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帐篷外快吃完饭时,去嘎哩瓦镇采购物资的小分队回来了。
看到黄洛洛迎上去,跑在最前面的王洪率先跳下马背。
待走近,他把那只她期盼已久的背囊递上来,还给她带来朶娃的口信:“黄小姐,那小男孩一定让我捎话给你,说他养了只鸥鸟,就等着你这个神仙姐姐什么时候过去看了。”
黄洛洛接过包,向他道了谢,脑海里浮现出朶娃那张有着高原红的小脸蛋。对孩子的一腔情义,她只能轻轻的在心底,说了声抱歉。
拿到包后,见里面的古卷影印本安在,她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饭桌前,扒完最后几口饭,精神力气倍增的黄洛洛,紧催着一旁正与队员聊得正欢的庄峤赶紧吃完饭,跟她回帐篷,有要紧事给他做。
看她一脸焦灼,庄峤知道一定是有了发现,便稀哩哗啦的喝完碗里的菜汤,火急火燎的跟着她走回两人的帐篷。
一进帐篷,他就见黄洛洛拿出背包里的古卷影印本,翻到其中一个页面,再从桌上的楠木盒里小心的取出古帛书,找到里面的一行字,然后把两本摊开在桌上的古籍对照着看了一遍,皱着眉头向他求助:“我急着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春秋战国时期有关质子外交的史料。”
“帛书里提到过这方面?”庄峤有点惊讶。
看见黄洛洛点头,眼神里透着期待,他瞬间放弃了想看看她翻译过来的那些译文内容,直接给她讲起发生在那段历史时期的特殊外交史:“质子外交,是中国古代一种重要的外交策略。它源于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之间的‘纳质为押’,到两汉时期基本形成一种制度,一般多见于小国表示对大国的臣服。实质上,是中央王朝向与之建立藩属关系的少数民族索取的人质,双方是一种宗主国与附属的关系。“
“这么一说,那就对上号了。“听庄峤说完,黄洛洛马上指着古帛书上的一段文字让他看:“你看,这里有记载,说的就是汉武帝时期质子外交的故事。但是这段历史我不了解,内容提到一枚滇王蛇纽金印。”
“蛇纽金印?我想一下……”这个似曾相识的东西,庄峤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翻着眼睛回忆了片刻后,才一下恍然:“想起来了,当初我在查阅有关古滇国的资料时,曾经在司马迁的《史记》里看到过有关记载。他记述的是公元前109年,汉武帝南征打败西南夷大国滇后,赐给了滇王尝羌一枚象征王权的蛇纽金印章,这也标志着滇国从此被纳入大汉版图。并且,这枚金印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在云南滇中石寨山滇王墓里已经被出土,至今保存在国家博物馆里。”
听庄峤如数家珍的说完这段历史,黄洛洛还有一个疑问:“在帛书里,提到一个叫尝稷的王子,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宗主国与附属国的原因才被送去长安当质子的吗?”
