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墙里墙外的缘故,两人只不过一天时间没见,再见时的氛围就跟家里大不相同。
当着其他狱警的面,江迟景不敢表现得跟郑明弈很熟,而郑明弈也顶多只能用口型称呼他为老婆。
西装和家居服变成了囚服和狱警制服,在家里随心所欲抚上江迟景臀部的双手,此时此刻被铐上了手铐。
要说是恍如隔世倒不至于,但的确让人有种割裂感,似乎跟之前相比,又多了一份新鲜的刺激。
跟狱警同事打过招呼后,江迟景没有叫郑明弈的名字,而是故意道:“1017,跟我进来。”
这个编号江迟景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透着一股浓浓的生疏感。他相信没有人能想到,他口中只有编号的囚犯,才刚跟他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周末。
“去后面把图书室的灯打开。”江迟景走进工作区内启动电脑,心安理得地差使郑明弈做事。
他原以为等狱警同事离开之后,郑明弈又会说他是个渣男,但没想到郑明弈非但没有抱怨,还在开灯之后,规规矩矩地走到工作区前,问道:“江警官,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以前这人进出工作区,就从来没有征得过江迟景的同意。现在突然变得这么老实,江迟景还有些不适应。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郑明弈一眼,淡淡道:“进来。”
郑明弈来到江迟景身边坐下,客客气气地说道:“今天恒祥要发布行业报告,麻烦念给我听,江警官。”
上一次郑明弈说“念给我听”这几个字时,江迟景的面前还摆着一本《围棋基础知识》。
那次江迟景实在是没有发挥好,才念了一页就坚持不下去。如果再有机会切磋……
打住,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明明前不久才刚解过馋,脑子里的废料又有成吨出现的倾向。
江迟景及时收住思绪,公事公办地对郑明弈道:“典狱长交代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
郑明弈点了点头,问:“那要是典狱长没有交代的事呢?”
很显然,郑明弈听到江迟景叫他1017,知道江迟景是玩起了狱警和囚犯的游戏。他会这么毕恭毕敬地对江迟景说话,也不过是配合江迟景而已。
但这种游戏的乐趣并不在于配合,在于看谁先绷不住。郑明弈问到典狱长没有交代事,显然是率先设下陷阱,就看江迟景能不能接下去。
“典狱长没有交代的事,”江迟景面不改色道,“我当然不会负责。”
“那江警官还真是公私分明啊。”郑明弈道。
“做我们这一行,当然要公私分明。”江迟景玩上了瘾,“切忌跟囚犯产生感情,因为许多囚犯表面上温厚老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坏心思。”
“江警官,囚犯不坏,还怎么会是囚犯呢?”
话说到这里,郑明弈的右手动作自然地放到了江迟景的左腿上,就好像那是什么普通的沙发扶手一样。
江迟景垂下眼眸,挑了挑眉:“1017,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
“我觉悟比较低。”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道,“还请江警官明示。”
“像你这样冒犯警官,”江迟景凑到郑明弈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要被警官拿手铐铐在床头。”
结果还是江迟景没有绷住,率先把脑子里的废料说了出来。
郑明弈收着下巴笑了一声,再看向江迟景时,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想我吗,江江。”
“嗯,还行吧。”江迟景打开网页,“你的表落我家里了。”
“就放你那里吧。”郑明弈道。
也只能放江迟景家里,这时候拿来监狱,也没法收管进郑明弈的物品里。
“恒祥发布行业报告是在哪个网页?”江迟景问。
“公司官网。”
江迟景按着郑明弈的指示,点开了恒祥发布的关于老钟表的行业报告。他正准备从开头念起,这时图书室的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人。
“偶像,不好了!”于光嗖地跑到工作区前,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到办公桌上,“老钟表的股价开始下跌了!”
“我先看看报告。”郑明弈道。
“你看不了吧?”于光道,“我可以给你念!”
郑明弈有阅读障碍的事,最初还是洛海告诉的江迟景。而洛海知道这事,就等于于光也知道。
于光伸了个脑袋到电脑屏幕前,念道:“电子科技发展的水平代表了……”
江迟景皱了皱眉,打断于光道:“我会给他念。”
“哦。”于光收回脑袋,拿手撑着下巴,看着江迟景道,“那你快些念吧,江警官。”
这篇行业报告的字数不少,江迟景的语速很快,有时念到一些不重要的信息,郑明弈会说“跳过”,但念下来还是花了十来分钟。
“辛苦了。”郑明弈把水杯递给江迟景,接着切换回了老钟表股票走势的页面。
于光应是无聊,在一旁写写画画,见江迟景念完之后,他放下手中的笔,问郑明弈道:“偶像,我们要开始反击了吗?”
