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一道声音突然从一侧响起,二人转头看去,便见到朱佑樘缓缓走来。
他看着孟泽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你为何不先查一查,那封令你周家灭顶的匿名信到底出自谁手?”
孟泽良不以为然说道:“除了那三个奸人,还会是谁。”
朱佑樘冷冷说道:“你可有想过,那三人从长沙府出来之后,又依附了谁?”
孟泽良应道:“我知道他们依附了万家,那又如何?万贵妃的权势就摆在眼前,像他们这等偷奸耍滑的投机之辈,自然不会放弃。”
“那你又知道不知道,长沙府那桩圈地案以及后来的农民起义,最后的受益人又是谁?”
孟泽良说道:“那起叛乱的受益人有许多,据我所知,受益最大的就是卫国公府。”
朱佑樘摇头说道:“明面上是为国公府,实际上,卫国公也不过是挂了名,沾了点腥味罢了。”
“此话何意?难道说,后方还有更大的受益人!”孟泽良惊道。
“方才你也说了,万氏权势滔天,那个时候的万家虽然不成气候,可是万通却已经去了长沙府,秉着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旨意看管此事,只是作为副将,一直未曾上了台面罢了。”
“怎么可能!那时候万家……一点影子也没有啊!”
“怎会没有?那封匿名信,便出自万家手笔。”朱佑樘一字一句道出了真相。
孟泽良却已听得不能自己:“怎么会……”
“万家藏在建文宝藏库里的那些家财,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从你周家所得。”朱佑樘淡淡说道,“里头还有你周家先祖的笔墨,周宣,周勘,周墨……”
朱佑樘每说一字,孟泽良的脸色便苍白了一分,最终已如死人一般,毫无血色:“我爹……我……复仇……错了么……”
张敏之看着孟泽良懊悔痛苦的模样,心中很是复杂,她低声说道,“万家这些年所作所为已经昭然,你怎会以为他们无辜?你想一想,一开始四皇子找你,他为何会找你?不正是查清楚了你的底,才决定利用你的么?”
孟泽良双眸之中仿若燃烧着两簇火焰,“是……我真蠢……助纣为虐……”
朱佑樘看着他绝望的模样,脸上并无半分波澜,口中却又抛出了一丝希望:“你想不想为周家平反。”
闻言,孟泽良凄然应道:“我如今是罪人,难逃一死,想要平反,绝无可能了。”
“其实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朱佑樘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尤自在谷底挣扎的孟泽良好像抓到了一根绳索,他蓦地抬头看他。
“我们来谈一个交易。”朱佑樘缓缓说道,“我为你周家平反,你把你手中所有万家的东西给我。”
孟泽良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怎认为我会有这些?”
朱佑樘冷冷说道:“若没有,那这交易你只当不曾听到过。”
孟泽良见他转身欲走,连忙叫道:“太子殿下……”
朱佑樘顿住,却没有回头。
孟泽良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如何能确定……”
“我不会输。”朱佑樘自然知道他的怀疑,毫不犹豫说道,“那个位置,任何人都夺不走,你难逃一死,但我即然能为江家平反,自然也能为你周家,这个交易,你很合算。”
孟泽良苦笑道:“不论合算与否,我终归看不到了,但是万家,也绝不会好过。”
朱佑樘这才回身看他,只听孟泽良说道:“万氏与瓦剌勾结,私下曾有过协议,待四皇子登基,便会以土木为界,尽归瓦剌,同时,为表诚意,她私下许诺瓦剌,每年将进贡五千担粮食,自我投效了四皇子之后,孟家有一支车队便是专管此事。那账本,还有万氏与瓦剌的信,我都令人仿了一份交出去,双方的亲笔信尚留在我手中。”
张敏之没有想到孟泽良竟然有此心机,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他却说道:“卸磨杀驴自古有之,我也不过是自保罢了。”
朱佑樘说道:“如此说来,你此番陷害我,也是另有阴谋?”
