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泽温声和孟家夫妇讲话,说孟越状态很好,此行的确有收获。说着,他侧头向孟越看去,眼神问:要补充什么吗?
孟越说:“回酒店开视频吧?”
应泽把男友的话转告给叔叔阿姨。岑丽珠“哎”了声,说:“也好。”虽然镜头里依然看不到儿子,但小泽袖子凹下一点、旁边杯子挪动一下,都是自家儿子活动的痕迹。
她关心完孟越,又问起应泽在海上是否适应、公司那边有没有差错。应泽一一回答。
他还没看胡姐发来的一条条信息。但岑阿姨这么问他,也只是关心,并非真的对嘉诚有什么了解。应泽一律说好,岑丽珠原先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就放下一半,接下来说:“那好,小泽,你和阿越先去酒店,有提前订好伐?”
应泽温和回答:“还没有订。”他们之前在海上,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回三亚,“不过我刚刚查过,来的时候住的那间酒店有空房,现在直接订就好。”
岑丽珠笑道:“瞧我,就爱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又说了几句,就催应泽挂电话,说等到酒店后也不用着急,可以先洗个澡、安顿下来再说。自己这边,和老孟知道孩子没事儿,就已经放心。
等电话挂断,应泽拖着行李箱,走到人少一点的边角,拿手机订酒店。付款的时候,应泽不知想到什么,手指一停。
如果孟越那个平台真的做起来,到时候就能在上面做这些了吧?
想到这里,应泽微微笑了下。
孟越在他身边,原本正打量周围人。从海上回来后,他看其他人时觉得更通透、自如。先前要刻意观察,才能发觉旁人身上灵气淤塞处。现在却打眼一看,就能说出眼前人身体如何、状态如何,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连对方昨晚熬夜到几点都能猜出。
孟越兴致勃勃看过几个人,接着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注意身体。
他收回视线,落在应泽身上。
应泽今天依然是宽松的T恤,只不过没再穿牛仔裤,换上一条宽松的短裤。他站在那里,身高腿长,身材笔挺,站姿中又带着点随意。一手拿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动。另一只手握住行李箱拉杆。
明明白白的游客状态。
有从这边走过的女性悄悄看他,见应泽不曾留意,于是这样的视线渐渐变得大胆,与身侧闺蜜好友低声私语。孟越琢磨着,再待几分钟,恐怕就要有人来要应泽的微信号了。
恰好应泽订好酒店,把手机塞回口袋。他往前看了看,找到出租停靠点标志,那边已经排了一条长龙,不停有车开走,然后新车进入。
应泽轻声说:“走了。”
孟越瞥一眼旁边正蠢蠢欲动的两个女生,手放在应泽拉行李箱的手上,愉快地说:“嗯,走吧。”
小泽很好,长得好看,所以在脱掉属于“应总”的铠甲、骤然显得平易近人后,路边有人看到,都想和他搭讪。
但小泽只喜欢他孟越。
孟越心里冒出一点奇怪情绪,微妙的甜,和奇怪的不悦,像是一杯可乐,凉滋滋地冒着泡泡。
后面应泽坐上出租,开始仔细看近段时间错过的邮件、消息时,孟越忽然说:“回去的时候,买听冰可乐吧。”
虽然尝不到碳酸饮料滚到舌尖的滋味,但他可以尝尝了可乐的小泽啊。
应泽回答:“好。”
说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出租上。前面的司机似乎有点诧异,正从后视镜看他。应泽垂眼,对着手机屏幕,继续说,“待会儿是叫外卖,还是在酒店附近吃?”
司机放下心:哦,原来是在和人聊微信。
孟越好笑,回答:“外卖吧,你也挺累的。”
应泽说了声好。他想到之前渔船上,司机推荐过椰子鸡。当时还说了几家店,只是几天过去,应泽隐约记得几个字,又不太清楚。他干脆问司机。
有了这个话茬,司机打开话匣子,问应泽是否是学生,只不过这会儿已经开学两周,为什么这会儿才过来。应泽听着,脸上带一点礼貌客气的笑,回答说自己已经工作了,这回是休年假,出来放松一下。
这话半真半假。但司机只是话唠,并非查户口。听到这里,就止住问题,笑呵呵说应泽老板倒是大方,才刚开年,就愿意放人。还说自己在单位工作那会儿,一年到头都是加班。后来年纪上来,实在捱不住,干脆咬咬牙,借钱买了辆车,开始跑出租。
孟越听到,忍不住笑出来,想:小泽自己就是老板。不过小泽这个老板,真谈不上大方。虽然不至于剥削员工吧,但之前年末加班那段时间,嘉诚办公室的灯,时常能亮到九点十点。
说到司机自己的事情时,应泽偶尔应一句,就当自己在听。
他按照司机的建议叫晚饭,在店里饮料清单翻了翻,按照孟越的要求,点了一听可乐。
孟越补充:“要冰的。”
应泽加一条备注。
