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暖,白筠筠的心情却是暖不起来。
连着五日将食物喂给后院的兔子,兔子不但没有受寒拉稀,反倒食欲旺盛,竟然开始挑食了,可见饭食人畜无害。
表面看似一切平静,可是白筠筠就是知道,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迟了七八日,小日子终是来了。白筠筠披着薄被靠在贵妃榻上,将汤婆子往衣裳里塞了塞,腹部感受到热意方才舒服了些。
何贵人抄写宫规和女戒挺有成效,起码在屋子里待的时间长了,没有整日在园子里闲逛。上次那事,贤妃也觉得没脸面,待何贵人累死累活的抄完宫规和女戒,贤妃又给何贵人各加了一百遍。
何贵人气不过,在屋里扬着嗓子一口一个“庶女”,整个平阳宫都听得见,丝毫不顾及贤妃的脸面。将瓷器摔了个遍不说,两个宫女被打的病歪歪。
春杏可怜她们,偷偷给了些擦伤痕的药膏。
盛一景按例来请平安脉,白筠筠将留下来的膳食交给他看。盛一景先是用银针插试,又仔细的尝了一遍,并无异常。
“小主可还有别的不适?”眼前的女子是个通透智慧之人,但凡怀疑,必有原因。
白筠筠让春杏取过脂膏和胭脂,“你再看看这些,是否添了不该添的东西。”
盛一景用银针挑起些许放于鼻尖轻嗅,又在手背碾开,映着光线仔细甄别。“小主,并无异样。这脂膏是宫廷内制,杨婉仪用的也是此物,味道手感并无差别。”
白筠筠微微拧眉,她不相信是巧合,只是玄机藏在太深。
自古以来,女人之间的争斗花样层出不穷,一些闻所未闻的手法秘而不宣。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修习此术,不为害人,但为防备。她虽然没有类似的教导,可是前世电视剧刷的也够多。
此时却觉得不够用。
盛一景不用吩咐,将屋里所用之物查探一番,连床帏上的香包都打开验看,并没有发现异常。目光扫过梳妆台上的檀木篦子,拾起来放在鼻尖轻嗅,面色微微有变。
“有异?”白筠筠问。
盛一景将篦子放在桌上,轻声道:“臣能否看一下小主的刨花水?”
后宫女子发髻复杂,多用刨花水梳头发,不但有养护的作用,还可让发髻更加有型好看。春杏闻言,将柜子里的刨花水取了一罐出来。
封口揭开一角,一股清新的栀子香弥漫开来。盛一景用抿子熬起轻嗅,眉间皱起。
挽起衣袖,指尖沾上一点放入口中。顷刻,盛一景眉间舒展开来,“小主,找着了,此物的确有异。”
白筠筠走至桌旁,也学他的样子沾一丝放进口中。气味芬芳,微甜。“可是有du?”
“倒也算不得du物。小主可曾听过息肌丸?相传当年赵飞燕姐妹曾依赖此方独占盛宠。行事之人很小心,放的料并不多,故而味道芬芳但被遮掩在栀子花香下。”
盛一景解释道:“此物与息肌丸作用相似,相传方子已经失传,故而极为罕见。臣在民间游医时曾经在南地见过一次,女子用之容颜更甚从前,肌肤透香。可是此物大寒,用久了便难以受孕。”
白筠筠对生育之事完全随缘,在古代这般医疗条件下,女子为了传宗接代抛出性命的不在少数,不生产也非坏事。“可还有其他坏处?”
