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步又能如何呢?
自己已经嫁给了他,亦没有更好的其他选择,日子还得继续过,最要命的是,内心并不想离开这个混蛋!
从来婚姻便是如此,不乏妥协。
至少,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如果不算齐哥儿占了庶长子之位,不算琼姿和瑶芳闹得自己没脸的话。
自己还欠着他两条人命,况且目前以及将来的安稳生活,都还得仰仗这个混蛋,实在没有太多的资本一直僵持。
假如他要是真去寻花问柳、左拥右抱,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还得面对那些妾室通房的麻烦,只会烦不胜烦。
至少比起大多数的古代男人,这一位还不算太糟。
说透了,罗熙年在乎自己的感受日子要过下去,不在乎也是一样。
一直别扭下去,只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玉仪不断的用道理来说服自己,把那一丝小小的意难平压下去,丢在一个角落,尽量不让自己再想起,祈祷能够渐渐的遗忘了。
第二天下午出门,玉仪穿了一件明蓝色的挑花小袄,月白的主腰,再配一条大红色遍地金的撒花裙,颜色搭配很是出挑。
冬天又冷,头上便围了一圈雪白的卧兔儿,又华贵又暖和,手上再捧一个泥金小手炉,妆容明丽、顾盼含情,很有几分小妇人的袅袅风姿。
罗熙年为了讨好她,配了一身宝蓝色的夹层金线团纹通袍,下着红绸裤、青面雪底小朝靴,头上紫金冠,旁边两颗雪白的大珍珠,一路小跑出来还颤巍巍的抖动。
“今年的雪下得真好。”某人没话找话,凑趣道:“回来我给你堆一个雪人,保证又大又好看,嗯……,就照你今儿的打扮堆一个好了。”
“不要。”玉仪拒绝道:“我不相信你的手艺,你还是堆一个自己吧。”
“好主意!”罗熙年连连拍手,赞道:“正应该一人堆一个的,男的貌比潘安,女的赛过貂蝉,谁看了都免不了要夸上几分。”
玉仪笑话他道:“你的脸皮,厚得都快赶上城墙了。”
罗熙年便把脸伸了过去,“你捏捏,哪有那么厚?”
玉仪也不客气,直接伸了手上脸,悠着劲儿狠狠的捏了一把,一松手,某人脸上便是两个红红的印子。
罗熙年大约没想到她会真动手,怔了一下,又把另一边伸了过去,大方道:“捏吧,捏吧,看看两边厚得均不均匀。”
后头彩鹃等人都是想笑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逗个乐儿便罢了,哪里真能让他在众人面前太过没脸?玉仪抽回了手,忍笑道:“你脸皮太厚弄得人手疼,那一边先留着,回头手上有劲儿了再说。”
罗熙年便捧起她的手,假意吹道:“还疼不疼?”
“走吧。”玉仪不想在人前闹得不像话,催道:“快点上车再说,不然天都黑了还没出门。”丫头婆子们在后面跟着,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出了门。
一扇窗户后面,甘菊满目不可置信之色,只觉得方才看到的好似做梦。
老爷为了哄夫人开心,居然连人前的脸面都不顾了。
夫人也真下的去手,----到底有哪里好了?竟然迷得老爷团团转,进门半年连个丫头都没收过,自己恼了,还要老爷倒赔笑脸去哄她。
甘菊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和明媒正娶的夫人一个待遇,即便夫人出身不高,那也不是一个丫头能比的。
可是也从来不曾想过,老爷会对夫人宠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捞月亮,……老爷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一天天的等待,让甘菊的心一分分凉了下去。
自己没有瑶芳那样的姿色,年纪也大了,照着如今的情形发展下去,只怕连伺候老爷过夜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这个姨娘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一天天圈在屋子里,简直就是泥菩萨一样的日子。
自己不敢奢望得个儿子,以后享尽荣华富贵什么的,哪怕是个女儿呢?到底也是一个盼头,看着她长大、成人、嫁娶,日子方才有点趣味。
可是……
这种事,不是自己一个人想就能行的。
今天正好老爷和夫人都不在……,甘菊突然灵机一动,叫了丫头樱桃,“你到二门找个小厮,去把西街的朱道婆请来,记得快去快回。”
樱桃见她催得紧,没有多问便跑出去找人了。
朱道婆时常出入大户人家后宅,得了脚程银子,便带齐了东西赶了过来,进门先给甘菊福了福,笑道:“甘姨娘,今儿得闲说话呢。”
“你先出去。”甘菊对着樱桃递了个眼色,让她守在门外,等门关了方道:“今儿找朱妈妈过来,是想让帮一个忙。”
但凡来找朱道婆的后宅妇人,大都是这样的开场白。
寻生儿子秘方的是帮忙,寻让人小产汤药的也是帮忙,----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就多了,大户人家里的那些龌龊事,十有八九跟这些道婆们脱不了干系。
“姨娘只管说就是。”朱道婆拍了拍胸脯,一副古道热肠的仗义模样。
甘菊虽然性子老实一些,但也不是傻的,知道要求人办多大的事,就得给人多少好处,先推了五十两银子过去,“这是给朱妈妈的一点茶水钱。”
----尽管玉仪在她的眼里,是一个不合格的妻子和主母,但是却从没克扣过她,逢年过节出手都很大方,再加上以前罗熙年赏的,历年积攒的,因此拿出这些银子实在不算很难。
朱道婆一看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便知道是大生意上门了,心花怒放道:“不管姨娘有什么为难的事,只要能帮得上忙的,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压低声音,“有些事姨娘若是不想沾手,我也自然是有法子的。”
“朱妈妈想哪儿去了。”甘菊微微皱眉,然后道:“只是我年纪大了,想要一个孩子做依靠罢了。”
朱道婆细细听了,问道:“姨娘是想一举得男?”