“尝稷?王子?史书没有过记载啊。”庄峤有些惊疑。
“但是帛书里有这个名字,并且看上面的记述,这个尝稷王子与甘青高原上我们看到过的神女丹遥,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你来看这里……”黄洛洛翻了几页帛书,指着上面一些庄峤看不太懂的蝌蚪字符,继续说道:“刚刚我不知道质子外交和汉朝降服滇国的历史,思路断线了。现在你一说,又都全续上了。”
等黄洛洛把这段文字作了一通解释后,庄峤才弄明白,古帛书上记载的尝稷,正是老滇王尝羌之子。当年,滇国归顺大汉朝后,15岁的尝稷被汉使送往汉朝都城长安充当质子。在长安,他结识了汉武帝最宠公主身边的伴读女丹遥,两人暗生情愫。一个花好月圆之夜,情投意合的两个人在皇家后花园里私定终身,盟下终生相伴的誓约。
“你看,我这本古卷上也有好多郎情妾意的诗句。我一直都想不通,这本祭司专用应该严谨的祭词本上,怎么会出现这种诗词句式。”黄洛洛说完上述,又冒出来一个疑问,不禁皱起她好看的双眉。
“那肯定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有必要作注解。刚刚古帛书记述的内容也同理。我在想,这些注解应该是后面才添加上去的。我们只有尽快破译出古帛书的内容,才知道真相是什么。最重要的,以我们刚刚得到的信息进行分析,从另一个角度也佐证这古墓地出土的这对玉凤凰,它的主人正是帛书里记载的尝稷和丹遥两个人。”
“这个也对,可是很奇怪,我们一路走过来,所涉足的这片甘青高原上就只有丹遥的遗迹,并没看到过有关记录尝稷王子的东西。”这时,已沦陷其中的黄洛洛虽然醒悟过来,但疑问也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所以说,只有先把帛书内容破解出来,我们才知道真相。”
“可是,我一时半会还……有好多生僻字,到现在我都无法知道其义。”
“别急,慢慢来,我知道这个难度大。这不是已经有了很好的开头吗?再说,不还有我陪着你么,要我做什么,随时吩咐,当知无不尽。”看见面前的姑娘有些焦心,庄峤文绉绉的安慰着她。
看见黄洛洛又埋头于帛书与古卷之间,他站起身来,拿起她桌上的水杯走到火炉前,拎起茶壶替她续上水转回来,想起和她之前的点点滴滴,便一时有些感慨:“其实,你能做到这一步,在我看来,已经非常了不起。我叔叔和余教授研究这个差不多用了一生的时间,都没达到你现有的状态。有目前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我才活了教授他们一半年龄呢。你再说,小心我就翘尾巴了。”黄洛洛半仰起她姣好的脸庞,如水般的眸子静静的疑望着他。
庄峤差一点就要沦陷在她深潭般幽黑的眸光里去了,干咳了一声,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我说的是大实话。其实,我很怀疑,你不是简单的语言学毕业的吧?”
听他问起这个,黄洛洛也不想再隐瞒,随手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过来。
“啊?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留校,还是东亚语言学博士?”等庄峤看清楚上面的字后,禁不住吃了一惊。
“如假包换。”黄洛洛微微一笑。
见他继续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盯着纸页上的字看了又看,她终于扑哧一声笑了:“我都累得没傻,你倒先傻了。”
“那后来你怎么回印尼了?在美国发展,挺好的啊。”庄峤有些不解。
“这个……一言难尽。半年前,我哥黄征征在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冲顶失踪,我爸很受打击,然后我结束了那边的合约,提前回来了。其实,我爸他是想我……”
黄洛洛突然一下变得愁肠百结,只见她怔怔的发了一阵呆后,决然地掐断想要继续的话题:“唉,不说了。现在我得保持状态,把帛书剩下的最后部分尽快译出来。”说着,不再理会庄峤探究的目光,低头又沉陷于古帛书的世界里去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
如果想说,总有说出来的时候吧。
如果不想说,强求也无用。
庄峤深知这个道理,也就随她去了。见她渐渐的专注起来,一旁无事可做的他随手拿起黄洛洛桌上的相机,翻到那张甲骨卜辞照片,仔细的又研究起来,希望能从中找到些能帮到她的蛛丝马迹。
