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凌晨,城楼外炸出一阵喧嚣。
“有人攻城!!”
早有防备的守卫敲响随州城上的大钟。
钟声如雷贯耳,将一众已经入眠的百姓惊醒,幼儿啼哭声撕破夜空,随州今晚注定不得安宁。
司云自王府大门蹿进小院正要禀报,一夜未睡的楚韶已经先他一步往门口急赶。
城楼上火光冲天,哪怕是在城中腹地王府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闻到火油味。
“韶儿!!”
楚韶听到一声呼唤,回头一看,竟是父亲楚宏。
楚宏只披了一件外衣,鞋子都还没穿好就往楚韶这边赶来。
“父亲?”
楚宏把楚韶往门里推:“城外闹匪患,你躲进王府,千万不可出来!”
楚韶反过来叮嘱他:“你不必担心我,你现在返回楚府,关紧大门,将府中有身手的家丁全部安排到内宅入口守着,切不可让母亲和长姐出门。城楼上不知什么情况,我去看看!”
“你看什么啊!!!”楚宏急得跳脚,“你文文弱弱的,上了城楼不是送死吗?爹不准你去!”
“我...”楚韶还未说什么,屠危从夜色中冲出,对楚韶拱手抱拳:“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他们果然在今夜偷袭,如果没有您提前让我等防备,恐怕城楼上的兄弟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现在情况如何了?”
“按照公子的调度,我们以火油和弓箭设防,那群土匪已经被打退了一波,尸体都在城楼门口堆着!”
“好。”楚韶松了一口气,又问,“派去京都给殿下送信的人有回音了吗?”
今日傍晚楚韶看出山中不对,当机立断派人骑快马进京禀报。
随州到京都,快马来回四个时辰,如果一切顺利,现在在京都的淮祯应该已经知道随州今夜之事。
“还未有回音。”屠危说,“或许王爷已经派了人马在赶来的路上了!”?
“对,赶路总是需要时间的。”楚韶心中隐隐不安,却不敢自乱阵脚,“有没有土匪的尸体?”
屠危:“城楼上有五六具借云梯爬上来被箭射死的土匪。”
“我去看看。”
楚韶说罢就要跟着屠危去城楼。
楚宏看到裕王身边的大将都受楚韶调遣,并且目中有敬佩之情,一时看不透了。
他只知楚韶是岐州某个没落家族的公子,又看他身形纤弱,时常小病,就以为他是个经不起风吹雨打必得好好呵护在室内的美玉,如今听屠危这话,今日匪患之祸能被顺利挡下,竟是楚韶调遣之功?
楚韶想起身后的老父亲,折回去,抓住楚宏的手,苦口婆心道:“父亲快回去吧,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紧闭门窗,不可擅出!”
楚宏愣愣地点点头,他莫名相信,有楚轻煦在,战火只会烧到城楼为止,不会牵连城中百姓。
待楚宏走后,楚韶跟着屠危往城楼赶去,中间不少被惊醒的百姓已经打开门窗观望街上的情况。
城楼上横摆着六具尸体,其中两具被火油烧得面目全非,在楚韶眼里没有任何价值,另外四具都是身中数箭而亡。
楚韶蹲下身,正准备徒手解开这四具尸体的上衣,司云察觉到他的意图,先一步替楚韶做好了,以免脏了楚韶的手。
衣衫敞开后,四具尸体中有两具身上有狼纹,屠危一眼认出来:“这是狼山那窝土匪!怎么会!?他们明明已经被朝廷招安了!”?
楚韶问:“从前狼山那窝土匪,每个人身上都有这种纹饰吗?”
屠危回想之后答:“我在胡浑身上刚刚见过,狼山的小头目才有资格画这种纹饰,似乎是身份的象征,寻常小喽啰没有。”
楚韶:“半个月前去狼山山寨查杨家姑娘失踪案的官兵在吗?”
屠危立刻示意身边的一个守卫去府衙叫人来。
“公子以为?”
