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爷回府了。”丫鬟在门口报了一声。
文容语扶了扶发髻上的飞鸟衔珠钗,起身理了理鹅黄色的裙子,往前厅而去。
“爹。”她见到文腾,步伐加快了些,走到父亲面前,急着问,“听说皇上身上不太好了,我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
她是单方面仰慕淮祯的,心知如果要促成这桩婚事只能让当今皇帝下旨赐婚,要是皇帝驾崩了还未赐婚,这中溱境内再无人可逼迫裕王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文腾也是一心要把家中独女扶上皇后宝座以此光耀门楣,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圣上也属意你做裕王妃,但你与淮祯之间,还隔着一道阻碍。”
文容语不解地问:“阻碍?瑞王已经彻底倒台,赵皇后失了皇子也不过是秋后蚂蚱,还能有什么阻碍呢?”
文腾淡淡摇头,点醒女儿:“是楚韶。”
“爹爹多心了,温霈一事后,皇室应当不会再容许亲王娶男子做正妻。”
温霈与瑞王十年夫妻,最后却决裂得如此难看,还是温霈亲手把瑞王送上绝境的,虽说是瑞王犯错在先,但也未免太心狠薄情了些。
这无疑是在给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敲响警钟。
男妻不能生育,因此哪怕相伴十年,绝情背叛你的时候也是两袖清风格外潇洒,不会像女子一样,总要被儿女拖住脚步,反倒是瞻前顾后,不能洒脱一搏。
如果瑞王妃是个女子,瑞王办的这些荒唐事,未必会被这样鱼死网破地捅出来,
文容语思忖道:“若他只当个下等的男宠,女儿也不是不能容他。”
“错,有楚韶一日,裕王不会多看旁人一眼。”文腾一语打碎文容语的天真假想,“半年前,淮祯就能拿自己的命去给楚轻煦挡剑,楚韶对淮祯也是情非泛泛。”
在岐州时,文腾就想杀了楚韶这个隐患,他趁裕王回京,派人去刺杀楚轻煦,原本十拿九稳,半道上裕王忽然折返,不仅救了楚韶一命,居然还替楚韶挡了一剑。
那日派去的刺客10人只有1人活着折返,他剑上带着血,文腾还以为是刺杀成功了,结果那个眼带疤痕的刺客说,这是裕王的血。
好在楚韶身份敏感,淮祯也没有深究此事,但也足够让文腾心惊胆战,与此同时,他自然更忌惮楚韶。
此人的真实身份成谜,还可能占了文容语的王妃之位。
“淮祯已是储君的唯一人选,你若想登上后位,就一定要成为他的正妻。为了文氏一族的荣耀与富贵,还需你亲自去除了这个阻碍。”
文腾紧握着文容语的手腕,低声道:“圣上的意思是,赐婚只能是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言外之意,只有楚韶没了,这道旨意才会落到文家。
“......女儿明白了。”
——
淮祯前几日收到了楚明姿的信,信里提及六月九日是楚韶的“生日”,早前在随州时,宋氏就常把生日挂在嘴边,说要当做喜事大办一场,不想没过几天楚韶就跟着裕王回京了。
宋氏一直提,楚韶心里难免也会记着有这么一件事,要是这个生日不痛不痒地被忽略过去,反倒让他生疑。
因此楚明姿特意写信来提醒裕王,虽然六月九日不是楚韶真正的生日,却是随州楚家嫡子的生日,做戏就要做全套。
在京中不好大办生日宴,但总要让楚韶在这一日开开心心的才行。
淮祯便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六月一到就着人去采办,如今皇帝病重,亲王府里不好张扬,只打算请京中几位心腹挚友一起吃一顿小宴。
生日当天,裕王府热闹了起来。
“王爷,贤王殿下派人送了礼来。”
花州的使者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一个礼盒送到楚韶和淮祯面前。
使者说:“贤王殿下祝楚公子生辰吉乐。”
“是给我的?”楚韶受宠若惊,他与这位贤王素未谋面,互相知悉也是因为淮祯的缘故,想不到这位王爷还会给他送生辰礼物。
他打开礼盒一看,是一只象牙镂雕金淬玉豪笔,精美奢华至极,但握持起来却不费劲。
“王爷看过楚公子写的戏文,赞楚公子妙笔生花,特寻了此笔相赠。”
那出讥讽色王爷的戏文在瑞王倒台后肆无忌惮地在中溱地界广为传唱,都传到花州去了。
使者又说:“贤王殿下还给笔取了个诨名,叫做‘马德毫”。”
楚韶忽然听到淮祯笑了两声,不明所以。
淮祯点醒道:“马德毫,骂得好。”
楚韶:“..............”这位贤王殿下还真是够闲的。
楚韶在戏文里确实借着人物之口痛陈了瑞王的罪责,讥讽得入木三分,原以为皇室兄弟间会避嫌,这位贤王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意寻了一只金笔来给楚韶捧场。
礼物太名贵了,他一时不敢接,淮祯替他合上礼盒,道:“本王只是随口在书信里提了一句你要过生日,淮暄竟然就记得这么清楚,他一番心意,你收着便是。”
楚韶一愣,继而耳根蹿红——殿下经常同贤王提起我吗?
