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KKI的秀场定在平安夜,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半月。蓝山一早就和我预定了十二月的行程,非要我陪她去东京不可,我拗不过她说好好好,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可想去了。但答应她之后我继续开始为我的事业愁到头秃。
我拍不出好照片了。
《野火》和《春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柄双刃剑,我靠这个把我的前途挣了个光明璀璨,但起点太高,一旦被神坛化了就很难再下来。其实在专业人士看来,这两套片缺少了棚拍的种种专业条件,但瑕不遮瑜,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灵感之作,简单来说,就是我菜狗一只,高考忽然有如神助超常发挥进了TOP1的大学,结果进去之后和那些天才学生完全没得比,整天在自卑中忧虑重重。
好在公司知道能像我这样超常发挥的学生并不多见,况且我的问题在于缺乏经验,所以对我两次棚拍只是中等水平的作品表示理解并鼓励。我长出一口气,好在不是给当红流量拍,否则就我这水平发出去狗头能被摁在地上锤死。
公司把我接下来的拍摄计划作了部分削减,让我继续和其他前辈多学习。我喜忧掺半,一是意识到我从某种程度上还是在逃避压力的人,公司的人追太紧我就烦躁倍增。但实践机会太少的话我也觉得不太舒坦,啊,我好难搞。
蓝山知道这事的时候笑着骂我事儿逼。她是南方人,口音糯糯的,非要学北方人勾起一点不伦不类的儿化音,笨拙又可爱。我说不是这么念的。然后给她重复了一次。
她跟着我学,念了十几次了仍然是乱七八糟的,就趴在我背后摇头,说不学啦。我趴在软软的床上,任凭蓝山半坐在我身上,心思是飞的。
蓝山不去想这事没关系,我不能不想。毕竟我做了决定要把蓝山往飞光的方向送,哪怕我的身份和行业都名不正言不顺,但蓝山要是需要我,我二话不说扛刀扛枪都得上。我有时候会想我这种人其实挺没用的,自个儿的事要是没人在背后疯狗似的追着我咬,我根本就不愿意去做,要换作别人的事,尤其蓝山,我自己就会变成那只疯狗。
但我还是愁,毕竟我的实力配不上野心。
没等我自个儿感伤完,蓝山忽然叫起来。我说怎么了,她说你耳背后有一颗小小小小的痣诶!
蓝山真的很容易像个小孩似的大惊小怪。不过我还是挺好奇,毕竟那位置我活了二十几年自己是看不到的。蓝山特地还拍照给我看,我瞄了一眼,说送给你了。
她打我屁屁,骂我小气。
这我当然要躲啊,不光躲我还要解释,我说你这脑回路不对啊。她问我哪里不对。我就坐起来把我凌乱的衬衫拉好,牵她的手落下郑重的绅士吻。
我说你得这么想,它藏在这里二十几年连我都没发现,如果不是你,可能直到我下葬都没有人知道肖舟的耳后藏了一颗痣,全世界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那它就是你唯一的宝藏了。
蓝山一愣,忽然开始脸红。
其实我他妈纯属胡诌,但蓝山被我唬住了也就约等于我被蓝山唬住了。蓝山凑过来去看那颗小小的痣,看了还不够,还要亲亲。
我浑身过电。
蓝山扒着我的耳软骨好认真地观察她的宝藏,说要给它起什么名字呢,你看人家发现未知行星和无人岛都有自主起名权的。我毫不犹豫地说,叫它蓝山。蓝山说不要,但我意外地强硬,说就叫她蓝山吧。
蓝山纯粹图一好玩儿,说好吧好吧,我听你的。
然后蓝山亲吻蓝山,我躺下来,衬衫又开始凌乱。从逆转的视角里我看到白窗帘在风里翻飞如裙摆,有橘红色的光,熊熊燃烧。
我闭上眼睛。我开始魔障。
狭窄房间里蓝山站在墙那头,我站在墙这头,我想过去找蓝山,但我们中间的墙面上趴着一只粉红色的细长细长的蛇。蓝山叫我过去可我不敢,我这人生平最怕蛇,动画片里的蛇我都没法看,更别提这个了。
但蓝山在对面,我没法不过去。
可我一动,那条看起来僵直的粉色花斑蛇就开始在墙上游动,它好长,盘旋成在一起,诡异地扭来扭去,我浑身冰凉,毛骨悚然,盯着它完全不敢动弹。我浑身都冒着冷汗,蓝山还呼唤我过去,浑然不觉我们之间横亘着一个恶魔。
我慌得要死,粉花蛇天生要和我杠,我走它走我停它停,我看着蓝山就在我对面三五米的地方可我完全过不去,我着急得想哭,又很生气。气我自己懦弱又气蓝山无视我的恐惧。
粉花蛇下半尾像钉在墙上似的,蛇身扭曲出古怪的形状到蓝山面前晃了一圈,又扭头伸到我面前,我尖叫,拔腿就想跑,但双腿打战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看着狰狞的蛇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毒牙和妩媚的、细细小小的舌尖,猩红色的蛇口深处,我看见了蓝山的脸。
“做噩梦啦?”
蓝山端着一杯水在床边坐下,来摸我的手,很快缩回去:“你好冷哦。”
我刚醒,神思恍惚,问她几点了。她报了个时间,距离下午我在贤者时间睡过去已经很久了。我翻了个身窝进被子里。
说实在刚才那个梦让我有点儿不敢去看蓝山,容易让我联想到那条粉花蛇。
我还是好怕。
蓝山伸手来摸我,手温温热热的,让我觉得好受了点。至少冷血动物不会有这样的体温。蓝山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脑,我没由来地说:
“我怕蛇。”
“这样啊。”蓝山点头,“舟舟,你知道吗,人类怕蛇其实是毫无道理的。远古时代人们在野外生存,在暴雨天气里蛇容易爬进人类居住的山洞寻求容身之地,一不小心就咬死人啦。所以人们对蛇天生就有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是写在基因里的,哪怕后来人类已经有很多办法对付蛇类了,可基因一代传一代,还是保留了下来。”
我要哭了,我说你别说了,这意思我要是个山顶洞人,一觉醒来要不我就死了,要不我就和一群蛇含情脉脉地对视是吗。
蓝山笑着说不是啦,我意思是你不要想太多,不管梦到什么都只是个梦而已。
她说着又揉揉我的头发,问我最近是压力太大了吗,还在为拍不出好作品烦恼。
我不想让蓝山担心,况且她说的有道理,我点一点头说是。瞬间又冒出奇怪的念头,我问蓝山,我以后会不会再也拍不出好照片了。
蓝山用很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好像我问的是万一我以后会死或者明天世界末日怎么办诸如此类的傻问题。她不说话,跳起来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她把相机丢到床上,当着我的面开始脱衣服,我盯着她比例完美的肉体,脸颊滚烫。
蓝山自顾自地穿好了衣服,从床那头像只猫似的用四肢爬到我这头,又蹭一蹭我。
“我们出门吧,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只小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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