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赵云开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余乔有种高考倒计时的感觉。她在日历上他走的那天写了两个字：告别。
光看这两个字，她就觉得莫名地感伤。
赵云开出国前的那个周末，余乔和他一起去超市大采购。
方便面、辣椒酱、山椒凤爪、榨菜、五香豆腐干……食品区她几乎扫荡了一圈，购物车几乎被食物塞满了。
看这架势，赵云开笑了，她这是担心他在国外会饿死的节奏。
他宽慰她：“国外也有超市。”
“国外的超市能和咱国内的一样吗？有乌江榨菜吗？有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吗？有老干妈香辣酱吗？”这是他第一次出国，而且一去这么久，她担心他不习惯国外的饮食。
“虽然没有这些，但是有最正宗的意大利面。”他这次外派工作的地点是意大利的首都罗马。
余乔睨他一眼：“还有意大利帅哥和美女。”
他笑了：“那都不是我的菜。我喜欢意大利面和比萨。”
“那这些统统不要了？”她指指购物车。
“留一部分就好，不然太多食物我要越过重洋带走，压力也蛮大的。”就算承受住了带的压力，到了罗马还要忍受吃的压力。物以稀为贵，食物少带一些，吃的时候才会觉得香。
“好吧。到时候你不要后悔。”余乔从购物车中拿走了一些刚才挑选的食物。
事实证明，还是她比较有先见之明。当然，这是后话。
明明是赵云开出国工作，余乔却觉得自己比他还忙。
周末，她给他买了两个30寸的超大行李箱，还买了一堆方便整理的收纳袋，把衣服、鞋子、食物等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这几年的婚姻生活让余乔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收拾东西这件事上，永远别指望男人能做好。
虽然婚后的家务活由两个人一起分担，但赵云开只能做做买菜、洗碗、拖地等体力活儿，有空的时候也会做饭，但收拾东西这种细致的活儿他做不来。不过也不能怪他，家里大多数东西都是她的，她的衣服比他多、鞋子比他多，首饰和护肤品就更不用说了。
看着两个收拾好的大行李箱，赵云开感慨：“我原来以为我出差，只不过去的地方远了点、时间长了点。现在才发现是搬家，搬家倒也罢了，却不能带上最重要的财产。”
“什么财产？你背着我偷偷藏了私房钱吗？”余乔问。
“钱算什么，你才是我最重要的财产。”赵云开拥住她。
她笑了：“那我修炼分身术，一个留在这里工作，另外一个变得小小的，钻进你的行李箱，跟着你一起去意大利。”
她的异想天开倒是让他想起了别的：“不需要你修炼分身术。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你也过来啊！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梦想是环游世界，貌似意大利还是你最想去的地方。”
他记得他们在香港旅行时，她说过她的梦想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环游世界，最想去的地方是意大利。因此这回公司让他在泰国和意大利之间选择时，他毫不犹豫地选了意大利。
“到时候看情况吧。不管怎样，你都要努力工作，这样未来才有无限可能！”她给他打气。
“这是必须的。我会控制打游戏的时间的。”
“还没去呢，怎么又想着打游戏？”
“游戏是我的情人嘛，有了这个情人，你就不用担心我有别的情人了。”
“你敢有别的情人！”她扫了他一眼，目光中透着些许杀气。
“想都不敢想。”他赶紧转移话题，“走吧，今天你帮我整理行李整理了一天，也累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吃大餐的地方，是余乔原来工作单位附近的一家餐厅。
餐厅不算大，菜的味道却很不错。以前他们工作的单位相隔不远，赵云开等余乔下班时，经常来这家餐厅吃饭。
余乔自从换工作后，已经很久没来了。
他掀起餐厅的门帘，让余乔先走。
他倒是和以前一样贴心。她暗喜。
他们一落座，服务员就拿了菜单走过来，笑盈盈地递给赵云开。
赵云开把菜单推到余乔的面前：“你来点吧。”以前，他都是让她来点菜。
余乔推回去：“你点吧。毕竟你出国后不一定能吃到正宗的中餐。”
他恭敬不如从命，点了几样他们从前经常吃的菜。
这一餐，两个人都吃得很尽兴。
人始终是有恋旧情怀的，在品尝到以前吃过的美食时，能品出时光沉淀的韵味，尤其是越久没吃这种美食，韵味越浓。
“吃得好撑啊！”从餐厅走出来时，余乔不由自主地摸了下她吃得浑圆的肚子。
“那我们坐公交车回去？走到公交车站刚好散散步。”他提议。
“好啊。”她欣然应允。刚吃饱就坐出租车也不舒服。
从餐厅走向公交车站，需要经过一座桥，桥的两侧比中间高出一块，余乔走在上面，赵云开牵着她的手。
她从小就喜欢走在路边石上，张开双臂在狭窄的路沿上行走，就像是走平衡木。
此时，两人并排走着，因为余乔站的位置较高，她比赵云开还高出一截。
“看！我比你高呢！”余乔得意地说。
有一次他亲她的时候嫌弃她矮，她一直想报仇来着，现在总算找到机会。
“嗯，你比我高。”他说，“而且，你有个地方一直比我高。”
“是吗？哪里？”她疑惑道。
“胸部。”
“……”
一不小心被他调戏了……
城市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五彩的霓虹灯让人看不清它周边的星辰。
余乔望着月亮若有所思。都说月亮代表相思，以后他在国外，她想念他的时候也会看月亮吧？就像月亮看起来孤独，实际上有星辰和地上的人们陪伴一样，她看起来孤独，实际上有他的爱陪伴。
如此一想，那份压在她心头、因为即将分别所带来的沉重，渐渐变得轻盈起来。
许是昨夜下了雨，今天不似往常那么热，还时不时地吹来一阵风。
月色如水，清风拂面，牵手散步的时光美好得不可思议。
像是和余乔有心灵感应一般，赵云开也觉得这个夜晚格外美好。
或许是因为，此后像这样，两个人牵着手一同散步的日子也会十分难得吧？
他突然停下来，说：“余乔同学。”
“到！”余乔应声，望向他。
“我会对你好的。”他认真道。
“嗯？”
“一辈子，对你好。”他望着她的眼睛似月光般皎洁明亮。
猝不及防的表白，却因为此时的心境，和头顶的明月一样格外动人。
告别的那天，本来赵云开让余乔不要去机场送他的，他担心分别时她会哭。
当然，余乔要送他时，他的理由是这样的：“今天是工作日，我也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去机场就好。”
“以后见你一面那么难，现在还不让我多和你相处一会儿？”余乔十分坚定。
她也有固执的一面，他心里默默叹口气，只好随了她：“好吧，那咱们一起去机场。”
从家里去机场，余乔的姐夫开了辆商务车送他们过去。
当初苏瑶说“到时候让你姐夫送你去机场”，赵云开推辞了，说不用麻烦了，到时候打辆出租车就好。
余乔说：“一般的出租车放得下那两个大行李箱吗？就让姐夫送你去吧。”
此时，坐在商务车上，赵云开和表姐夫闲聊着最近的新闻，有关于社会的，有关于股市的，还有关于国际的，他俩聊得不亦乐乎。
余乔对此不是很感兴趣，听得昏昏欲睡。
平常和他一起坐车，她困了会径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但碍于是坐表姐夫的车，赵云开坐在副驾驶，没和她坐一排，她只好靠着椅背打盹。