“现在还太早。”郑明弈道,“过早干预,吴鹏会发现不对劲。”
屏幕上的日K线绿了好大一片,就连江迟景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出,老钟表的股票跌得很厉害。
“那就等它跌吗?”于光问,“但是这样一来,就算它后面有反弹的趋势,大家也会采取观望的态度诶。”
“所以要先稳住股价。”郑明弈道,“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联系好了,我的那些朋友都随时准备出战。”于光道。
“出什么战?”江迟景忍不住问。
“舆论战。”郑明弈道,“股票的涨跌跟人们的心理预期有关,简单来说,只要能操纵股民的心理,就能操纵一只股票的涨跌。”
“意思是,”江迟景细思极恐,“只要让大部分人相信这只股票会涨,那这只股票就真的会涨?”
“是啊,江警官。”于光接话道,“你想啊,大部分人都看好这只股票,那他们是不是都会去买进?那买的人多了,股票当然就会上涨。”
“不止是股票。”郑明弈对江迟景补充道,“在自由市场下,所有商品都是买的人多,价格上涨,这是市场规律。”
江迟景点了点头,明白其中道理,但他愈发觉得股票是个危险的东西。
普通的散户只能是“接收信息”的一方,而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发出信息”的一方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只要开始随波逐流,除非运气好,那大概率就会成为被收割的韭菜。
因此作为散户,判断一只股票的涨跌,根本不是去分析这家公司的前景,而是去分析处于上位的“信息发出者”们,到底有着怎样的考虑。
现在郑明弈想要利用舆论搅乱市场,就是想破坏恒祥“信息发出者”的身份。
“那我们要从哪些方面入手?”于光撕下一页笔记本纸,表情认真地等候郑明弈的下文。
那笔记本是江迟景的东西,不过这点小事他也懒得跟于光计较。
“先从国家政策上吧,政策利好电子科技产业,老钟表建立起自己的核心研发团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只票有煲下去的价值。”郑明弈思量着道,“然后再从民族品牌入手,讲讲它的品牌故事,比如几十年前生产的产品,现在也终生保修,尽量体现出企业良心的一面,唤起股民们的民族情感。”
关于情感这一点,江迟景也深有体会。
前阵子他手腕上的老钟表就被他修得无法复原,没想到返给厂家之后,厂家只收取了很少的维修费用。而之所以要收费,也只是因为他这是人为损坏。
作为一个旁观者,江迟景也不希望这样一家良心的民族企业,被恒祥这样的做空机构盯上。
接下来郑明弈又说了一些细节的点,于光一一记下。
“总之先把节奏带起来,大部分人会选择观望。”郑明弈道。
“好的,偶像。”于光一脸崇拜地看着郑明弈道,“网上的事就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江迟景不太了解黑客的社交圈,但看于光这样子,应该不是难事。
于光拿上做的笔记,一溜烟地离开了图书室,看样子是要去对门找洛海撒娇,获得电脑的使用权。
郑明弈继续浏览着股票的走势图,表情毫无波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实说,江迟景还挺喜欢看郑明弈思考的样子,大概就跟……他脱衣服时一样性感。
不过郑明弈很快发现了江迟景的偷看,转过头来迎上他的视线道:“看我干什么?”
江迟景没有闪躲,大方道:“猜你在想什么。”
郑明弈笑了笑,问:“那你猜到了吗?”
“怎么让老钟表的股价猛涨?”江迟景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恒祥血亏。”
“没错。”郑明弈抬起手来捏了捏江迟景的脸,“老婆还不算笨。”
江迟景本来就不笨,只是郑明弈不是正常人而已。他拍开郑明弈的手,问:“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一直就有办法。”郑明弈道,“只是在算时机。”
江迟景还想问到底什么办法,但这时郑明弈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对江迟景道:“我该走了,下午见。”
“郑明弈。”江迟景连忙叫住他,“那个,你……你中午少吃点。”
这话说得着实扭捏,连江迟景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难为情。
“为什么?”郑明弈问。
“因为……”江迟景的目光不自然地看着别处,“我闲得没事,给你做了草莓派。”
空气安静了一秒,江迟景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氛围,皱起眉头道:“很难吃,你也可以不吃。”
“吃。”郑明弈说这话时瞥了一眼摄像头,显然是想干坏事,又忍了下来,他一边站起身一边道,“我会尽快出去,不要老在监狱里勾引我。”
江迟景满头问号,他哪有勾引人?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
不过他突然想到,如果郑明弈的脑子里都是废料的话,那说不定他的一举一动,在郑明弈的眼里看来都是勾引。
那这也怪不得他。
郑明弈离开之后,江迟景把于光拿去乱写乱画的笔记本又给拿回了面前。
在撕走那页的前一页上,有许多于光画的小人,还有他混迹于黑客圈里的标志性图标,一个发光的小灯泡。
先前江迟景一直在念行业报告,也没有注意过于光的举动,现在看这笔记本上的涂鸦,不难看出他刚才是相当无聊。
这些涂鸦江迟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全被涂鸦之间的两行字给吸引了去。
第一行字写着:他好凶。
这个笔迹比较陌生,应该是于光的字。刚才江迟景打断了于光给郑明弈念报告,估计于光写下这三个字,是为了向郑明弈吐槽。
而这行字下面跟着另外三个字,笔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郑明弈的字。其中一个“喜”字,中间还少了两点,但这并不影响江迟景阅读。
只见在“他好凶”下面写着的三个字是——
“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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