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高升于中溱国都之上,朝钟恢宏作响,在京城上空回荡不歇。
在某些官员听来,这像极了一道催命符。
满朝文武身着官服,手拿笏板,匆匆忙忙进宫,列队进泰央殿时,人人心中都有疑惑。
宁远邱特意快走几步,凑到刑部侍郎身边说:“君上不在京中,按理说不必上朝,谁敢敲响朝钟?这不是冒犯天威吗?你说是不是啊张侍郎?张侍郎?你怎的额头冒汗脸色铁青啊?”
刑部侍郎抬手用官服的袖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吞咽了好几下,喉头剧烈滚动,他看了一眼文臣首列,没有文腾的影子,他越加不安,“太...太傅今日不上朝?”
“太傅忙着给文妃治丧呢。诶!这文妃好歹是大家闺秀,一向大度得体,居然在宫里行厌胜之术诅咒君后,要我说,实在是蠢,难怪君后盛怒,当场把人处死了,据说还是活生生勒死的。”
刑部侍郎腿一抖,险些跌一跤,宁远邱扶他一把,笑道:“侍郎大人怎么两股战战?难不成也想逃了这朝会?”
“就算...就算文妃有错,也不该直接勒死啊!她毕竟,毕竟是君上的妃妾,太妃也不管管?”刑部侍郎似是在为自己开解一般。
“太妃正在吃斋念佛呢,哪敢出来插手这种事?她要是管了,恐怕后宫就要抬出两具尸体了。哎哟侍郎大人怎地吓成这样?你在刑部不是见惯了罪犯尸体吗?文妃死相再惨烈,又哪能惨得过当日的宋状元呢?”
宁远邱是贴在他耳边说的这些话,声调轻轻,似是鬼语,刑部侍郎当场抖若筛糠!
这时泰央殿外的太监高声道:“请诸位大人进殿!”
文官武官分列两道,秩序井然地进了泰央殿。
泰央殿金堆玉彻,巍峨庄严,是中溱帝王上早朝的宫殿。
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召百官在泰央殿会见。
可如今淮祯不在京中!
站在武官首列的温霆猜到了什么,一时又不敢信,这时,有人高喊:“君后驾到!”
众臣几乎同时抬眼,仰视玉台之上,款款而至的楚轻煦。
他穿了一身密织金丝凤凰纹宫装,头上戴了一把龙凤戏珠的紫玉金簪,那是淮祯大婚那日相赠的稀罕珍宝,如同凤冠,是权势的象征。
楚轻煦一甩广袖,稳稳地,坐在了龙椅之上,端的是琼林玉树,貌绝冠玉。
底下众臣纷纷睁大双眼,既惊叹此子貌美近妖,又惶恐地看他稳坐龙椅。
贡院的魏甲站出来道:“龙椅只有天子能坐,君后殿下僭越了!”
“哦?”楚韶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稍一抬手,随侍再旁的司云便掀开手中玉盘上的金黄色锦布,海水行龙国玺映入众人视线。
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楚轻煦冷声道:“陛下离京前,亲手将国玺交到了本殿手中,本殿代掌朝政,自然坐得了这方龙椅。”
魏甲不可置信:“你...”
“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肃朗的声音打断魏甲的质疑,只见居于武官首位的温霆,率先朝楚韶行了朝会的大礼。
楚韶意外又感激地看了温纪影一眼,在对方抬眸时,又立刻收回视线。
温霆是温家长子,代表着镇国公的立场,有他做表率,心存疑虑的武官立刻附和。
宁远邱列于文臣之中,也高喊君后千岁。
然而言官附和宁远邱的却寥寥无几。
司云扫视那群站立的官员,默默记下了这些人的脸——巧了,大部分都是在名单上有姓名的。
文腾哪怕不露面,照样是这群言官的主心骨,太傅不倒,这群人就不会对楚韶臣服!
倒也不急。
楚轻煦展颜一笑,柔声道:“众卿平身。”
“谢君后殿下!”
温纪影起身,见君后面露笑容,一时心神激漾,下定决心要在淮祯离京这段时间,护好楚轻煦。
楚韶扫了一眼文臣首列,明知故问:“太傅为何不来?”
魏甲怒道:“君后杀了文妃,还要诛心一问?”
“魏大人这话,本殿就听不懂了。本殿近日身上不爽利,连慕容御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那日去冷意阁看望文妹妹时,竟无意间发现她在行厌胜之术诅咒本殿。”楚韶扮起无辜来,当真是很能蛊惑人心,显得楚楚可怜,他反问众臣:“妃妾诅咒皇后,不该死吗?”
“自然该死!”温纪影愤而朗声道。
魏甲反驳:“强词夺理!厌胜之术如何能当真?!就算文妃此举犯了宫禁,也罪不至死!你若真要处死她,也该征得陛下的许可!你怎敢滥杀妃嫔!”