“瓦剌大汗年事已高,几位王子争得厉害,万氏与瓦剌大使合谋杀死克沙士王子,一则能挑起大明与瓦剌之间的纷争,二则也能帮助另一位皇子成功即位,三则能从大明处获得赔偿。”
“倒是一箭三雕的好主意。”朱佑樘听完孟泽良所说的这些,眼中冷意渐浓。
“殿下真的可以为我周家平反?”孟泽良再度同他确定。
朱佑樘极其吝啬,只用了一字回应:“能。”
孟泽良知道自己与万家联盟对朱佑樘来说,是大忌,朱佑樘能站在这里和自己谈交易,已经是非常难得,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说出位置,只是抬头看向一直沉默站立于一侧的张敏之,苦涩说道:“敏之,你会为我作保么?他日周家得以洗脱罪名,你会去我坟上贡几道瓜果,告知予我么?”
张敏之沉默着,此时的她对孟泽良心情极是复杂,既恨他为一己之私杀死万万,又想到他将是命不久矣,到底是狠不下心来,她微微点头。
孟泽良得了保证,这才说道:“那账本与信件我已一同带进京,就藏于城隍庙左侧周家老宅后院的第三座假山之中。”
记下这些,朱佑樘开口:“待周家沉冤得雪之后,我自会令人告知与你。”
孟泽良叹了口气,看向张敏之,口中却道:“太子殿下,我有一些话想和敏之说一说,不知能否先行回避?”
朱佑樘看了张敏之一眼,见她朝自己轻轻点头,只得说道:“不要太久,我在外头等你。”
张敏之低声应是。
孟泽良见他出了牢房,才轻声说道:“敏之,我知道你恨我杀了万万。”
张敏之回过头看他,没有出声。
“但是你可曾想过,若是万万不死,我就处境就很危险。”
“一步错,步步错,你要是没有出手杀人,何至于此?若是你一开始这不去招惹万家,又怎么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我要靠万家平反,自然要做出表示,正如你,为了救你爹出来,同样也投靠了太子,我们只是立场不同,做法又有何区别?”
“我从不杀人,就算是为了救我爹,我也从不做违背良心之事!而你呢?”张敏之的声音中带着怒意,“不要和我说选择不同,万家这些年做的坏事,搜刮的民脂民膏还少么?他们为了揽权夺势,甚至与瓦剌勾结,通敌叛国,这些你会不知吗?”
“我只想为周家平反,相比之下万家的胜算更大!”
“你为了自家的利益,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为了一个周家平反,却制造出更多的周家,这就是你的选择!”张敏之恨声说道,“背信弃义,你有何资格说立场不同,助纣为虐,你有什么资格喊冤?孟泽良,枉我一直将你当做好兄弟。”
孟泽良抬眼看她,低声说道:“你我之间从来不是兄弟,敏之……姑娘……”
张敏之一震,“你……怎么会知道……”
“你我同居一室,我并不是傻子。”孟泽良苦笑道。
“看来,你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张敏之心下暗惊,从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到了此时豁然开朗,“四皇子以抓贼的名义来扒我衣服,也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想来,也是你说的!”
“是,我要杀人,而你,一定会发现,为了万无一失,我必须这么做。”孟泽良并没有否认,“我很愧疚,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威胁我么?让我救你么?”张敏之冷冷说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就算拼下欺君之罪,我也不会如你的愿。”
“我死罪难逃,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我。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从来不想伤害你,对你所做的一切,也并非是我所愿。”孟泽良轻声说道,“若是可以,我比太子殿下更想保护你,敏之,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揭发你,但是我没有,倘若我一口咬定你就是女儿身,你以为你会避得过去吗?”
张敏之嘲讽道:“如此,我倒是要谢谢你手下留情了?”
“我也知道我对你造成许多伤害。”孟泽良摇着头解释道,“可若是有得选择,我必然不会如此。”
“不,你一样会如此。”张敏之冷冷打断他的话,“从一开始你就拥有选择权,不论有多少种选择摆在你面前,你最终还是会定下一个对你最有利的选择,万万可以不杀,可以不死,你因为一个不一定会出现的原因杀了她,说到底,你是一个自私的人,那些迫不得已,都是借口。”
张敏之说完这句,便不想与他再有纠缠,数月同窗,她掏出了满腔义气,换来的是背叛,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们之间的情谊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张敏之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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