她就这样昏睡了一路，等她被赵云开叫醒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机场。
表姐夫帮他们把行李拿下车，说：“我去停车场停车，你们去办托运手续、过安检，别耽误时间。”
“好的。今天麻烦姐夫了。”赵云开道谢。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表姐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努力，前途无量啊！”
“一定谨遵教诲。”赵云开说。
这里不能停太久车，表姐夫走的时候交代余乔：“小乔，我停好车发短信告诉你位置，你到时候直接来停车场找我。”
“没问题，姐夫。”余乔说，“待会儿我陪他办完手续就去找你。”
不管淡季旺季，机场里永远人山人海，好像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在告别。
办理行李托运的队伍挺长，在柜台前面绕了好几道弯。
赵云开推着行李车，余乔站在他的身后，默默陪着他。
赵云开不太习惯余乔在身边一言不发，转身看她，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于是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大概‘大姨妈’快来了，肚子不太舒服。”她说。其实她说不上哪儿不舒服，但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只要想起他今天就要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的心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她知道，他是一只雄鹰，需要去更广阔的天空展翅翱翔；她知道，当他追逐梦想时，迟早会离开她；她知道，他做任何决定，她都会支持他。她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送他离开。结果，却在他登机前的这个时刻，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狂吼：“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她努力把那个狂吼的小恶魔赶走，无奈，驱赶得越厉害，小恶魔的声音越大。
或许是害怕吧？害怕自己要面对没有他的城市，害怕自己要面对没有他的家，害怕自己要面对没有他的生活。
人向来如此，对未知的一切充满恐惧。
余乔一声不吭，赵云开听不到小恶魔的声音，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办完托运行李的手续，赵云开要去过安检，看余乔不太舒服，说：“你身体不舒服，先回去吧。”
“我送你到安检口吧。”她坚持要目送他离去。
“你确定？”他看着她，感觉下一秒她就要哭出来一样。
孰料她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确定啊！表姐夫不过来，不就是想多给我们一些独处的时间吗？笨！”
“嗯，表姐夫太通情达理了。”他牵起她的手，往安检口走去。
“那是！毕竟是过来人。他可疼我姐了！”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咱们才结婚几年？我现在没法评价。得等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后，我才能给你打分。”
“可我怎么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是不是上辈子我就认识你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待会儿不是要飞到天上去吗？你可以问问老天爷。”
“……”
两个人聊着天，那个骚扰余乔的小恶魔自然而然地就消失不见了。
到了安检口前，他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小乔……我要走了。”
“嗯。”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应。
“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继续说。
“嗯。”她应着。
“我们会很快见面的。”
“嗯。”她应着。
“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也是。”
“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微不可闻。
他感觉该说的都说了，然后拥抱了她一下。她闭上眼，靠在他的胸前，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
越依恋越不舍，她推开他，说：“你走吧。到了给我发信息。”
“好的。再见了，小乔。”说完，他转身走向安检口。
她以为他会一步三回头，但是他没有。
失望的情绪在她的内心缓缓流淌，阵阵刺痛。
她怕自己会难过得哭出来，在他的背影还没消失前，就转身往回走。
然而她刚走没两步，就有人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不用猜，她知道那是谁。
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但她硬是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小乔，我好舍不得你。”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你走吧。”我也是。
“再抱五秒钟。”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余乔就这样被他旁若无人地抱了足足有两分钟。
倘若放在从前，她看到一对男女在机场亲密拥抱，不是嫌弃别人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就是觉得此举太矫情。
但是此时此刻，她理解了那些在机场依依惜别的恋人。那是有多么不舍、多么留恋才会拥抱那么久啊！
余乔回到家，发现他走后，屋子里空荡荡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她走进卧室，开了台灯。床头柜前，台灯昏黄的灯光打在日历上。
她一度以为，她会这样默默翻页度过她的一生，每一页的日子相仿。
直到这一天，他的离别改写了日历的这一页。
从此，她不是默默翻页，而是用心数页，期待着和他相聚的那天。
忽然，她发现，日历上，她标注“告别”的旁边多了一行字——
告别是为了更好地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添上去的。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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