司机看他下单,又担心应泽吃不惯,仔细说了遍椰子鸡做法。说到一半,扯到自家小孩。说孩子在大陆读大学,之前带朋友来这边,但朋友说甜口的鸡肉太奇怪,不能适应。应泽唇角的弧度大一点,回答:“我是海城那边过来的,甜口正好。”
司机这才放心。
讲话的时候,孟越在旁边看应泽。先前在海上,他有反思,觉得自己寻找灵眼的过程中,应泽是否会无聊。虽然先前小泽一直考虑,觉得他是否会成为孟越的负担。但在第一个灵眼之后,孟越明确知道:其实是我更需要小泽。
别的不说,如果没有应泽,孟越恐怕要花很大一番功夫,才能顺利抵达清心道长标出的灵眼所在之处。眼下一路,却轻轻松松,顺便还完善了策划。
更不用说应泽这一路的耐心陪伴。有他在,孟越安心、放心,也舒心。在海下捕获灵气时虽然满足,但也有点无聊,很想上到海面,哪怕不做其他事,只是看着小泽,聊聊天,继续谈那份策划,孟越都很满足。
接下来的行程里,有雪山,有草原,外加秦岭山脉。孟越毫不怀疑,灵眼具体所在,都是人迹罕至、景区之外的地方。应泽最多陪他到最近的农家乐,更深的地方,得孟越一个人去。
想到这里,虽然还没到分别的时候,孟越就有点想应泽了。
好在男友当下就在身边。
他听应泽与司机讲话,自己靠在座椅上。出租车内的空气难免有点浑浊,但座椅还算干净整洁。孟越侧着头,一心看男友。他心想:从这个角度看,小泽的睫毛真的挺长。
他额头饱满、鼻梁挺拔。因皮肤白,平时就爱脸红,应泽还一本正经与孟越说过,他这是因为毛细血管丰富。或许是真的,哪怕平常时候,小泽的嘴唇都是水红色。看起来很适合被亲。
这会儿和司机讲话,应泽客气的成分更多一点。听着听着,孟越察觉到,男友似乎有些压抑。
发觉这点后,他身体一歪,又靠在应泽肩上,说:“小泽,你在紧张什么?”
应泽怔住。
他一面应对司机,一面在手机上打字反驳:我没有紧张。
孟越说:“明明有。”眯一眯眼睛。
应泽哑然,觉得这样下去,孟越又要提到“要诚实”、“不要撒谎”。
因为前面两个月,在应泽的习惯里,这两句话已经与某种运动牢牢结合、密不可分。
他有一刻赧然,但人在车上,窗子开着,外面的喧嚣与烟火气透进来,加上孟越虽然在身边,但什么都没做,真正当起正人君子,所以应泽这份赧然被迅速冲散了。
他有点迷茫,想:所以,我真的有紧张吗?
孟越问他:“小泽,你上次和人这么聊天,是什么时候?”
“……”应泽陷入沉思。
司机的声音像是远去。说着说着,大约始终不见乘客回应,所以司机师傅也停下。
有点堵车,外面车流停滞,可正处闹市区,人声喧嚣。
应泽想了很久,才说:“不知道。”
这次出行,他虽然有约几个外省客户,也认真考虑过嘉诚开拓物流新线的问题,但事实上,在海面航行时,应泽没太多心思想这些。
没有网络、没有信号,他像是身处孤岛,于是终于开始生疏的、很不擅长的放松。
应泽与父亲关系冷淡,与小叔不算亲密,母亲在十数年前病逝。这一切,给应泽带来的影响是,他并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
在过去,这个小“缺陷”被很好的隐藏起来。应松虽然对儿子的心理状态缺乏关照,但他,或说他的助理秘书,一直给应泽排满行程。
那时候,应泽习惯的生活方式是接受各种评价。他学习,然后拿到其他人判定。在旁人看来,应泽是由一个个优秀、一个个年纪小小就能掌握的项目技巧组成。
他学冰球、学击剑,参加过一些比赛,拿到可以让应松脸上有光的奖项……所有教导这些的老师不关心应泽到底有什么想法,应松更是觉得自己已经养出一个出色的儿子。
这话不算错。
应泽的确出色。
但在上大学、踏向通往普通人际社会的第一步时,应松把嘉诚丢给他。应泽那时候不过十八岁,就要应对各种事务。要面对嘉诚的生意、公司里对他这个“二世祖”不服气的人。胡婧已经是和他最亲近的员工,他把胡婧看做半个姐姐。但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在这层私人关系之前,他始终是胡婧的老板。
嘉诚占据了应泽绝大多数注意力与时间,还不能放下学校课业。两者相加,应泽没有精力经营与同学间的同窗情谊。
孟越是个意外,也是应泽所面对的、第一份“平等”且“自己选择”的关系。
应泽的妈妈去世之后,除了孟越与孟家夫妇之外,从来没有人曾不带任何私人目的、随意又普通的关心应泽。
听到应泽回答,孟越握住男友手的力量微微增加。
应泽察觉到,问:“怎么了?”
孟越语气还是平淡又欣然的,说:“难得出来一趟,别总想着我的事了。”
应泽不明所以。
孟越微微笑了下,说:“接下来还有几个地方,长白、昆仑、秦岭……都是度假的好地方啊。小泽,要不然这样,我去无人区找灵眼的时候,你就报个当地旅行团,权当度假?”
作者有话要说:在和孟孟成为朋友之前,小泽是一座孤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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