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渺又在小城待了半个月,临走前一晚,终于下定决心跟慧姨坦白了春节没回小城的真正原因。
听完闻渺挑拣着重点的讲述,慧姨唏嘘良久,震惊程度不亚于闻渺当时。
都说上帝公正无私,慧姨以前不相信,现在更加不信。闻渺这一段16载的人生,时时处处都是捉弄,毫无公平可言。
闻渺见慧姨红了眼眶,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她现在不是曾经那个畏手畏脚的胆小鬼了,不仅能自己疏解难过,还能反过来安慰慧姨。
闻渺这次回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那几堵密不透风的高墙不见了,积极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慧姨隐隐猜出那个男孩子在闻渺的转变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闻渺的这一转变,成了两孩子春心萌动的免死金牌。慧姨把早就想问的问题咽回肚子,爱和扶持,不应该被阻隔。她对这些,一向宽容。
闻渺向前走得跌跌撞撞,有人扶着,会没那么幸苦。
这场促膝长谈,还没开始,就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慧姨温柔地抱了抱她的孩子,什么也没说,便退出了房间。
闻渺再次回到北城,是八月末的一个清风徐徐的傍晚,顾酌去机场接她。
虽然他们每天都悄悄地视频通话,但隔着屏幕触碰不到,想念会加倍扩张。两人一见面就旁若无人地来了个漫长的拥抱。
去到机场停车场,闻渺发现来接她的车是宋洺家的某某,司机是小李哥。
他们一上车,小李哥就戴上了耳机,目不斜视地把车开出机场。
车内很安静,在拥堵的车流中龟速爬行着。
闻渺有点累,还有点饿,靠着椅背吃顾酌带来的小蛋糕,小蛋糕吃了一半,有八分饱,把剩下的蛋糕装起来,戳开一瓶酸奶喝着。
她把头偏向窗外。
车窗上倒映出少年慵懒的身形,他微垂着眸,侧脸线条在黑色的车窗上显得愈发劲瘦流畅。
闻渺看得正起劲儿,顾酌忽然偏过头来看她。
两人眸光在车窗上重合,闻渺转过头来看真人。
顾酌还想着慧姨发现他们谈恋爱的事儿,见她吃好了,他悬着一颗心问:“慧姨找你深度交流了没?”
“有啊。”闻渺咬着吸管,俏皮地说:“她叫我认真考虑。”
顾酌眉梢微扬,一眼就看出小姑娘在胡说八道,却也顺着她的话问:“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闻渺脱口说:“我没考虑。”
听到这话,顾酌下意识眯了下眼睛,自喉间溢出一句低沉而危险的:“嗯?”
随即,顾酌不顾车子里还有第三者,修长双指捏起闻渺尖尖的下巴,把那张他想念已久的莹白小脸抬高。微微俯下|身去,语气危险地重复:“没考虑?”
闻渺愣怔地咬紧吸管。顾酌的眸子镀了一层窗外的浮光掠影,就这样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炙热的让人忍不住想往后躲。
然而她此时没法躲。
闻渺轻轻眨了下眼,想到即将要说的话,她有些脸热,拿开吸管,小声说:“因为不需要考虑啊哥哥,我就认定你了。”
猝不及防的,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勾起体内的一股燥热气流,顾酌忍不住暗骂了句操。
他尴尬地稍移开视线,两秒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回来,前倾闻渺微翘的唇角边落了个吻。
酸酸甜甜的,带着酸奶的香味。
被圈在角落,闻渺后背不自觉抵紧车门,少年身上早没了烟味,干净而纯粹。
温热触感转瞬即逝。心念一动,她伸手绕到顾酌身后,虚虚环着他的腰。
距离太近,顾酌没发觉对方的小动作,亲完就往后退,退到一半,感觉背部受到了阻力。盛夏的衣服单薄,热度瞬时穿透布料,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用去确认,他垂眸盯着女孩儿泛着柔光的漂亮脸蛋,唇角不咸不淡地勾起。
闻渺浅笑着收紧手臂,顺势抬起头,如扇的睫毛轻轻扑闪着。余光瞥到小李哥正在认真开车,她飞快在顾酌下巴上咬了一口。在他开口前软声说:“我好喜欢你啊。你也要好喜欢我,好不好?”
