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安艰难地吐了一口血水,从喉咙里发出了破风箱一样的声音,“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一命换一命……我也不亏啊——”
话音未落,重重的一拳砸在他的小腹上,终于让他彻底闭了嘴。
那边呆若木鸡的周陈生回过了神,第一反应是冲上去想要拉开祁源。
被对方甩手震开后,他惶惶地看了一眼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儿子,突然面朝虞泽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泽,承安他……做出这样的事,是周叔叔对不起你……”本就被生活重担压得弯下来的脊梁,佝偻更甚,“求你看在叔叔这么多年……照顾你的份上,叔叔求求你、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饶过他这一次,行不行?”
虞泽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扶他起来,听到他的话后,脚步顿了顿。
“赎罪?”祁源嗤笑了一声,站起身子,一脚踩上了地上烂泥似的脸,“不需要。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惩罚这个垃圾。”
“小泽,叔叔给你磕头——”
“啊啊!”沙发旁一声不吭的虞女士突然抱着头,厉声尖叫起来。
周陈生急忙爬了起来,扑到她身旁,却被虞女士狠狠一把推开了。
“发生过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虞泽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妈妈?”虞女士神色崩溃,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你从小就不跟我亲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忍气吞声很伟大,啊?”
“我没有跟您说过吗?”虞泽冷静地打断了她的质问,“妈妈,我们能不能离开这里?妈妈,承安哥哥好像不喜欢我。妈妈,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可以吗?您是怎么回答我的?”
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的人偶,又或者是被扎破了肚皮的气球,虞女士突然泄气地瘫坐到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累了的小女孩,完全不明白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躲到了虞女士身后。
——小泽,妈妈很喜欢周叔叔,也很喜欢这个家。你要乖一点哦,乖乖的讨叔叔和哥哥的喜欢,这样才能有好吃的东西,有新衣服穿,才能一直有这样的生活哦!
十二三岁的少年,遭到了来自信任的哥哥的侵犯,羞愤,惶恐,害怕,想要寻求妈妈的庇护,最终却只能将所有的一切吞进肚子里。
然后被迫选择,成为更强大的自己。
“祁源。”短暂的沉默后,虞泽转过身子,“我们走吧。”
“好。”祁源应声,松开脚,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人,低冷的嗓音像是来自地狱的警告,“你要记住现在的疼,这只是开始。”
门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虞泽走在这条陌生又熟悉的道路上,内心空旷且茫然。
但很快,他的身后贴近了一个热源。
祁源敞开了厚实的羽绒服,把他整个人裹进了自己怀里,“下雪了小鱼儿,是今年的初雪哦。”
至此,虞泽僵硬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死死握成拳头的那只手,也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住了,有力的手指顺着指缝溜进去,妥帖的十指紧扣的姿势。
“这些事……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小扇子似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虞泽眼里的神色。
“什么话啊?小鱼儿,我们都坦诚相见那么多次了,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嗯?”祁源低头蹭了蹭毛绒绒的小脑袋,语气轻松地回道。
虞泽一时没说话,好半晌后才轻声开口道:“怕你会嫌弃。”
他曾陷入泥潭,虽然挣扎着爬了上来,但那段难堪的过去他从来都不想公之于众,尤其是对他的爱人。
“你在想什么?”英挺的眉峰皱了起来,祁源玩笑似的语气变得严肃,“你明知道我最恨的是没能从你一出生时就认识你。”
他把怀里的人硬生生转了过来,掐着冰冰凉凉的小下巴,逼他抬眸望进自己的眼睛里,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虞泽,谢谢你比任何人都要更勇敢,更坚强,也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你是我的恋人,所以你的快乐要和我分享,你的痛苦,我也要承担。你很强大,但偶尔也可以软弱,可以躲在男朋友身后,让男朋友为你遮一遮风,挡一挡雨,显示一下男朋友的作用。”
虞泽深深地回望着他,几乎要被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的温柔所溺毙。
冷静完美的面具松动,像是漫天的大雪尽数落在如画的眉眼间,他的眼底浮现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悲伤和难过。
他将脸埋进了向他敞开的滚烫的胸膛里,任由熟悉的好闻的气息将他彻底包围。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两旁的路人行色匆匆。
但在这片纯洁无瑕的天地间,有那么两个少年,彼此拥抱的力度,像是要到达永远。
*
年前的一场雪,一直下到了腊月二十八,冰天雪地之下,极低温持续了好几天。
年初二,流浪已久的太阳终于露了面。经过长期治疗和修养后身体有所好转的顾朗,完全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执意要上门拜访靳老爷子。
而祁睿之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竟赶着同一天到了靳家老宅。
于是,就出现了一桌气氛诡异的午饭。
“老爷子,我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顾朗端着茶杯起身,恭恭敬敬地双手敬上。
老爷子点了点头,举杯浅饮,“身体重要。我这把老骨头都还没散,你们年轻一辈的,可要好好撑住了。”
“老爷子说的是。”顾朗微微含笑,表示赞同,而后优雅地落座。
餐桌上再次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
眼看着一顿饭差不多结束了,被从头到尾当作空气的祁睿之忍不住了,“敢问顾先生,从事的是什么行业?”
