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到最后,因着闻锦姝的心理障碍,两个人不得不继续去找其他避风的地方,时芊盈跟在她身后,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其实背上的伤口很疼,但这种痛,时芊盈认为自己能受得。幼时她买不起鞋子,光着脚被地上的石子划破,那个时候的自己,无助得捂着脚在街上大哭,却没有任何人愿意管她,这时候的情况,比那时已经好上许多了。
“夫人,前面那里,或许可以。”时芊盈模糊得看到一处山洞,它比之前的小了许多,门口被很多杂草埋住,大概是许久不曾有活物待过。两个人走过去,时芊盈拨开杂草,便见山洞里面出奇得干净,除了有些灰尘之外,的确适合避风。两个人挑出一些干净的杂草铺在那,又把湿透的外袍盖在杂草上。时芊盈无力的趴伏在那,她知道这样做于理不合,可身子疲惫得使不出半点力气,就算闻锦姝要罚她,她也起不来。
“你背上的伤口需要处理包扎一下。”到了这时候闻锦姝当然不介意那些规矩,更何况小胡奴还救了自己一命。她看了眼对方还在渗血的伤口,这样一直不管,小胡奴早晚会丧命。想到这般漂亮的脸还未到盛开之际就凋零了,闻锦姝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事。
“夫人,我…”
“你且躺下莫要乱动。”
闻锦姝把时芊盈按在地上,随后将她的里衣也脱掉,露出内里浅粉色的肚兜和亵裤。忽然被这般扒光了,时芊盈诧异不已,她有些难为情得看着闻锦姝,她觉得…就算这人再怎么变态,应该也不会这种时候还想着对自己做那湿渎之事吧?
时芊盈心里百转千回,发现闻锦姝仅仅只是想要帮自己包扎伤口,瞬间放下心。她侧着头看闻锦姝,尽管现在落难了,满身狼狈,但闻锦姝这个女人,依旧保持着骨子里的优雅,她的长发半干不湿得散在背上,比平时盘头的模样柔和了一些,这是时芊盈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她。
闻锦姝的确很好看,她的五官每一处都十分精致,这样完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便成了洛城第一美女,闻锦姝。然而,闻锦姝的美还不单单是皮相,自小富养,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种沉淀在一起的气质,才是她最为动人的地方。
时芊盈不得不承认,除了在相貌上自己可以同闻锦姝比上一比,其他的地方,都要被对方打落到尘埃里,连可比性都没有。明明是这般优秀的女子,只可惜行事作风却那般低劣,想到闻锦姝曾对自己做的事,时芊盈到底是喜欢不起来的。尤其是这人如今还把自己留在身边,那心思,也就更不可描述了。
“夫人,你…为何要将我派遣到你身边呢?就因为我的脸吗?”时芊盈这段时间在景家,已经笑得闻锦姝对美好的人儿十分喜欢,她怀疑,对方把自己留着,就是因为脸。听时芊盈这般问,闻锦姝发现小胡奴在受伤之后变得大胆了,或者说,这人的胆子可从来都不小,毕竟敢在自己的眼皮下勾引自己的儿子,岂是一般的奴做得出来的?
“是又如何?作为奴,你的脸的确不错。”闻锦姝实话实说。见她半阖着眼,撕扯着自己的里衣弄做包扎伤口的缠带。时芊盈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将这种事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闻锦姝这般,不就是变相承认,她对自己做的这些事,都是因为自己脸好看吗?这和当初那些说自己漂亮,想要自己的老大爷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夫人不觉得很奇怪吗?只因为我的脸好看,就这般做。”时芊盈问得是那日闻锦姝对她做的猥亵之事,而闻锦姝却以为对方是在问自己为何把她留在身边,真实的愿意当然还是和景煜有关,不过经过这一次的意外,闻锦姝是当真很满意时芊盈的。当然,真实的答案,她是不可能说的。
“我是主,你是奴,我可做任何事,而你只能听从。”闻锦姝低声说道,同时将时芊盈的伤口反复擦拭,尖锐的刺痛让时芊盈闷哼出声,她感觉闻锦姝好像不愿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便也不再出声了。把时芊盈的伤口包好,两个人便在山洞中忍饥受冻。
若只是饿还可忍受,奈何两个人的衣服湿着,穿在身上着实不舒服,时芊盈觉得这样下去不行,闻锦姝还染着风寒,自己也被冻得全身都凉透了,必须要把衣服烤干才行。“夫人,我去找些柴看如何取火。”时芊盈说着,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起来,她当然不奢望闻锦姝能帮忙,而对方也真的如此,就这般坐在那,安安稳稳。
时芊盈在心里轻哧一声,出去寻找木柴,好在这山下不算潮湿,还真让她找了不少柴火过来,还有不少粗壮的干木,就算没有火折子,也可钻木取火。时芊盈抱着柴火回来,随后便跪在地上,用一根木头去钻干木。看到她的举动,闻锦姝挑眉望过去。
虽然她不曾遇到过这种狼狈的情况,也从未自己做过取火之事,但时芊盈所做的举动,她在书中曾经读过,也略有耳闻。如今见到了,闻锦姝竟是来了兴趣,她负手而立,站在一旁欣赏时芊盈钻木取火的样子,她自己是好奇,可是在时芊盈看来,却觉得闻锦姝这副等着结果的模样着实烦人。
时芊盈本来就因为背上的伤口不敢大动作,加上钻木取火也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半盏茶的时间过去,竟然也只有一点点灼烧的味道,并没有真的火苗出来。时芊盈觉得手上酸痛,慢慢停了下来,闻锦姝见状,便蹲在她身侧。
“你这般未免太慢了。”
“夫人,奴使不上力气。”时芊盈恹恹得回道,要不是她不想死在这,才懒得和闻锦姝多费口舌。
“让我试试。”闻锦姝说罢,将那木柴拿来,学着时芊盈方才的动作,快速转着那木头,然而她不够熟练,速度也不快,没过几下,闻锦姝便皱着眉头,将那木棍松开。
“夫人?”时芊盈见闻锦姝皱眉,这么快放弃,心里有些不屑。她就知道,没吃过苦头的闻锦姝,哪能做的了这种事。
“我受伤了。”闻锦姝面上有些冷凝,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压迫感,让时芊盈觉得莫名其妙。她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见闻锦姝受伤啊。
“夫人哪里伤了?”