先是忽然被咬了一口,还没缓过神来,又忽然被表白,顾酌脑子都有点儿不够用了,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才拖着尾音道:“嗯,我会好喜欢闻渺,会好喜欢我的宝贝儿。”
闻渺眼眶一热,却甜甜地笑了起来,这句不紧不慢的告白,让她故地重游积累起来的恐惧和忧郁一扫而光。
回来没多久,铭远开学了。九月初,宋洺成了铭远的新生。
顶着“顾大佬表弟”和“学校大股东儿子”的头衔,宋洺还没进校便在铭远出名了。
随着新生的到来,铭远“男神女神”墙上又添了一批人的照片,跟他哥一样有着逆天颜值的宋洺也在其中。
他的票数增长得很迅速,然而这个“投票墙”本来就有bug,一人只能投一票的话,后来者确实很吃亏。
当然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bug,所以也没多少人把这个投票结果当真,留着它只为打发无聊。
可是呢,宋洺这孩子特别享受这些花里胡哨的荣誉带给他的快乐。
他在这方面的胜负欲尤其强烈。看见同级有人票数和他不相上下,宋洺做出过不少给自己拉票的中二事迹。
闻渺也不能幸免于难。
宋洺的想法很简单――渺渺姐几乎不上论坛,估计不知道投票帖的事,就更别说为谁投过票。那她的账号一定还有使用价值。
某次一起吃饭,宋洺“随口”提了这个事。不料,闻渺却支支吾吾地拒绝了他,全程拒绝和他哥眼神交流,只顾闷头扒饭。
当时宋洺脑子里蹦出来两个字:心虚。他狐疑地看着闻渺,心想难道渺渺姐投了别的男生?
像是察觉到宋洺“求知”的目光,闻渺抬头和他对上眼神,宋洺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有四个大字在滑动播放――“就此打住”。
宋洺接收到信号,手搭在桌边小幅度地比了个“ok”的手势。一抬头,猝然与他哥四目相对。
也不知道他哥看到了多少。
他哥轻飘飘瞥他一眼,便扭头看向身侧垂首自闭的少女,眼神意味深长。
宋洺适时退避。
那道目光一直没有移开,闻渺心一横,伸出小手抱住对方的胳膊,摇啊摇,边摇边眨巴眼。讨好意味十足。
顾酌很吃这套,当即捏了捏她滑嫩的脸蛋,起身帮忙收拾碗筷。
闻渺愣了半天。她还以为顾酌要问她投了谁呢。她连解释的话都想好了。
顾酌其实差不多猜出闻渺投了谁,得知小姑娘对纪予只有兄妹情以后,他醋也没地方可吃了。
纪予能以另一种方式和他一起保护小姑娘,他很欢迎。
投票的事就此翻篇。
进入高二,原3班人分散了,原3班变成了理科2班。3班6成人留在本班,留下来的同学中,男生占了百分之八十左右。
理科2班从别的班转进来5个女生,男女比可怜又不意外的变成3.5:1。
相比来说,奚梓的艺考班男女比例就平衡令人羡慕。几乎一比一。
艺考班人数少,奚梓上的是文科的艺考班。艺考班的同学可以选择不上晚自习,用晚自习的时间安排训练。
以奚梓的基础来说,她的文化课不成问题,晚自习她都回家上舞蹈课。
高二上学期期末有会考,闻渺的这帮学霸朋友,都不太把这种等级考试放在心上。闻渺却不行,离了学校,简单的会考成了一个难题。要想拿到全A,她还是需要努力一下的。
专注学习,时间不知不觉溜走,国庆转眼就到。
按照铭远传统,高一年级去爱国教育馆看电影。
每到这种时候,宋洺就特别羡慕他哥可以随心所欲,想不去就不去。他不行,顾姚看着呢。
也不怪宋洺羡慕,闻渺离开铭远以后,顾酌再也没参与过一次集体活动。
他的小姑娘看重集体荣誉,带伤上场打球,最后还是被她真心待过的同学恶言相向。
她想维护人间温情,他不管,他只愿她一人平安喜乐。
