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冷冷冷死了……”缩头缩脑的天然卷吸吸鼻子,冻得话都开始哆嗦了。
宋天蓝下了公交车,一路小跑着向烂尾楼奔去,这时开始下雪了,他就把帽子摘下来甩一甩雪花,又戴在头上。林易时家在这一带并不是很显眼,他忘性又大,绕了一圈又一圈才找到那颜色灰白的小房子,不由得抱怨起来:“她家的窗帘是有多厚啊?开着灯都看不见光……”
阿嚏,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想着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很狼狈,急忙躲到台灯下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当镜子照。正了一下帽子,把跑出来的乱发塞回去,这个爱面子的年轻人拍拍脸,摆起笑脸,踏上林易时家门口的台阶,按了一下门铃。
林易时并没有接起对讲机,而是在十几秒后自己过来打开了门。她好像刚洗过澡,脸颊泛红,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睡衣,长长的黑发随意地在脑后绑了个马尾。
看到宋天蓝她很是惊讶:“您怎么自己跑过来了!一定很冷吧?”
扎马尾也很可爱啊……睡衣也是……是一种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的柔软感觉。
“没有没有,其实还好啦……”宋天蓝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个,请问你见到我的钥匙了吗?”
林易时点点头,从门口的挂钩上取下一串钥匙:“是这一串吗?我还想着明天把它送到警局去……”
不,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
宋天蓝想起师傅震怒的脸又胆寒了一下,说起来他从小都是个优秀的自傲的人,从来没怕过谁,能让他光是听到名字就忍不住挺直腰板的人,大概也只有罗振威一个了。不过,师傅对他虽然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脸,但他一直都明白那是在对自己的,沉默的期望。
罗振威是他最敬重的人。
宋天蓝惊喜道:“就是它!”从兜里拿出冻得快没感觉的手,接住了那串钥匙。他冰凉的手指碰到了林易时的手心,那柔软却高温的皮肤几乎烫了他一下。他缩回手,把钥匙好好地放在兜里。
“谢谢你,”他说,“那我走了,快关门吧,外面太冷了。”
林易时露出能将整个冬天都融化的温暖笑容:“好的,那就再见。办案加油哦。”
宋天蓝点点头,看着林易时缓缓关门。忽然的,他越过林易时的肩膀,看到客厅的墙壁后面,露出来了一个脑袋。
是头发很乱的叶浮,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恐惧至极的盯着这边。扒着墙角的手指很用力,指节是泛着青的白色。她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脸色一下子更加惨白,好像在发着抖,快要及肩的短发微微摇动。
咦,这个表情,怎么有点熟悉?
但是当他想更加仔细地看一看的时候,林易时已经把门关上了。
宋天蓝站在门口的阶梯上迷茫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于是摇摇头,转身往车站走。走着走着他猛一跺脚,小声叫了起来:“不就是那个摔倒的女孩儿吗?!”他连忙转了身。
对啊,这个极度惊恐的表情不就是那天早上那个对他惨叫“不要看我”的女孩露出来的吗?后来还有一个极美的女孩子出面带走了她,应该就是林易时……是他忘性太大了,而且今天林易时的发型有点儿变化,这才让他没能把两个美丽的少女联系到一块儿去。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这个叶浮,真的单纯只是因为父母的死亡而不喜欢警察吗?反应需要那么大吗?
而且那个美得不像真人的少女也有些疑点,她越自然,就越奇怪。一般来说普通人见到警察都会有点儿天然的害怕吧?但这人实在是太坦然了,坦然得好像装出来的一样,仔细想想她的表现就让人觉得过于无破绽,这滴水不漏的无破绽反而是她最大的破绽。
他捧起双手,往手心呼了口热气,又合上掌搓一搓,好让手心热乎起来。
就趁着夜色,好好搜查一番吧?虽然他私心是不想林易时与这件事有什么牵连,但是……师傅曾教导过他“找到线索就死缠烂打地追查下去”,对吧?
他把手放到兜里,回头看向那栋沉默地立在夜色中的灰白房子,所有的窗口都是暗色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十分谨慎的防备着,好像将这座建筑包裹成了一座坚实的碉堡。天然卷放轻了脚步,悄悄地绕到了林易时家宅的后面,他小心极了,连雪花落在鬈发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他绕着这栋房子轻轻地,谨慎地走了一圈儿。
总的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可能林易时不太爱收拾东西,房后堆满了纸箱子等杂物,垒满了半面墙,把灰白的墙壁挡得很是严实。可能时间长了,箱子落了厚厚的灰,不甚起眼,再加上这几天下了雪,纸箱子的顶部被雪白覆盖,就更加不显眼了,就像是房子自己延伸出来的一个凸起部分。宋天蓝站在这堆箱子前面,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退后了几步,看整栋房子的后墙。
还是,太不协调了。再说,就他和师傅一起排查时,对这栋房子内部的观感,应该是“主人有极度的洁癖”,因为除了客厅,其他地方都是井井有条的,地板也是纤尘不染,整体过于有秩序感,几乎显得有些死板……那这堆大大小小的箱子,房子的主人会忍受吗?
