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痛苦的、美好的都会过去,无论你如何挽留,它们都会过去。
与阿崇分手的那个冬天,方早病了一场。
起初,她并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从机场回来后,她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像是做了梦,又似乎没有,只觉得自己置身幽暗泥泞的沼泽里,无法抽身。
她翻来覆去地扑腾,犹如溺水般无助,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蓦地睁开眼,将赵苍苍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睡着了,结果就这么睁开眼,眼睛跟玻璃珠子似的。”赵苍苍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方早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都分不清今夕何夕,白天黑夜。
“你怎么在我房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喑哑得可怕,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妇,“我头有点疼。”
赵苍苍打量着她,迟疑着开口:“你知道自己病了吗?你睡了整整两天了!”
方早的记忆还停留在机场的那夜,并不知道自己昏睡了两天,她急急忙忙要起身,刚坐起来,头疼欲裂,整个人又狠狠地摔回了床上。
赵苍苍无奈地看着她,帮她盖好被子:“现在是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我睡了两天,你怎么没有叫醒我?我没有请假。”
赵苍苍一头雾水:“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方早这才知道,那天晚上赵苍苍与周声从机场接回她的时候,她已经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他们要将她送到医院,她却一直念叨着回家,他们只好将她送回公寓。
周声大半夜跑了半个慕尼黑才买到了药,赵苍苍折腾着给她换了衣服又喂了药,折腾到天亮。她好不容易终于退了烧,赵苍苍喂她吃了粥,她又睡了过去。接下来的两天,她都是昏沉沉地睡着,被赵苍苍叫醒起来喂药和喂粥,老实又乖巧,只是吃完便睡去,夜里又发烧。
方早醒来的时候,赵苍苍正过来察看,想着要是她再发烧,不管她如何反抗,都要送她去医院。
好在,这会儿她虽看起来精神不济,却没有再发烧了。
方早直愣愣地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苍苍去而复返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回国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睡着的时候,咬牙切齿的。”
“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
赵苍苍嗤笑一声:“我们去接你的时候,你手上还攥着登机牌。我虽然不学无术,但中国和法兰克福还是分得清。”
方早哑然。
她并非不想说,只是这些事完全不知从何说起。她离开时,决绝又果断,但内心的不甘和愤恨在睡梦中最无防备的时候,还是泄露了出来。
原来不是不在乎,不是无所谓,恰恰相反,她对欺骗最是难以释怀。
见她变了脸色,赵苍苍道:“不想说就别说,别逼自己,反正是你的事情。”
连着两日照顾方早,赵苍苍没有睡好,双目无神,一脸疲倦。方早觉得既窝心又愧疚,在赵苍苍出门之际,忽然道:“我和阿崇分手了。”
这下哑然的人变成了赵苍苍,她是不喜欢阿崇,对他有说不出原因的抗拒,但听到方早和他分手时,心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
只是她向来不会安慰人,方早也不需要她的安慰,说完之后又躺了回去,像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这场病来得迅猛又汹涌,方早来德国几年,几乎没有生过病,除去那次操劳过度而晕倒,连最常见的水土不服和感冒都不曾发生。不过在国内淋了一场雨,回来就病得稀里糊涂,她和赵苍苍开玩笑,这是来自资本主义的报复。
她说话时带着笑,赵苍苍却担心得很,不过短短几天,她便瘦了一圈,原本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下巴也尖了。
方早请了四天假,才回去上课,又被导师赶回家休息,他的原话是:“你这样不停咳嗽,很影响我上课。”方早看着他严肃的脸,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便不再勉强,回了公寓。
睡了好几天,方早再也睡不着,便裹着被子在客厅里写paper,谁知昏昏沉沉,她又睡了过去。
赵苍苍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做梦。天已经黑了,路灯暖暖地照在她的文献上,铃声惊醒了她,连带赵苍苍的声音听起来都十分急促:“你快来玛利亚广场!”
“怎么了?”
“快来,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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