“做点小生意。小作坊而已,上不了台面,不说也罢。”顾朗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完全没有深聊的打算。
祁源正在喝汤,闻言差点没喷出来,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安安静静吃东西的虞泽。
——你爸管你们家那集团叫小作坊?无形装逼最为致命啊!
——你管那么多……
相邻而坐的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对面的靳楠抬眼,误以为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眉来眼去,无声地骂了一句“狗男男”。
碍着岳父大人在场,祁源不好发作,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给我等着!
“虞泽,听说你读的是法学院?”祁睿之明显也感受到了顾朗的态度,继而将目光转向虞泽,“未来的方向有规划过吗?对进入公检法系统有没有兴趣?”
祁源学的是金融,一门心思奔着钱去,他跟这个儿子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了。但少有的几次接触中,倒是发现虞泽的秉性处事、兴趣爱好,有些合他的脾性。
虞泽想了想,组织好措辞正准备回答,被顾朗轻飘飘的一句话截了过去,“小泽今年才刚上大一,先好好玩儿两年,感受一下大学生活才是。”
言下之意,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顾先生的教育观念,祁某不敢苟同。”祁睿之维持着良好的风度,彬彬有礼地反驳道:“从跨进大学校门到走出大学校园,四年的时间,足以将人和人的差距拉到无限大。”
“呵。”顾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祁先生,想必您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如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小泽开心更重要。”
美人的笑容总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可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说到教育观念,惭愧,我连小泽的一根手指头也舍不得碰的。不像祁先生,说打断祁源的腿就要打断他的腿,虽然说孩子们也没犯什么错,是不是啊世青?”
突然被cue的沈世青反应迅速,附和道:“没错,最重要的是小泽开心嘛!就算是不想读书了,回家继承家业就好了。”
祁睿之:……
虞泽:……
仿佛只是特意来见顾家人一面,午饭后,祁睿之接了一通电话便匆匆离开了。
顾朗的身体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陪老爷子下了一局棋后,也提出了告辞。
虞泽将他送到了车上,答应他过了初四就回顾家住几天,顾朗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等到黑色的房车消失在视线里,虞泽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坚硬厚实的人墙。
“你不声不响的站在我后面干嘛?鼻梁都要撞断了。”鼻梁被猛地一下撞得生疼,虞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我看看、我看看。”祁源连忙伸手捧起漂亮的皱巴巴的小脸,仔细地端详了片刻,在秀挺的鼻尖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回道:“没断没断,还好没断。”
“你还笑得出来哦?”虞泽疼得直吸气,上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呵呵呵呵……”祁源像个二傻子似的,手心里捧着自己的宝贝,笑得脸上都快开出了花,“宝宝,今天算是两边家长都见面了吧?下一步,是不是该定下日子了?”
“什么日子?”虞泽懵懵地反问。
“你嫁给我的日子啊,小笨蛋!”
虞泽心中一动,白玉似的耳垂莫名地发起了烧,言不由衷地轻声回道:“谁要嫁给你啊?”
“你不想嫁给我也行。”祁源非常好说话地点了点头,不要脸地补充道:“那我嫁给你哦!小鱼儿,你愿意娶我吗?”
说完也不听他的回答,自顾自地低头堵住了花瓣似的红唇。
等到怀里的小家伙沾满了自己的气息时,才低笑着哄道:“小心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虞泽:“……”
“你他妈倒是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啊!”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
祁源抱着媳妇儿转身,看到一脸阴沉的靳楠,缓缓勾了勾唇角,“算了,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这孤家寡人计较。”
“说谁孤家寡人?说谁呢?”靳楠被他一针见血地戳中了痛脚,脸色更黑了。
“啧,反正不是我。”祁源亲了亲虞泽发顶,“谁让你迟迟不给小医生名份呢。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一直跟我们一起过年,是不是?”
靳楠沉默了几秒,苦笑了一声,“你以为,是我不想给他名份吗?”分明是他不想给自己名份。
祁源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见门内有人出来了,便没再多说,亲亲热热抱着媳妇儿,连体婴似的一步一步挪了回去。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么幸运。
他爱的少年勇敢,坚定,无畏,并且也那样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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