淮祯跟淮暄的关系极好,每月都有两三封书信往来,原以为都是商谈公事的,没想到,是瞎唠嗑?
一想到自己作为亲近之人被淮祯在书信里向至亲提起,楚韶就像喝了蜜一样浑身冒甜儿。
他欣然收下这只金笔,与花州的使者道:“还劳烦你替我谢过贤王殿下。”
使者只知裕王身边多了个亲密之人,不想此人如此和善温柔,连忙拱手道:“公子客气了,卑职一定转达。”
“王爷还说,等裕王殿下大婚之时,他必亲自来京中道喜。”
楚韶耳朵更红了!
淮祯笑道:“你家殿下也就喝喜酒时最积极。”
皇帝病重,储位高悬,贤王不急着回京抢一抢,倒惦记着喝喜酒。
淮祯招手让人领使者进府内款待。
贤王的礼前脚刚送进府,镇国公的二公子温霆后脚就带了礼物过来。
“殿下大喜,露白卧病在床,不能亲自过来道贺,特意嘱咐微臣带上厚礼,来祝楚公子生辰吉乐。”
楚韶忙回以一礼,而后问:“露白还在卧床?”
“他在瑞王府受了十年委屈,岂是短短半月能养回来的?不过王爷和楚公子也不必忧心,他如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身子一定会好全的。”
温霈有两个哥哥,一位姐姐,他在家中是最小的一个,说是被整个国公府捧着长大的都不为过。
这样一个掌上明珠受了欺负,全家自然是同仇敌忾地厌恶瑞王一党,而对救温霈离苦海的裕王府感激不尽。
“王爷对我温家有大恩,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镇国公府一定全力相助。”
镇国公是武官之首,今日借温霆之口表明立场,不日朝中大半武官就会跟随温家一同站定在裕王的阵营中。
淮祯本就兵权在握,如今借着此事又收割了一拨京中要员,羽翼更加丰满。
真诚来道贺的还有各州郡重得爱女的七品官员,礼轻情意重,王府一并郑重款待。
虽说只是小宴,如今裕王府得势,借此机会来巴结奉承的人也不少。
外人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楚韶如今很得裕王喜欢,给他送礼总不会错。
文容语走下轿子时,便见京都贵胄扎堆在王府门口,个个都是奉承新贵的嘴脸。
奉承裕王是情理之中,她也是来奉承的。
可是裕王身边,站着的却是楚轻煦。
她捏紧手中的丝帕,想起父亲说得那些话,若再不做些什么,京都这些人也要和随州百姓一样,默认楚韶是裕王妃了!
她特意在轿中等到门口人少些,再优雅地走到淮祯面前,行了一礼。
她今日穿得艳丽又夺目,头上戴着宝石点金的蝴蝶簪,流苏随着她的步伐哗啦啦作响,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色锦绣裙纱,腰间配了金镶玉的鸳鸯玉佩,如果往淮祯身边一站,会很有王府主人家的风范。
淮祯却拧了拧眉,她穿得太过招摇,在王府里已算逾制了。
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收了她带来的礼,便着人将文小姐带进席面。
他则牵了楚韶一同进府。
这副冷漠疏离的态度让文容语无措,她伸手摸了摸发髻,低声问身边的丫鬟:“我今日打扮得如何?”
“小姐赛过天仙。”
“既美过天仙,为何王爷一眼都不愿多看?”
丫鬟找补道:“今日是那位楚公子的生辰,王爷的心思或许都放在他身上了?”
“......你是说在王爷心里,我堂堂太傅千金,输给楚轻煦这样一个亡国贱民?”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丫鬟急得要哭。
文容语玉手扶着蝴蝶簪,冷声道:“别在王府丢人,等回去了,自领五十个耳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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