“那日大婚时,陛下在床畔间与我说,他愿与我夫妻一体,既然如此,那自然是我想什么他就想什么了。”
楚韶的语调轻浮又暧昧,故意膈应魏甲这个满口圣人道德的伪君子。
魏甲果然气急败坏,“朝堂之上,岂容你轻浮!”
“朝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楚韶厉声回击,“来人!谏议大夫出言不逊,冒犯天威,剥了他的官服,打入天牢!”
御前侍卫立刻上前押住了魏甲,当真上手直接摘了他的官帽,剥了他的官服,魏甲屈辱之至,愤而骂道:“妖后!我为官多年,自认从未有过错,你以什么罪名剥我官职!”
楚韶冷笑一声,“这就要问刑部侍郎了。”
被点到名的刑部侍郎两腿犹如弹琵琶,抖着抖着就跪在了楚韶面前。
“侍郎大人,你倒是说说,本殿治魏甲的罪治得合不合理?”
侍郎额冒汗珠,“微臣...微臣...”
文容语是以罪人的身份被移出宫的,既然有罪,都要走刑部那一关。
昨日,刑部侍郎亲眼看到文妃的尸体,死相不算惨烈,却恐怖至极,分明是被强行勒死!
要知道,连淮祯都碍着文氏一族不敢轻易动文妃,最多最多将她打入冷宫而已!
而楚韶一出手就要了文妃的性命,还是毫不遮掩地杀了人,让人招摇过市地去文府报丧。
如今淮祯不在京中,真真是天高皇帝远,谁能压得住楚轻煦的嚣张气焰?
他怕极了自己会落得跟文妃一个下场!
正想做棵墙头草随风倒向君后这边,魏甲忽然出声道:“张侍郎,你可要记得你是刑部侍郎,执掌刑狱,务必要秉持公正!否则,你如何对得起陛下!”
这话旁人听起来没有一点问题,但刑部侍郎心中却知,这是魏甲在警醒他,提醒他当年是如何从一个书生靠着科举作弊爬上刑部侍郎的位置,提醒他不要忘了对他有“栽培之恩”的文太傅。
更是提醒他,若是说错了话,就等着全家遭殃!
“微臣...微臣以为殿下此举不妥!”张侍郎抬头,战战兢兢地对上楚韶冰冷的眼神,“魏大人并无过错,文妃娘娘生前也没有大罪,殿下...殿下滥用杀刑,恐遭天下人非议,更是为刑部所不容。”
此话一出,众臣皆屏息以待。
却听楚韶嗤笑一声,“侍郎大人真是公正不阿,是中溱之幸啊!”
刑部侍郎以为君后真是在夸他。
没想到,楚轻煦话锋一转:“你这般正义凛然,险些让本殿忘了宋皓是怎么被冤死在刑部大牢了。”
众臣:“!!!”
“宋皓死前,也不曾被人定罪,就算他有罪,科举舞弊,最多流放,何至于死呢?究竟是谁,在滥用杀刑?侍郎大人,你来解答本殿的疑惑。”
“...微臣...微臣...”张侍郎话都说不清,他能感觉到一道恐怖冰冷的视线正居高临下地压在他头顶,让他连头都不敢抬起,却依然嘴硬道:“宋皓是畏罪自尽而死...与刑部无关。”
“...很好。”楚韶原是给了他反水的机会,如今看来,是白费苦心了。
“刑部侍郎既认定无罪也可杀,那本殿,就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屠危已经提着大刀走上泰央殿,就当着众臣的面,电光火石之间,手起刀落,砍了刑部侍郎的人头。
那鲜血淋漓的人头滚啊滚,滚到了状元李笃脚下。
因为死得太突然,那眼睛还在李状元面前眨动两下,最终瞪大,血丝爬上,再无生气。
“啊!!!”李笃吓得失态尖叫,当场跪在楚韶面前,心虚求饶,“君后饶命!君后饶命啊!!微臣跟这群人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啊!!”
武官见惯了杀伐,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虽有震惊,但还不至于失态,大部分文臣却吓得魂飞魄散!
随着李笃一同心虚认怂的官员还有七八个,其中一个还吓得尿了裤子。
这一吓,可不就把那些软骨头吓出原型了吗?
魏甲在惊悚中艰难地回过神来,他看着楚韶,如仰望地狱修罗,“你...你怎么...怎么敢在朝堂上杀人?!”
“如你所言,本殿是妖后啊!”楚轻煦淡淡地笑着,眼中翻滚着杀气与快意,“我想杀人便杀了,还要挑场合不成?”
魏甲又惊又气又怕,当场吐血三升,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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