还是说在挡着什么东西呢?
他咬了咬手指,又四处看了看,抬手一个一个地把箱子挪开。这些箱子出乎意料的很沉,他又晃了晃,内容物没有大的摇动感。他把箱子放在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割开了封箱的胶带,打开了箱子。
……石头?!
他难以置信地打开了所有的箱子,发现里面几乎都是些石头类的重物。
为什么要把装着石头的箱子堆放在房后?这种无意义的堆积有什么深意吗?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撞上了什么大事儿了。
他把所有箱子都挪开,却惊讶地发现整面墙空无一物,刷着整齐一致的白漆,反射着晚上路灯的微弱光芒,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徒劳。
——但是,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啊!
直觉此刻在他的脑中轰鸣着,他考虑了一会儿,向着墙壁趴过去,屈起两根手指轻轻地,细致地在墙上敲打。
咚,咚,咚。很正常的叩击墙体后发回的声音。
他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检查过去,身子慢慢地伏低了,手指敲向了墙根中央的地方。
手指居然微微地陷进了墙里。
砰。
声音不对!他立刻站直了,又蹲下身子,伸手再去小心地敲。手感很冷硬,回应是一阵阵轻微的空响……就像是,就像是,玻璃的感觉。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大吃一惊,林易时为什么要把玻璃都刷上漆,还用箱子挡起来?
他屏住了呼吸,思考了一下,拿起瑞士军刀,划向了那段声音和手感都很奇怪的“墙”。
哧——
“墙”竟然裂开了。那竟是一层厚纸板!他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忙又划了几下,将纸板完整地取了下来,依稀看见里面藏着半扇小窗户。他明白了,这房子底下应该是有个地下室一类的房间,在地面上开了一扇小窗子透气用。他拿手机照明,发现玻璃从里面用黑色的胶带封得严严实实。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摸遍全身,只发现手机这么一个直角的又相对较重的东西,于是忍痛把它用衣服包上了,自我吐槽一句“我买方角的手机可不是为了干这个啊”,轻巧迅速地将它撞向玻璃。闷闷的小小的碎裂声响了起来,因为窗户里面粘着胶带,碎片并没有哗啦啦地碎一地,他于是又拿刀和胶带把那一块掏出来了。
地下室里是完全的,纯粹的黑暗。但就在空洞露出来的一刹那,强烈的腥味从洞口里扑了出来,熏得他差点就吐在当场。
是血的味道……
他此刻孤身一人,又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浑身发起抖来。他连忙狠狠咬了一下手指让自己清醒过来,凑过去,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程序照向洞里。
这间地下室十分狭小,闪光灯的刺眼白光射进去几乎是将整个房间照亮。
第一眼看到的,是暗黑色的平摊在地上的,反射着暗暗红光的,一滩巨大的血液。继续往上游移,源头是一只颜色如纸的左手,被绳子紧紧地固定着,左手的主人应该是奋力挣扎过,皮肤上全是磨出的血痕。再往下看,是一张失去生气的,僵死的面孔,那还带着怨气与不甘的白脸上泪痕纵横……
死,死人……
林易时和叶浮杀了人……
宋天蓝的脸都绿了,一时傻在当场。发现了尸体,然后要,要怎么办?对,对了,得赶紧通知师傅……他慌忙捡起被惊掉在地上的手机,解锁屏幕,打开电话本找“罗振威”这三个字。心脏不停地鼓动着,大脑也极度充血,他喘着粗气,手指都在抖,眼睛也有些发花,来回翻了几遍也没能找到罗振威的名字。
“靠,靠!他妈的怎么回事……”他咒骂起来。
终于“罗振威”跟着他不住颤动的手指出现在视野里,就是这个!
咯吱。
身后忽然传来了积雪被压下的轻微声音。他瞬间转头,却看见劈空落下的利刃——
嚓!斧子重重地落在了头骨上。宋天蓝瞪大了眼睛,感到滚烫的血从额头落下,灼烧着他被冷风吹得麻木的脸颊……视觉渐渐开始崩塌,他在一片血红的视野中隐约看到前方站着一个穿睡衣的可爱少女,俏皮的马尾在风中微微扬起,她丰润粉嫩的嘴唇中吐出残忍的话语:
“去死吧。”
这是宋天蓝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斧子又落下来,他的意识就此被砍成了碎片。
“幸好我不放心,跟下来了……”
林易时自言自语道,擦擦额头的汗,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退出电话界面,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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