”这四个字。真正见到了,才觉得他的想象是多么肤浅。
秀才已能夜视。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海,可这些花朵却不是紧挨在一起。每一朵都孑然独立,花瓣交叠时,又一触即分,仿佛是……有傲骨一般。
它们的花瓣数目亦是各不相同。溢满了朦胧的光晕,夜色下如同幻影,紫色浓郁到了透着浅黑的色泽。花蕊却是血色的,如同饱饮了鲜血般艳丽摄人,比之少女,更嫩上三分。
微风坲过,晃动的花蕊,仿佛在轻笑着……甚至能听见娇/喘声。
“怎么会有这种存在……”连系统都忍不住用软软的声音喟叹。
“……北斗挂西楼,无人萤火流。1”云渊轻笑一声,修长的指尖温柔的抚摸着在撒娇的花瓣,他用最温柔的表情,吐出的最伤人的话语。
萤火也好,大火也罢,根本无关紧要。因为这么大片的花海,即使是一小撮火星,也会“嘭!”的一声,燃烧殆尽。
“宿主……”系统呆愣地念出“宿主”二字,一时间丧失了言语。明明看上去那么喜欢这片花海,为什么能绝情到这种地步?
“花很美吧?”云渊凝视着渐渐燃烧的花朵,眼神温柔的要滴出水来,他在脑海中轻声询问。
“当然美。”系统反射性地回答。
“越是美丽,越是残忍。”少年猛地掐断了灼烧的花朵的根茎,将它扔进了花田中央。艳丽的花朵,比最毒的毒物还要害人。
“你陪伴我,帮了我很多。”
“今天,我就送你一场人世间——最盛大的烟火。”云渊淡淡地说着,少年纤细的身姿在夜空下像是利剑一般,一扫以往的懒散颓废。
若是有背景乐,一定是战争爆发般的震撼惑人。
“此等美景,一生,只有一次。”如云渊所言,那般绝世的花朵,谁人会残忍地烧尽?可是……
系统从第三视角看向慢慢燃烧、慢慢燃烧,随后猛地爆炸似席卷的火海,情不自禁地着迷。若是他有心脏,此时心脏,会停止跃动吧?
他好像,被宿主这种破坏的美感,瞬间征服了。
金色的火焰一圈圈蔓延,紫黑色的花瓣四处散落,偶尔还能听见灼烧产生的“噼啪”声响。热浪再也抑制不住,将妖异的花朵四处飞溢……还好这里远离人群,不然这么大动静,不知要惊醒多少人。
系统的视线转向了造就这一切的少年身上。少年如玉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精致动人的眉眼,嘴角勾起的诱人弧度,配着世上最盛大的绝宴,美得……惊心动魄!
不仅仅是艳丽的美!更美得危险!美得……无法无天!
他跟了一位怎样的主人?
“从今日起,你名,云生。”明明是个残忍的人,最终还是给了他这个智能一个名字;明明是个残忍的人,最终仍然这么温柔。也许云渊有着其他的打算,但这一刻系统还是被触动了。
“救命啊!我的宿主,魅力值爆表怎么办啊怎么办!”云生突然想去地球的论坛疯狂刷屏,自己的主人,是真·男神不解释。
“现在嘛,风紧,扯呼。”云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个方向,他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眼神,却没发现恶意。此时不宜过多纠缠,他再度用起了《侠客行》掩藏了踪迹,飘逸地走了回去。
可惜他只有秀才的能力,若为进士,便可将生命之火外放,凝成火云飞在空中,日行万里。
许久之后,他看向的地方,一个人影慢慢走出,竟是夜孤城!
