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作为一名外国游客,庄峤知道自己要是有个闪失,就得命殒异国。可骨子里流淌的军人血性,又让他不能见死不救。
此时此刻,站在箐边上的他一点都不轻松。
眼瞅着手中这根不算粗的登山绳难以支撑两个人重量。何况,四周光秃秃的箐壁也无法让他找到可攀附的东西。
这可该怎么好?!
嗨!别慌。“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不知怎的,庄峤大脑里忽然跳出前苏联影片《列宁在1918》的经典台词。
然后,办法还真给他想出来了。
返回到绑登山绳的岩壁上,他从旁边几棵树上截取几根粗壮的树杈,削成十几颗木钉。等他抱着这堆木钉回到箐边,又把登山绳在腰上绕了几圈系紧,扯了扯绳索,确定结实无误后,这才拣了块石头自上而下,沿着泥滑的箐壁小心的探脚下去。每往下走一步,他就把揣着的木钉按下脚距离,用力地敲进箐壁里。
等渐渐接近下面那团黑影,借着摩托车的余光,他终于看清楚呼救者的身影,但还离他有三四米远的距离。而那黑影紧紧攀住的是箐壁上突起的一个土包。
看见庄峤天神般降临,黑影显得有些兴奋,像积攒起全身力气嘶哑的叫起来:“这边……快……我在这边。”
话音未落,突听“哗啦”一声响。
黑影骤然惊叫,庄峤一看,被黑影攀住的土包竟垮了一半。
此刻,尽管他使劲往下够,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有两米长。
“土包快塌了……救我!”也许是生命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下面黑影的喊声忽然间充满了力量。
然而,悬在上面的庄峤手中的登山绳已放到尽头,十几颗木钉也全部用完了。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任两个人怎么想努力的朝对方靠拢,彼此间的距离还差着半米。
只有半米远了啊。
庄峤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终结。
就在他大脑中飞快想着办法的时候,那土包“咔嘣”一声,又垮塌了一半。
“上帝……我要死了。”
下面那黑影惊慌的叫起来,庄峤甚至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看见绑在腰身上的绳索,他急中生智,迅速脱下长裤,紧抓住一只裤腿朝下面抛去。
在风中荡来荡去的另一只裤腿,荡了十几秒后,终于被那黑影拽住……也就在这个刹那,黑影爬伏着的土包“轰”的一声,解体了。
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声过后,箐底下归于一片平静。
“我……还活着。”听到下面那黑影的轻叹,上面扯着裤腿的庄峤用力往上,一点一点把人挪移了上来。
然后,借着车的灯光,他看清楚拉拽上来的黑影是一个卷发印尼少年。像之前说过的一样,腰部受伤的少年看见庄峤的第一眼,说了一句:“谢谢……”之后,便疼得呲牙裂嘴。
庄峤迅速用长裤把那少年绑缚在背上,踏着箐壁上的一颗颗木钉,拽着登山索,一步一步攀上了深箐。
上来后,他先把伤者背到安全地带,再接着拖回摩托车。
在车灯照射下,一检查,他发现自称叫加里曼的少年后腰眼上,有个两指宽的血洞。由于失血过多,此时加里曼的脸色异常苍白,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但在给他包扎伤口的时间里,庄峤还是弄清楚了,加里曼的家就住在山顶上的“帕哲拉”小镇。
他这次意外跌下箐沟,是因为偷骑父亲新买的雅马哈摩托车和伙伴们一起飙车,回来途中由于不熟悉车的性能,操作失误才摔下箐沟,差点就丢掉小命。
当加里曼弄清楚庄峤此行的目的后,便安慰他:“你放心,如果你这位朋友真在这个镇上,我会替你找到她的。”经庄峤包扎,疼痛感大减的加里曼向庄峤保证道。
看到庄峤笑了笑,加里曼以为他在笑自己小孩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便又忍着疼痛紧追着说:“当真,我一定会为你找到的。说不定,今天她上山来,也是来找我爸看病的。”
庄峤这才了解到,加里曼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巫医,十里八村的人要是有个病痛灾星什么的,都会慕名前来。特别是今天这个日子,是每月他父亲为患体祈福所举行的“贡斋日”。
载着加里曼来到山顶,庄峤看到镇口竖着的“帕哲拉”石牌时,在牌石旁边,他果真看到录音电话里所说的公交车站名。
此时,山顶上已是繁星漫天。
这个地方,半小时前还迷雾重重,雨滴缠绵。
