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君怎么说?”曲霓裳抚着琴,笑问云衣。她在大梁呆了两年,每年云渊都会寄来一些新式曲子的曲谱和自己的想法,算是她教云衣的回报。
总的来说,这种新曲曲调并不复杂,奇特在填词。不必讲究押韵,也不必限制平仄,更像是随性而发。如果说之前的乐曲给人的感觉是清风流水,是白雪的高洁淡雅,这样的歌曲更加适合普通百姓欣赏。
她没有白待两年,至少开阔了眼界。
“两天了,他还未回我。”云衣摇了摇头,盯着白白的纸鹤,流露出些许担忧之情。
“渊儿从未这样过。”每次她的传书刚到,就能受到对方的回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渊君刚结束府试,许是需要一段时间缓过来。或他正在路上,也未可知。”曲霓裳宽慰着云衣,然后神色温柔地触摸着指尖的琴弦。
这次的明珠大比,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当年她刚及笄,拼着一股韧性参加了明珠大比。到了缥缈阁才知道,明珠大比不是想参加就参加的。
她太天真。世间女子何其多,美丽有才的不知凡几,背景深厚的也不再少数,她连缥缈阁的门都进不了。而后十年,她磕磕绊绊地向各个琴道大家请教,有的大家性情和蔼,有的古怪难言,她通通忍了下来,终是天下闻名。
但天下闻名,不过是参加明珠大比的门槛而已。真可笑不是吗?
世人都道,她身为明珠榜72位是凭借琴技,实际上是因为榜上的某个少女芳华早逝,她恰好够格补了上去,挂个好听的名头罢了。这还是之前的一个琴道大儒看好她,竭力推荐的结果。
明珠榜真正出名的,只有前十。
那是丝毫不能变动、不能替补的,绝对榜单。
“阿姐,楚国风景这般好,出去走走,何必瞎担心呢~”一个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磁性低哑的音色暗自勾着人。
云衣闻言反而无奈地苦笑,显然拿对方毫无办法。
“墨君,我虽是渊儿的阿姐,可……”之前说话的人正是墨天工。这家伙和云渊熟稔的不行,时不时学着云渊叫她阿姐,完完全全不拘小节。明明自己比他还要小5岁吧?真不知道身份贵重之人是怎么想的,还是独独眼前这个异于常人?
“阿姐,何必较真?”墨天工就是这样放荡不羁的存在。世俗的眼光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和云渊平辈论交,叫一声“阿姐”也未尝没有借此转移对方注意力、安慰对方的打算。
况且他墨天工在风月场上叫的“姐姐”,难道还少吗?
“我怎不知,阿姐还有个弟弟?”另一个舒缓的声音从门后响起,上挑的尾音诉说着对方的不满。
墨天工闻言却放下了随身携带的酒壶,大笑了出来。
“渊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墨天工不担心云渊,是因为他知道云渊身边那个书童不简单,云渊自身也是机智之辈,很难遇到危险。或者说句开玩笑的话,就凭云渊那张脸,打家劫舍的也会放过他的。
“许久不见,你似乎更美了。说不定这明珠榜前十的美人,都不及你。”墨天工细细打量着云渊略显凌乱的衣着,轻佻地说道。青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是连夜赶来的。
云渊早知他的性子,连反驳都懒得反驳,挥挥手示意他让开,来到了表情错愕的云衣身前。
“渊儿……”云衣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自家弟弟长高了,端的是姿容俊秀,极具名士风范。这样的云渊,和记忆里的相比,有些陌生。
“阿姐,你是要参加明珠大比吧?”云渊看出了云衣的不知所措,温柔地开口。
“我……”哪知云衣并没有肯定地回答他,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信心。
“渊儿,我能够到明珠大比的门槛,都是因为你那首诗。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让阿姐闻名天下。”
“可阿姐自知水平有限……”云衣有自知之明,她比不上那些出身清贵世家、那些天资卓绝的女子。这次来到楚国……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云渊知道阿姐的担忧,也佩服她的知进退,懂取舍。他也正是为此提前赶来。
墨天工和曲霓裳毕竟是外人,他们就算和云衣关系再好,也不好开口劝她改变想法。云渊不同,他是云衣的亲弟,他的话云衣也听得进去。
“阿姐,你知道何为明珠吗?”云渊的话刚出口,最先反应的却不是云衣,而是墨天工。那个男人抿了口酒,眼底皆是笑意。他大概知道自家好友要说什么了。
“‘江出大贝,海出明珠’,明珠自是海里的珍珠。”云衣不知弟弟的用意,却还是回答了。
“阿姐……”云渊定定地看向她,他的姐姐容貌清雅,不喜过多的妆扮。气质从容平和,比起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天之骄女差上几分张力,但也是独具特色的。
“阿姐,《九歌》中尚叹‘明珠赴泥,鱼眼坚藏’,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世人将明珠齐入泥中,将鱼眼看做珍宝而收藏,你为何不是那被看走眼的明珠呢?