“这种事,谁人不想?”甘菊一脸苦笑,“从前夫人没有进门的时候,府里不准我们这些人有身孕,后来……”
----后来夫人进门了,倒是可以有孕,偏生老爷的心又被拢走了。
夫人进门这大半年里,老爷就只来过自己屋里一次。
倒不是自己嫌少,一年一、两次也不打紧。自己现在担心的是,看夫人如今得宠的程度,只怕老爷再也不会来了。
朱道婆在旁边笑道:“上回四夫人请我过去求平安符,正巧见了你们夫人一面,看起来人年轻又面嫩,不想竟是一个厉害人呢,”
“夫人倒不算厉害。”甘菊心中越发苦涩,语音里不自觉的带出几分哀怨,“只是老爷一心一意都在夫人身上,再也见不得旁人罢了。”
哟,这位六夫人竟然是个狐媚子。
朱道婆心里略略吃惊,面上依旧堆着卖家的职业笑容,小声探询问道:“姨娘是不是想……,求一个让男人回心转意的方子?”
甘菊的脸红了红,小声道:“我是不敢跟夫人争什么的,只盼我们老爷能来那么一、两次,也不敢妄想得个哥儿,便是有个姐儿我也心甘了。”
朱道婆悄悄打量了一眼,心下不免嘲笑。
这种面目平庸又不够风情的丫头,多半都是熬资历、论本分上去的,哪里争得过花骨朵一般的新夫人?听说六夫人过门这半年,屋里硬是一个人也没有添,便可知是个面上看着和善,私下手段厉害的女人。
至少……,笼络男人的心思很有一手。
可是这些跟朱道婆都没关系,反正自己赚自己的银子,只要买家挑不出错就行,管别人的闲事做什么?于是扯着嘴角笑了笑,拍手道:“可算是巧了,刚好才得了两份宜子嗣的神符,一份已经出手,眼下就剩独一份等着给姨娘了。”
“真有这样的符?”甘菊惊喜之余,又有些不大敢相信。
“姨娘这说得是什么话?”朱道婆故作不满,撇嘴道:“姨娘可知另一份是谁家买走了?”将身子凑近了些,低声道:“是公主府里顾大爷的新姨娘,人家可是巴巴的给了我六十两银子。”
朱道婆做这种生意经验很足,十分懂得推销技巧。
并没有狮子乱张嘴,一开口说个千二八百的,而是在对方能承受的范围,适当的抬一抬价,反倒显得东西珍贵可靠。
甘菊果然放心了一些,有些不安,“那我再给妈妈添上十两吧。”
----不是她出手大方,是宁可多花一些银子也要买个真,免得朱道婆一时不满意,就随便糊弄了自己。
“那倒不用,我和姨娘什么交情。”朱道婆半推半就,最后还是又拿了十两银子。
甘菊像得了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打开锦囊看了看,细细听了朱道婆的嘱咐,方才把锦囊收好,起身送了人出去。
这个时侯,罗熙年正在陪着玉仪挑首饰。
昨儿说是到街上买成衣,但是像他这样公卿权贵家的公子哥儿,何曾穿过外面买的衣服?便是玉仪不动手,底下自然有一大堆丫头做针线,再不济,还有罗家养的针线上的人呢。
他存了心要讨妻子一个好,玉仪也是有心和解,因此自然是做什么都合拍,这会儿两人正在并着头,对着一支碧玉簪子左右端详。
大约是以前在孔家受惊吓太深,玉仪并不太喜欢收藏玉簪子、翡翠镯子之类,总觉得一不小心就碎了,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因此最后还是放下了,继而拣了一颗近龙眼大的鸽血红宝石,对着手背比了比,又透过光线细细的看,似乎有些犹豫,然后放回了盘子里。
罗熙年瞧了瞧,说道:“你喜欢?买下就是了。”
玉仪并没有太大的逛街兴致,便点了点头。
“夫人真是好眼光。”喜得珠宝铺的妇人连连夸赞,问道:“夫人是想单买回去收着呢?还是嵌在首饰上头?我们这里有上好的匠人,还有京城里最时兴的式样,一准儿能给夫人增光添彩。”
玉仪笑道:“你都吹出花来了。”想了想,“打一支九尾的衔宝石滴珠凤钗,每一尾上再嵌一粒小的石头,钗身要足金的,等我回去称了金子和小石头,让人一起送过来。”
罗熙年含笑道:“还看不看别的?”