然而,当宋洺抱怨起集体观影有多泯灭自由灵魂时,顾酌却一反拿他当空气的常态,眸色深而寒,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后悔那次没去。”
那次他没在场,让狗东西钻了空子,当众骚扰了她。
国庆节收假,闻渺从迈进新的一岁,这一年,她有了顾酌。
她的生日还是没告诉“吃喝玩乐6人组”群里的其他群员,当天就奚梓,纪予,顾酌,宋洺来家里为她庆生。
头一天晚上,宋然用宋洺的手机给闻渺打了个电话,说:“我也想来给渺渺姐姐过生日。”
小家伙今年上大班了,声音里的稚嫩减弱了些,闻渺笑着跟屏幕那头说:“好呀,然然能来,姐姐特别开心。”说起来她快有半个月没见过宋然了,真有点想他。
宋然雀跃道:“我给姐姐带好看的礼物。”
“嗯,”闻渺笑着说,“谢谢宝贝。”
大伙都不想让小寿星累着,在闻渺担惊受怕的指挥下,兵荒马乱地做了一桌子菜。
看着历经千辛万苦做出来的菜,闻渺心说,这还不如让她自己来。
不过这些看起来不是很美味,吃起来也不是很美味的菜还是在闻渺心里放了一个暖炉,烘烤着她的心脏,温暖和感动随之而来。
宋然送了个超级可爱的水彩画,小家伙说:“这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幅画了,老师都夸我了,还要把画挂在教室里。我跟老师说,这是要送给姐姐的,老师也祝姐姐生日快乐。”
宋然的画和话惹得一屋子人乐的不行。
闻渺非常认真地接过画,拉着宋然去卧室,当着他的面找了个合适的相框把画框起来,放置在床头柜上。然后认真地跟他说谢谢。
宋然开心极了,粉雕玉琢的脸上绽放出窝心的笑容,“不客气,姐姐也送我礼物了,这是应该的。”
闻渺被他的话逗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去年校运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同样的,去年闻晨忌日当天发生的一切也清晰如昨。
又一次,魔鬼张牙舞爪地露出森森獠牙。
这天白天,纪予带闻渺去北城大学玩了一天,下晚自习,顾酌来“江汀岸”,整晚陪着她。陪她写作业,陪她说话,陪她吃东西……还搂着她看了半宿的电影。
第二天闻渺在家睡了一天,顾酌也在学校睡了好几个课间。
今年的校运会篮球赛再也没有顾酌的身影,宋洺倒是很活跃,他成功顶替了他哥球场人气王的位置。
然而宋洺打球还是狠不过顾酌,那种让人血液都要燃烧起来的感觉,也随着闻渺的离开而消失了。
北城的冬天还是一样的来也匆匆,漫长干冷的冬季,人们都不愿意出去动换。进入十一月,闻渺便鲜少出门了,她把会考课程在十一月末学完了一遍。
圣诞节,她和顾酌去看了场电影,热映的好莱坞商业片。闻渺在电影院和顾酌拍了张合照,把照片命名为“第十八次电影打卡”。
圣诞元旦隔着五天时间,他们视频跨年。这几天顾酌感冒了,他们没出去玩。闻渺白天都跑四合院拽着顾酌出去打针。
她把他看得死死的,不给喝冷水,不给吃辛辣食物,把他当小宝宝一样照顾。
经闻渺的细致照顾,顾酌的感冒终于在会考前两天消退下去。但还是有点轻微的咳嗽。
会考考场就在铭远,闻渺回到学校考试,免不了碰上原来3班的人。
快一年没见,陌生感袭来,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便各回各的考场,各回各的家。
会考结束后,闻渺彻底和化学说了拜拜。
她一从考场出来,便给顾酌发微信问他在哪。
好几分钟过去,没收到回复,她只好发电话过去。
是龙彪接的电话。
闻渺还来不及表达疑问,龙彪便说:“顾酌在职中后门附近的那片篮球场,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他在那边干什么?”