“呵。”墨天工低笑了出声,惹得云渊不动声色地警告了他一眼。《九歌》中的话是这么用的吗?人家明明叹息的是忠良之辈被埋没、小人谗言被听取吧?纵横家的口舌,还真是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云衣精力皆放在琴棋书画上,这句话虽听着觉得不对,却也无法反驳。
“阿姐,你想参加吗?不考虑其他的,只是想不想?”云渊桃花眼定定地注视着云衣,直指人的心底。
“……谁人不想呢?”明珠榜是女人的梦想。
“阿姐,只要你想,便去吧。因为啊,阿姐有我啊。”云渊低着头帮云衣拢了拢肩头溢落的发丝,一派温柔r。不知不觉,他已经比自家姐姐要高上半头了。纵是你不是天然的珍珠,后世人造的还少吗?
曲霓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有几分艳羡。她是知道云渊大才的,云衣有此子倚靠,欲得到一个好名次,并非不可能。
自己孑然一身,唯有勤加练习。曲霓裳静静抱着琴走了出去,她知道姐弟两接下来的谈话她不适合听。她并没有什么嫉妒之色,那是云衣的气运,这也是实力的一种。
云渊看着曲霓裳的背影,随后转头瞥向墨天工,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神色。
“原来渊弟也有这番神色。”这样的温柔软语,谁也抵抗不了。
“怎么?这么快就赶我走啦~”墨天工说得随意,毫无起身的打算。
“你是七国七君子吧?是不是要避避嫌?”云渊不为所动,他和墨天工不知不觉地有些太熟了,语气十分自然。
要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明珠大比,七国七君子全程坐在首席观看。他们的话语,很影响结果。
“唔,就算你这样看着我,我也不会徇私。”墨天工像是听不出他赶人的意思,扯开了话题。虽然他不在乎七君子这个名头,但他们七人是绝对的公平。
云渊和阿姐对视了一眼,云衣摇了摇头示意之后告诉他来龙去脉。墨天工像是赖着不走的样子,要知道这个家伙一直很会察言观色,智商情商都高到不行,今日太过古怪。
“他不会走的。”另一个冷淡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云渊看着进来的两个人,不由在想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进来的是夜孤城和……陆危楼,说话的是夜孤城。
“渊儿,他是?”云衣知道弟弟和墨天工、夜孤城交好,但夜孤城身后的那个男人却从未见过。对方敛尽气势,但垂眸间大气十足。一身毫无纹饰的简单黑衣,料子奇特,像极了军中特有的。再加之对方硬朗深刻的脸,绝非普通人。
“陆危楼。”云渊看对方没有介绍的意思,怕阿姐尴尬,直接点出了来人的姓名。夜孤城和墨天工闻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何时与那个男人认识的。
“……”云衣听着弟弟轻描淡写的话语,顿时啼笑皆非。七国七子,竟来了三个?她倒是没什么低人一等的想法,只是觉得渊儿当真有出息了,连这般天骄,都愿与自家弟弟结交。
“刚刚的话,是何意?”云渊懒懒地坐了下来,问向夜孤城,这是要开茶话会的节奏啊。
夜孤城冷得过分的脸难得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墨天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啧。”墨天工咂了下嘴,闭上眼,任凭对方解释了。
“墨兄有一红颜知己,也来参加这次明珠大比。”话一说出,云渊就脑补了一段爱恨情仇。
“这事在此间早已传遍。”夜孤城也非八卦之人,若不是讨论的人太多,他也不知情。
“那个人是燕国的公主——燕琼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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