“不用了。”玉仪摇摇头,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在手炉上暖了暖,说道:“听说状元楼的八珍鸭血粉丝汤好喝,过去喝一碗暖暖身子。”
罗熙年好笑道:“你出一趟门,就为喝一碗鸭血粉丝汤?你喜欢吃,在家吩咐小厨房的人做就是,想吃多少鸭血吃不得?”
“你懂什么?”玉仪鄙视道:“家里的东西虽然好,可做出来就是不如外面的,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味儿。”
“行行行。”罗熙年马上表示投降,“只要你喝得下,现杀十只鸭子也使得。”
“你说的那是母猪。”
“母猪我也爱。”
“放……”玉仪回头看了一眼,弄得旁边那妇人十分尴尬,赶紧找了借口出去,屋里只剩下小夫妻二人。
罗熙年见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模样十分可爱,趁着不备上前亲了一口,颇为得意的笑道:“走吧,把我吃穷了也不亏本。”
玉仪下死劲在他腰间拧了一把,疼得某人“哎哟”一声。
鸭血粉丝汤里,当然不只是鸭血和粉丝两样。
鸭血、鸭肝、鸭肠、鸭心、鸭胗都是必不可少的配料,姜、葱和香菜,更是既能点缀又增香的辅料,不过最最关键的还是一锅鸭架子高汤,还有上好的绿豆粉丝。
嗯嗯……,还有红艳艳的飘香辣油。
白的粉丝、红的辣油,再配以几点绿色的小点缀,玉仪越看越是赏心悦目,还没吃便叫自己忍不住咽口水。
罗熙年面前也摆了一碗鸭血粉丝汤,不过没有太大兴趣,目光都被对面的秀色吸引走了。看着妻子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心下笑得打跌,又怕她臊了,勉强忍笑道:“看你馋得那样儿,好似罗家克扣了你的吃食一样。”
玉仪不理他,低了头小口小口的开吃,感受着舌尖又香又辣的滋味,----前世里那种路边喝啤酒、吃烧烤的感觉,仿佛又再一次重温到了。
罗熙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吃,还笑道:“够不够?不够我这碗也给你吃。”
“六爷……”倚松在外面探了个脑袋,有点怯怯的,----这种破坏情调的事,自己是在不愿意做,可是事情要紧也顾不得了。
罗熙年脸色不悦,“什么事?”
倚松快速回道:“刚才我在楼下见到一个人,是三老爷身边的青溪,已经让扫药带着人跟过去了。”
玉仪停下了筷子,问道:“你没看错?”
“不会错的。”倚松愤愤道:“上次那小子输了我二两银子,一直都还没给呢。”
罗熙年挥了挥手,然后对玉仪道:“你吃吧,又不用你我跟着追过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看来……,我的那位三哥还在京城里呢。”
玉仪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擦了擦嘴,说道:“让人跟着记住地儿就行。”心下不免有一番琢磨,“你才得封了世子之位,闹出动静来,未免让人说你仗势逼人,连庶出的哥哥也容不下。”提了建议,“依我看,还是让爹来处理更好一些。”
“他便是真的在京城,我也不能去抓人。”罗熙年冷声一笑,嘴角勾起一缕嘲讽,“京城又不是我的,人家爱住便住,说不准是有不得已的缘故呢。”
玉仪突然想起一件事,迟疑道:“上次那个弹劾你的折子……”
“我心里明白。”罗熙年跷着二郎腿,一派悠闲从容的样子,笑眯眯道:“快点喝你的粉丝汤,等会儿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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