“我怀疑,这群人不是山寨里那群受降之匪。”
楚韶又去看那两具没有纹身的尸体,见他们胸脯和胳膊的肤色差异明显,又翻开两人的手心和指腹细看。
“屠危,把你的手伸过来。”
屠危伸出手,摊开五指。
“军中将士,手上都有被武器磨出来的茧。”楚韶看过屠危的手,推断道,“溱军营内的武器制式都是一样的,寻常人握持武器的手法也差不离,所以他们手上磨出来的茧子几乎都在同一个位置。”
司云仔细翻看后,发现果真如此。
这两具没有纹身的尸体手上的茧子和有纹身的两具完全不在一个位置,而屠将军手上的茧子却和没有纹身的两具尸体在差不多同一个位置,盖因他们都是溱军军营出生,数年来握的是同一种武器,所以茧也在同一个位置上。
司云想起从前楚韶手上被长枪磨出来的老茧,刺骨钉之后,他再没能提起任何重式武器,茧也在三年间自动淡了下去——楚韶身上,已经没有一点从前上过战场的痕迹。
楚韶心中已经有数,只是解释给众人听:“他们胸膛和手臂的肤色有明显差距,军中将士无论春夏都要求穿着甲胄保护胸腹,在太阳的烈日暴晒下,被甲胄额外加了一层保护的胸腹会比只有布料保护的胳膊要白上一些。”
屠危惊道:“公子是说,这两人是军队里出来的......今晚攻城的是正规军?!”
楚韶纠正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军匪勾结,趁淮祯回京,图谋随州。”
“这怎么可能?朝中谁的胆子肥到居然敢派兵来攻打亲王的封地,况且随州毗邻京都,这是在天子脚下闹兵变?!”
?楚韶道:“他们都做土匪打扮,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是军中将士的身份证据,皇帝只会以为,是狼山的土匪卷土重来了而已。”
“屠将军,那两位官兵我带来了!”
守卫带着府衙的两个官兵赶来,屠危让他们辨认两具土匪的尸体,果然不是山寨中人。
屠危惊怒不已:“四年前为了剿匪死了多少将士,四年后,这群人居然忘了同仁血仇,和土匪勾结在一块?!简直是在打我中溱将士的脸!他们到底图什么?如果他们意在王爷,大可以半道偷袭,可如今王爷已经平安抵京。”
楚韶站起身,望着隐在夜色中的狼山,还有城楼下血迹未干的尸体,眸中闪出狠意:“他们谋的是裕王,却又不是图他的命,而是想削九顾的名望和兵权。你别忘了,九顾全局拿下南岐,立了一大军功,朝中眼红他嫉妒他的人会少吗?皇帝病重,这群人盘踞朝野,恨不得按死裕王才对。”
“王爷不在随州时,随州一切太平,王爷一回来,立刻有土匪赶来攻城,如果随州百姓真地遭遇土匪屠杀,且不说人命关天,皇帝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裕王只会打仗不会守城,作为帝王,守城远比攻城重要,如果让皇帝认定淮祯只是个会打仗的莽夫,连一城百姓都护不住,皇帝又怎么可能把整个中溱的子民交到他手里?”
楚韶沉声道:“幕后指使之人,是想借刀杀人,用成千上万百姓的命去堵淮祯做储君的路,我绝不可能让他得逞。”
风中忽然划破一道箭声。
“!!!”
司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按下楚韶,利箭自楚韶脸颊划过,射中城楼上的木柱,箭刃入木三分,如果这一箭射在楚韶身上,必定当场丧命。
城楼上守卫立时戒备,屠危冲上前扶起楚韶:“楚公子,你没伤到吧?”
“无事。”楚韶急忙去看司云,司云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在屠危和司云的护送下,楚韶暂时离开城楼,城楼外又响起行军的声音。
“看来他们也想速战速决,要强攻第二波了。”楚韶眉心紧拧,“如果对方是正规军,城楼这道防线迟早要破。王爷到现在都没有回信,恐怕送信之人一出随州就已经遭遇不测。”
他转头看向司云,知道他轻功一流,不用依靠马儿也能在两个时辰内抵达京都送信。
主仆多年,不用楚韶多言,只一个眼神,司云便能会意。
屠危是裕王身边的老将,在军中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此时此刻他不能离楚韶而去,便解下身上的令牌,交给司云:“京都城门守卫里有王爷的人,亮出此令牌,他能带你直接面见王爷!”
司云郑重接过,城外厮杀声再起。
楚韶握住司云的手腕,沉声叮嘱:“路上无论遇到何人,只要对方不是裕王身边的心腹,胆敢阻你进京者,不必留情,就地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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