时光静静的流逝着,静谧的空气里,不时的传来黄洛洛笔迹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偶尔,逐一揣摩着相机照片的庄峤一抬头,突然发现伏案疾书的那姑娘侧影真的很美。圆润的额头,弯月似的蛾眉,如清波荡漾的黑眸,秀挺的鼻翼和小巧的嘴巴……竟与卜辞照片里的这张丹遥神女像极为神似。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混沌中,竟然分不清楚哪一个是幻像,哪一个才是真实世界的存在……
正当庄峤发着楞的某个时刻,面前的姑娘忽然停止书写,轻呼起来:“呵,终于找到甘青高原上,为何没有尝稷王子踪迹的原因啦。”
黄洛洛一转头,便见身旁的那个他,正手捧相机,呆笃笃的望着自己出神,那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极一个吃到蜜糖的小孩子,那么的陶醉和喜欢……
还从没见过他这么专注、痴迷的样子,她猛一下被看得脸红心跳起来。
见庄峤半天了还是没反应,她轻拍了两下桌面,总算将那人的神思拉了回来:“哎,你发什么楞呢?快看,这段我译出来了。”
猛醒过来的庄峤,看见端坐在对面的姑娘有些不自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便讪笑着放下相机,接过黄洛洛递过来的译本,就见上面有她绢秀的译文:
滇国王子尝稷身为质子的第五个年头,青海南羌王请求跟汉庭合亲,为稳定和平衡刚降服的西域各国关系,汉武帝收了文武双全的丹遥为义女,赐尊号“丹遥公主”,代替汉武帝宠公主远嫁边寒之地。这个消息,对早处在水深火热境地的尝稷来说,逃回滇国实现心中的抱负得到实现。
在丹遥公主鼎力帮助下,尝稷在南羌王迎娶她之日,用计男扮女装一起逃出京城。
去往南羌的途中,迎亲队遭遇黑沙暴。九死一生的两个人被游牧的氐羌人所救,在这支和他们有着同一血脉的族人帮助下,两个人带着这队羌人部落沿着祖先当年的迁徙大通道回到滇王国。
“太好了,这些文字证实我们当初在石敖包前看到的幻像,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看完这段译文,庄峤显得无比兴奋:“换句话说,我们有幸触摸到走进古滇王国的脉络了。”
“可在这下面还有一段,还有生僻字,我一时还破译不了。”见庄峤笑逐颜开,黄洛洛为后续的破解工作,显得有些心焦。
“不着急,慢慢来。既然已经有方向,只要顺着挖下去,或许就能找到答案。我在想,他们两个人既然回到了滇国,为何丹遥的墓地会出现在这片高原上。”庄峤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嗯,我也有点想不通。只是下面这段帛书记录有点凌乱,让我很是费力。”黄洛洛一边困惑的说着,一边又翻开古卷对照着帛书上面的字符,一个字一个字的揣摸起来。
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庄峤不再打扰她,顺手取过火炉上烧开的茶壶,灌满水壶后,拎着空壶走出帐篷,到外面泉眼处加水去了。
回来途中,刚好遇上出外解手的廖队长。
那人看他空闲着,便拉了就往自己帐篷里走。
原来是几个队员打牌打得正是火热,一人临时有事“三缺一”了,临时让他去替补。
等重新回到帐篷,已是子夜时分。
掀帘进去,庄峤一眼就见手里还握着笔的黄洛洛,爬俯在桌上睡过去了。
于是,他把装满水的茶壶重新架上火炉。走近她身边一看,见桌上还摊开着古帛书和译本,看样子还没译完,也许是她太疲惫了。
睡吧睡吧,是该好好歇息一下了。
这样想着,庄峤抱来帐篷里唯一的一件军大衣,轻轻盖在她身上。就在俯首的瞬间,他猛然看见黄洛洛长睫上挂着泪珠,心里不禁一颤.……这姑娘哭过。
再低头一看,下面的译本上,字迹还有洇开来的湿痕。他随手拿起译本,只见上面被破译的文字写着:
大难不死的尝稷带着心爱的姑娘丹遥回到滇国,两个挚爱的人,并没有达成夙愿。在老滇王的遗旨中,四面楚歌的尝稷王子忍痛迎娶西南夷强族昆明族公主,获得兵权并收复失地。对尝稷不离不弃的丹遥,无怨无悔的化身滇国大祭司留了下来。隔着滇王宫和祭司府,两个曾经挚手相携的爱人,空留一腔遗恨
译文至此戛然而止,再翻,古帛书上的文字到此也没了。
庄峤用镊子夹着翻了几页,后面除了空白,还是空白。直到在最后一个页面上,他才看到一片黑色的血痕。
在这页已经僵黑的血页上写有一行古滇文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个他看得懂,在黄洛洛之前的那本古卷影印本上,这种风格的诗词歌赋就已经见过不少。只是在这行字符的最下面,还有几行绢秀的注解,完全不同于帛书正文遒劲的笔迹,倒像出自女性之手。
但这些都是生僻字,庄峤一个也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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