这时候,天空却蓝得干净、清澈。远天上那些黄豆粒般大小的星星,一闪一闪镶嵌在天幕上,不断的眨着眼睛。下过雨的空气中,隐约中飘浮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公交站牌前,没有想像中的出租车、面包车或载客摩托车啥的,就那块站牌孤零零的矗立着,一个乘客也没有了。只看到旁边一家杂货店里,还散发着橙色的灯光。
尽管有些失落,庄峤还是相信录音电话里传达信息的人,他们追踪的那辆车,一定是来过这里的。
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但愿,马卓妍真的在这里下了车。而给他们提供路线信息的那辆车,兴许就是在他走错路的那个时间段里和他失之交臂了。
摩托车逐渐驶近“帕哲拉”镇口。
庄峤停下车,发现山顶上手机信号满格。
他便两脚支地,用手机拍了几张公交车站的照片传给武三八。
也是奇怪,都一个小时过去了,那小子楞是连个电话也没打来。
想着有些不妥,他拨通武三八的电话。
一阵噪音响过,传来武三八急慌的声音:“老峤,手机快没电了,长话短说。我正在找冲电的地方。医院里那人还没苏醒,医生在他内袋里发现一个警官证,已经报警了。我稍后再联系你。操……”听筒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打,手机传来“对不起,您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无奈之下,庄峤只好收起手机,按照加里曼指引的路线,送他回家。
路过杂货店时,后座上的加里曼忽然叫了声:“停一下。”
原来,伤口疼得下不了车的他,要庄峤进店给老板娘带个口信,和他一起出去飙车的老板娘儿子不回来了,今晚住雅加达他姑母家。
依加里曼所托,庄峤停稳车子后,把呲牙裂嘴的他在后坐上安置好,走进了杂货店。
店里,那位穿得花哩胡哨,一看就很风骚的老板娘见庄峤进来,便扭着胖身子媚笑着贴过来,热情的招呼他。
听庄峤讲完来意,以为又可以做一单中国人生意的她,显得有些失望。
但庄峤也没让她太过失望,转达完她儿子的话,又跟她买了些食品和矿泉水。奔波一路,此时的他已是又累又渴。
借付钱之机,他翻出手机上的那张三人合影照,问她有没有看见过照片里的女孩。看到庄峤把找零的钱当作小费放回柜面,老板娘的胖脸上,一下连皱纹都舒展开了。
她拿走庄峤的手机,放在灯光下仔细的辨认起来,一边看,一边摇着头。
庄峤刚刚燃起在心头的希望之火,瞬间便熄灭了。
可他也没完全失望,还抱着一线希翼。
说不定马卓妍是在这下的车,但没走进她的杂货店也说不定。之后,走到门口的庄峤忽然被老板娘喊住了。
她告诉庄峤,下午来店里换班时,听她老公说,下午交通车又载来一批参加“贡斋”的病人。她老公还说镇上巫医那老家伙肯定又要大赚一笔,因为他看到里面有个病女孩,被她哥扶进店来买过纸巾。
那女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手腕上戴着一块劳力士名表。见自己老婆不信,她老公还给她解释过,那女孩看起来病得不轻,连站都站不稳了。她哥付钱时,借力于柜台才勉强站稳的女孩把手搭拉在上面,他才看清楚那表牌子的。
“诺,就是你照片上女子戴的这种表。”老板娘补充道。
“你都没见到那女孩,怎么能确定她戴的哪种表?”庄峤眼里充满了疑问。
“老巫家三小姐有那样子的表呀。那小妞只要家里一来新东西,她保准会跑到我们小店里炫耀。其实是想借我们的口给她当当传声筒,显摆显摆而已。”老板娘说完,自顾自的笑起来。
那么,这下可以确定马卓妍真在这里下车了。
只要能确定她的踪迹,就好办多了。
离开杂货店,庄峤按着加里曼的指引,把摩托车驶进镇上一条宽阔的巷子里。随着车轮往前,巷子尽头渐渐出现一座阔气的宅院。
后坐上的加里曼兴奋的叫起来:“前面,前面,那个红漆铁环大门就是我家。”
摩托车驶近,庄峤刚在红漆大门前熄火。
大开着的门内,立即有一个披头巾、穿印尼长裙的妇人扑出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老头,。
看见被庄峤扶下车的加里曼,那妇人冲过来一抱住少年。一边查看着他的伤情,一边哭着骂道:“臭小子,你可回来了。你让我们都担心死了。”
后面赶出来的那瘦老头,打扮很是奇怪。
庄峤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见瘦老头戴着一副圆边眼镜,穿着一身看不见身形的黑色长袍。他面容僵冷,神情古怪,胸前吊垂着一支造型奇特的骨笛,在随着他的走动荡来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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