“此物用久了便戒不掉,若是强行戒掉,则容颜尽失,形似老妇。幸好小主发现的早,du素入体不深,只要将寒du排出体内便无大碍。臣给您开个方子,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四个月便可痊愈。”说罢微微迟疑,唇张了张却没说出口。
送走盛一景,春杏将门关好。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跪在她膝前,心疼道:“都是奴婢不好,没有早早地认出来此物有异常,还日日给小主梳头,害的小主受罪了。”
这怨不得春杏,白筠筠将她扶起来,“我自己都没早些发现,又怎能怨你。”话头一转,“刨花水是尚宫局所制,有时间你多去转转,看看能否遇见上次来送刨花水的小太监。”
这事情不好追查,尚宫局里能接触到刨花水的人不知凡几。从制作到送过来,谁知道是哪个放进去的。说不好此事还倒打一耙,说她为挣得盛宠,自己放进去的也说不定。
心思缜密,阴险至极。只是若要她早早的死掉,便不用这样慢的手法。幕后之人既要利用她,又要毁了她。
会是谁…白筠筠眯起眼睛。
太后,皇后,贤妃,德妃的面孔一一在脑中划过,最后一张面孔…
是萧珩。
入了夜,白筠筠泡了半个时辰的脚,身上微微出汗。若不是碍于小日子,她定要在木桶里泡个桑拿。
两辈子都讲究养生,体内有寒du,出汗也是排解之道。
春杏从外面进来,走到跟前小声道:“小主,杨容华来了。”
她来做什么。
“快请进来。”白筠筠擦了脚,春杏端走木盆。
杨悦儿身着宫女服,面色比之前好看许多,眸中的野性也变回几分,一改上次见面时的颓废。一进来便毫不客气的反手关了门,径自走到桌前,自袖中摸出一只小木匣。
“中了寒du?”言语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我还当你这般精明女子不会掉坑里。”
闻言,白筠筠微微笑道:“防不胜防。”
杨悦儿自顾自的拿了木匣坐到她身边,“盛一景开了药方,还缺一位药引。”说着,自匣中拿出块藏蓝色布帘,上面银光闪闪,插满长短不一的银针。
白筠筠这才明白,为何白日里盛一景说话吞吞吐吐,原来是针灸的地方不便露出来。
“脱掉上衣,转过身去。”杨悦儿说话很是利索,没半句废话,“他虽是御医,这事却是不好做,便由我来了。”
话说杨容华这性子也是…御姐,若是放在飞机高铁的时代,准是个女强人范儿。
不容白筠筠犹豫,杨悦儿又道:“我周围都是眼睛,来一趟不容易。”
白筠筠脱掉上衣,背对着她。银针入穴有些酸疼,杨悦儿下手极快,犹如她爽烈的性子。两炷香后,婉悦儿收了针,疼的白筠筠倒抽凉气。
杨悦儿麻麻利利收拾好东西,见她如此,爽快的笑道:“背部不可见水,针灸至少五日,明晚这个时辰我还过来。”说罢,不等白筠筠起身相送,转眼间没在夜里。
白筠筠含笑摇头,这样的性子还真是…让人喜欢。
施针的头一晚并不好受,腹中反而更疼了些。杨容华说话算数,连续来了五日。
第五日晚上收了针,杨悦儿刺破她的指尖,出血情况尚好,道:“见效挺快,也不知是盛一景的方子有奇效,还是你身体底子硬实。”
见白筠筠笑笑没说话,杨悦儿难得的多问了句:“可知道是何人下的这东西?”
“并不知。”白筠筠思来想去,幕后之人不好甄别。打眼望去,宫里有嫌疑有目的的太多了。
杨悦儿也没什么头绪,嘱咐道:“幸好此人暂时不要你的命,你尚且有时间多想想是谁。小心些,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进了四月,草长莺飞。白筠筠恢复良好,比预想的时日要快。
尚且不知背后黑手是何人,白筠筠谁也不许声张。众人只见桃花坞里整日熬药,岂不知汤药都埋进了树下。萧珩中间招幸了一次,问她身体恢复的如何。白筠筠只说身体寒凉,并无大碍。御医口中,女子身体寒凉乃是常事,萧珩便赐了些名贵药材,嘱咐她好好养身子。
太后盯着勤政殿,不许皇上彻夜看折子,免得糟蹋坏了身子,还亲自从景泰殿里选了两个模样周正的宫女去伺候。萧珩不好驳了太后的面子,将两人封作采女。
眼看太后的千秋就要到了,宫里今年的除夕和上元节过的不如意,皇后预备着趁太后的千秋喜庆一番,扫一扫宫里的晦气。
这一来,倒是比除夕还要热闹。
皇后将事情交给了德妃与贤妃操办。德妃经上次一事乖觉了许多,贤妃本就是个温和性子,俩人做事情有商有量,一切井然有序。之前德妃与淑妃势如水火,相见不如不见。如今只见德妃与贤妃一同进进出出长春宫,宫里上下不由得夸赞贤妃果然贤淑大度,难怪太后喜欢。
白筠筠越发低调,几乎不出屋子,日日练习写字,从早写到晚。太后生辰前一晚,白筠筠得了两个消息。
一则是刚封的两个采女一同晋了选侍位份,太后与皇后给了赏赐。另一则是春杏常常跑尚宫局,从上次来送刨花水的小太监口中得知,那日的刨花水的确有人半路上动过。
动刨花水的是玉阳宫的大宫女枫林。小太监回想,那日前往桃花坞的路上,玉阳宫的枫林截住了他,说要看看手里端的什么好东西。见是刨花水,枫林打开封盖闻了闻,随即又封好了。
春杏气的眼圈发红,“小主与裴昭仪素来没什么过节,怎的就招惹上了她。”
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裴昭仪是有名的才女,诗词书画无一不精,犹擅制作香料。皇后娘娘有段日子睡眠不好,吃了几方草药不见成效,唯有裴昭仪制作的香料能助其安眠。可见裴昭仪通药理,技法高超。
白筠筠眯起眼睛,难道是她么…不会这般凑巧,谁能蠢到将这种把柄露在外人面前。只是幕后操纵之人手段高明,连裴昭仪也卷了进来。
随即唇角一弯,谁做的这个局尚且不知,倒是可以把萧珩的嫌疑排除了。若他不想让自己孕育子嗣,断断不会将裴昭仪扯进这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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