系统之所以知道这个地点,还是因为云渊之前见到夜孤城。系统只能查探云渊见过的人,从他怀中发现了传书,扫描了一下,巧合的发现内容是那个贵族养了醉生梦死,这才告诉云渊。
“你……可看见了?”夜孤城手持一面刻着鱼形纹路的镜子,冷冰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难免有些渗人。他漆黑的瞳孔盯着还在灼烧的火焰,不知在向谁询问。
“我竟不知,醉生梦死还能造就此等美景。”
“我竟不知,天下还有此等人物。”另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镜里传来,镜中的景象顿时从火海切换到了军营。
一个只着染血的白色里衣的男人出现在了镜中,腰间还挂着一把漆黑的长剑。他的胸膛肌肉分明,此时上面存留着一个深刻的刀伤,鲜血淋漓。男人正在上药,浅黄色的粉末接触麦色的皮肤,还能见到肌肉的抽动。
想想就疼的场景,这个男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稍微有些泛红的瞳孔盯着花海,不知道在回味些什么。
“陆危楼,你刚下战场?怎么,医家的人没给你治疗?”夜孤城席地而坐,仍然冷着一张俊脸。显然他们交流了很久,云渊是在夜孤城之后到达的这里。陆危楼表现的却一点不像刚经历战争的样子,只能说这个男人,太过强大。
“啧,妖蛮夜袭,小伤,不需要。”陆危楼淡淡地说了句,沙哑的声音掩不住些许疲惫。陆危楼有一张刀刻般脸孔,眼神深邃,鼻梁挺直,稍微板起脸,眉宇间就透着森然杀意。纵是现在身着里衣,看上去欠缺礼仪,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
比起夜孤城的冷凝,他更具侵略气息。换句话说……
这是刀山血海造就的男人。
“醉生梦死,醉生梦死……”夜孤城也没在意对面敷衍的话语,反而独自喃喃。他暗中不知道毁了多少醉生梦死的花田,谁也不知道他夜孤城,对此花是多么深恶痛绝!便是此花,让他与母亲生死永隔!
但他从未张狂到,一把火将其烧得干干净净!所以他也从不知道,毁灭后的醉生梦死,可以让人惊艳到这等程度!
“美景。”夜孤城低语。
“是美景。”陆危楼的声音再度传来,此时他的胸膛已绑好白色的绷带。只是不知道他这句美景,叹的是花……还是人。
虽说如今百家争鸣,大道三千,可儒家和道家仍然占多数,世上文人多守礼,亦或追求清静无为,像云渊这样的人物,几近没有。
“你知道吗?那个少年今日说了一句话。”夜孤城突然说道,深沉的眼对上了陆危楼。
“他说——无欲无求,岂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
“我痛苦吗?”夜孤城仿佛在自言自语,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酒瓶,独酌了起来。
“大概是痛苦的。”这个男人即使是说这种话语,都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一点看不出苦色。
“我夜孤城,10岁成童生,13岁秀才,18岁举人,23岁已成进士。如今未到而立之年,自感即为翰林。这27年间,无欲无求。”
“我一直在想,世间纵是千生百态,不过尔尔,何曾存在让人倾其一生也要追求的东西?”
“寿命,气运,亦或是名声、财富、权利。世人追求的,我一样都不缺。”
“大道吗?大道也不过如此。”夜孤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野外,谁曾想到,这样矜持高贵的男人,内心也狂妄至此?
“而今日我知道了,人世间,有些美景,有些**,超脱控制。”毁掉醉生梦死,称不上**,勉强算作夜孤城的执念。可今日这执念,被人以这种方式释放……
“他,姓甚名谁?”陆危楼没有多加评论,反而问了一句。
“此子名为——云、渊。”夜孤城眼眶红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名字记得如此深刻。加之刚刚那副场景,这个名字,他大概,永生难忘。
“云渊,我记住了。”陆危楼唇齿间暧昧地吐出这两个字,单方的掐断了“尺素镜”的传讯。
尺素镜是墨家一位大儒发明的,取自“鱼传尺素”,能沟通万里之外的人,显现对面的景象。但使用的人大多是翰林和军中之人,因为此物既昂贵又太过消耗精力,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夜孤城随手将镜子扔在身边,一口一口灌着酒液。
“说起来,这竟是那个男人第一次问人姓名。”夜孤城冰冷的脸上勾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摇摇头,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明月,举瓶豪饮。
“主人,我们为什么要烧掉花海啊?”那一头的云在回去后,后知后觉地在脑海里询问自己的主人。
系统还带呆萌属性的吗?云渊宽衣解带的动作一顿。
怎么解释呢?醉生梦死这东西,是暴利中的暴利,那个贵族赖以生存的源泉。毁起根本,对方有苦难言,经济链一断,还有什么心思来管这些情情爱爱?
而医书这东西,在他们眼中,哪及得上真金白银?
“因为……我乐意。”云渊最终轻笑一声,没有解释。他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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