“打球。”龙彪说完,又添了句:“跟职中这帮小子打比赛。来吗?”
顾酌感冒刚好不久,闻渺没时间多问,回答龙彪一个“来”字便挂了电话,骑着自行车从铭远出发去目的地。
铭远和南市区职中就隔着一条街,只不过后门比较远一点,闻渺花了十分钟找到龙彪说的那块球场。
篮球场的比赛绞着地进行着。记分牌显示13:16。
闻渺一看就看出来一方学生气十足。顾酌不算,他没有学生气。另一方就比较像地痞小混混。
龙彪和两个他的小弟站在场外看比赛。
闻渺走到他们面前,问:“宋洺他们怎么会突然和这些人打比赛?”
“这帮小崽子们故意找茬呗。”龙彪说,“宋洺今天在台球室被女生搭讪,那女生男朋友,”他在场子里找了一圈,“就那个,穿土色毛衣那个龟孙过来挑事儿,宋洺怕打不过人家,就把顾酌叫过来救场了。”
解说清楚,龙彪又说:“宋洺那几个同学打球还可以,顾酌在,他们输不了。”
北风潇潇,闻渺点头嗯了声,裹紧衣服安静观看比赛。
中场休息,比分23:28。
顾酌走过来,对着闻渺笑了笑,接过一个兄弟递过去的水,拧开就要喝。
闻渺忽然出声:“先别喝。”
顾酌停下动作,看着她。
其他人也看着她。
对手也看着这边。
闻渺极力忽视掉场上十几道目光,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头也没抬地说:“瓶子给我。”
宋洺走过来“哟~”了声。
顾酌把瓶子递给闻渺,抬起胳膊往他背上送了一拐,宋洺龇牙咧嘴的,却也不吱声了,跟着大家一起看着闻渺。
闻渺接过矿泉水瓶,把里面的冷水哗啦啦往外一通倒,倒了一滴不剩,才把保温杯里的温水倒进空瓶子里,倒满一半,递给顾酌,“喝这个吧。”
顾酌勾着唇角接过水,仰头一次性喝完,小姑娘这么高调的秀恩爱,他也不甘落后,当着十几个人的面把手伸进闻渺的棉服衣兜里,摸索了两秒后,从里面掏出一颗酸酸糖。
然后在众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中剥了糖纸,把糖咬进嘴里。酸溜溜的味道让他表情管理失败,眉头皱了皱。
他含着糖,转过身,盯着挑事儿那人,眸子里摄出凌厉的冷光,语气却没个正行:“看什么看,你很冷?要不要我让人给你送一壶热水过来?”
对手:“……”
队友:“……”
观众:“……”
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大概是看铭远这帮大少爷居然叫了社会人过来撑场子,顾酌打球又狠又快,对面那帮人有些怵了,谁也没胆量吱声。
这边憋笑憋得辛苦,大约是觉得笑出来不太厚道,谁也没笑出声。
后半场没打成。一是天气太冷了,二是顾酌不想打了,就让龙彪过去跟职中的那伙人说说,差不多得了,反正最后结局不会变。
龙彪过去恐吓两句,那伙人再怎么混,毕竟还都是学生,一看龙彪的面相和满脖子的纹身,纷纷识相认怂,灰溜溜地走了。
顾酌还记着闻渺让他好好穿衣服不要受凉的叮嘱,穿上衣服带着她先回了“江汀岸”,哄乖了才出来和龙彪他们去聚餐。
这次的期末考试,顾酌不仅稳坐第一,还甩了第二名足足二十分。
王奇幅主动找了份文科试题给闻渺。没了理综,闻渺的成绩和排名,比之前好看了很多。
分科以后,文科生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闻渺排到了年级第六。
这年春节,她回了小城。这次,她终于心无旁骛地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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