“我的手,被这木头上的倒刺所伤。”
闻锦姝说罢,抿着唇,将手探出,看到她的指腹上扎了一根极其细微的小木刺,时芊盈难以想象,闻锦姝居然会用“受伤”两个字来形容这种小事。她无所谓的伸手把闻锦姝手上的倒刺拔掉,便见闻锦姝沉着脸,一言不发得走到洞口边,望着外面发呆。时芊盈懒得理她,继续钻火,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将火升起来。这般有了火源,衣服自然更容易烘干,她见闻锦姝竟然还站在那不过来取暖,纵然心里不愿管她,可表面还是得意思一下。
“夫人,你怎么了?”时芊盈不放心得问,便见闻锦姝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安静得走到火边,将外袍脱下,慢慢烤着衣服。其实闻锦姝并非在气时芊盈,而是为自己方才的无能而感到不满。闻锦姝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方才那荒唐事让她有种自己还不如时芊盈的感觉,自然不会爽快。
“没什么,快些把衣服烤干吧。”闻锦姝没再说话,两个人便安静得烤衣服,待到外袍好了,便转过身把里衣除去,用外袍裹着身子。夜深之后,天气也变得更为阴冷,两个人一日没吃什么东西,也是饿得紧。奈何这山下一旦黑了天,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两个人不敢为了吃的轻易除去冒险,只得明日太阳升了再探探。
到了夜里,她们各自睡在火堆的一侧,闻锦姝不曾遇到过这般狼狈的境地,自然也无法做到安然入眠。她看了眼一旁侧躺着的时芊盈,便见对方的嘴不停地在动,小声说着什么。闻锦姝凑近,便见她一个劲喊着不要,怕是发了梦的。
“小胡奴,你发了梦,醒醒。”闻锦姝见时芊盈的声音越来越大,怕她在梦魇中出不来,急忙去叫醒她。只是碰到这人的身子她才发现,时芊盈全身冷得像冰一样,唯独脑袋烫人,想来是伤口发炎,还是发了烧。时芊盈被叫醒后,眸子茫然了许久,随后看到闻锦姝,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神智。
她觉得自己很难受,嗓子干得要裂开了,伤口也又烫又涨,痒中夹杂着刺痛。时芊盈晓得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伤口感染,发热,加上吃不到东西,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这里。想到死亡,时芊盈心里既是期待,却又害怕和不甘。
她以前也想过死,可是想到自己要如此憋屈的带着奴籍而亡,死后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办法在墓碑上出现,那样,人生岂不是白走了一遭?不可以…时芊盈不想那么平庸。
“夫人…我…我很难受,我不想死,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时芊盈抓着闻锦姝的手,用她最大的力气说出来。闻锦姝听着,看到她涣散的眸子逐渐有了光彩,这一刻,她从时芊盈身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美,一个人对生的渴望,还有那渴望背后的野心。
“你为何如此贪生怕死呢?”闻锦姝故意这般问,她当然明白,时芊盈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否则也不会救自己,还和自己跌落山崖。但是从这个小胡奴身上,她看到了一种固执,那份固执,凌驾于生死之上。
“不…我不贪生也怕死,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死掉了。我是时芊盈,我的名字,不是一个奴字就可以代替的。我不能作为一个奴,就这么窝囊得死掉了。我要摆脱奴籍,我要当人上人,我要锦衣玉食,华袍加身。闻锦姝有什么,我都要拥有,我…我要做主子。”
这样的话其实已经算是大逆不道,奴想要摆脱奴籍,全看主子是否愿意,若主子不愿,奴就算凑够了赎回卖身契的钱,也依旧没法子。可以说,这般的想法本身就不该对主子提起,更何况时芊盈还直呼闻锦姝的名字。
明明是这般可笑的话,可是由时芊盈在这时候说出来,竟然给闻锦姝一种非常有趣的感觉。这些年,她见惯了说大话的人,见惯了空有报复而无才智谋略的小人。小胡奴什么都没有,月钱才一两银子,可是对上她那双眸子,闻锦姝发现自己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得紧。
时芊盈的忽然出现,在闻锦姝绝对平静的湖泊下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澜,现在仅仅只是一根羽毛的重量,但闻锦姝相信,时芊盈以后或许会是一颗小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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