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福宫正殿内烛火通明,杜嬷嬷跪在地上,两眼紧闭。若不是紧张的面上微微抽搐,还只当是个石头人。
萧珩坐在主位上,双目中满是杀气。太后坐在皇帝身侧,沉静的双眸中波澜不惊。
皇后站一边,脸色气得铁青。杜嬷嬷当初是她千挑万选指派过来的,怎的偏偏出了这档子事,让她这个皇后的脸往哪儿搁!
盛一景仔细闻了那碗药,又尝了一小口,拱手道:“回皇上,药中并没有毒。”
话一出,皇后看向杜嬷嬷。刚才凤老夫人端着药碗出来,说汤药有异,这才将杜嬷嬷抓了起来。
德妃道:“皇上,许是误会一场,白白让大家担心了。”
正当众人以为是白贵嫔多心时,跪着的杜嬷嬷睁开了眼睛,取下耳坠上镶嵌的红丸,用力捏碎,里面的白色粉末撒了出来。
“皇上,的确有人暗中威胁奴婢做此事。可是奴婢伺候白贵嫔几个月,白贵嫔对奴婢甚好,实在下不了手。”
这话犹如惊雷,殿内的嫔妃倒吸一口凉气。
盛一景将地上散的药粉蘸在指上一闻,“是缠子藤。此物虽不是毒物,可是对于产妇来讲,却是与毒物无异。喝下此物,大半会出血不止而亡。”
萧珩眯了眸子,攥紧拳头,厉声道:“是何人威胁你?”
太后捻着佛珠,声音似是更加苍老,“说罢,是何人要挟你,说出来,有皇帝和哀家给你做主。”
杜嬷嬷重重磕了头,直起身看向太后,“太后,指使奴婢的不正是您么?”
太后露出一抹笑意,不慌不忙道:“当真可笑,哀家日日求菩萨保佑白贵嫔顺利生产,为我南晋诞下皇子,又怎会出手害她?杜嬷嬷,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这般污蔑哀家?”
杜嬷嬷看向皇上,“奴婢早年被夫君抛弃,孩儿重病,为了有钱给孩儿看病,不得不进宫当了生产嬷嬷。孩儿寄养在亲戚家,奴婢按时托人往宫外送钱。可是,半月前,景泰宫里的玳瑁找到了奴婢,说太后要奴婢在白贵嫔生产之后,将此物放进汤药里,看着白贵嫔喝下。否则,奴婢唯一的孩儿便会被杀死。”杜嬷嬷越来越气氛,眼眶通红,“为了要奴婢相信,玳瑁交给了奴婢一只盒子。奴婢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小儿的一根手指。”
皇帝问:“你常年不出宫门,如何确定,那是你孩儿的手指?”
杜嬷嬷凄惨一笑,“那命苦的孩儿小时候跟着奴婢吃尽了苦头,曾经不小心用镰刀割伤了左手食指。那根指头上,有留下的疤痕。奴婢因此确定,是奴婢的孩儿。”
皇后脸色稍霁,“杜嬷嬷,幸好你还有良心,迷途知返,没有对着白贵嫔下黑手。不然,万死难辞其罪。”
“奴婢不傻。太后既然能下这般黑手,定是不放过奴婢了。奴婢猜想,怕是…怕是奴婢那苦命的孩儿也活不了了。倒不如……倒不如奴婢临死拼一把,揭穿太后的阴谋。”
太后嗤笑一声,并无半丝慌张,唯有说不出的气恼,“皇帝可相信哀家会做此事?”
不待皇上说话,太后猛的一拍扶手,厉声呵道:“来人!去将玳瑁带上来,哀家倒要亲自问一问,是否真有此事,还是有人蓄意往哀家身上泼脏水!”
嫔妃们本是听了杜嬷嬷的话有些怀疑,可是见太后这般做派,似是根本不知情,一时也不知谁说的是真的。
萧珩看着地上的杜嬷嬷,并没有着急下结论。这事,有蹊跷。
玳瑁很快被人从景泰宫带了过来,一见地上的杜嬷嬷,脸色登时煞白。很快,派去搜查玳瑁住所的福公公也回来了,手中托着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不光有鸩酒,还找到了与刚才一般无二的缠子藤药粉。别的且不说,单指私存鸩酒,便是死罪。
见状,玳瑁已经无法再抵赖。
太后摇摇头,满脸痛心,“玳瑁,哀家对你不薄,你为何瞒着哀家要做这样的事?”
皇后也道:“玳瑁,若是如实交代,本宫可向皇上为你说情,让你自己死个痛快。否则,你在宫中多年,也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样的。皇上在此,你不必害怕谁,大胆说出来,是否有人逼你这么做?”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玳瑁说出实情,不要替太后遮掩。
太后老成了精,又怎会听不出来,嗤笑道:“皇后此言有深意啊。哀家已经坐在了太后的位子上,有什么理由再去害一个嫔妃?倒是有人膝下没有个一儿半女,着急抱养皇子是真的。”
皇后也笑道:“本宫身为皇后,是皇上的嫡妻,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要喊本宫母后。本宫又有什么可着急的?”
太后停下捻佛珠的动作,看向皇后,“没有子嗣的后妃不止你一个,皇后又何必着急跳出来解释?”
皇后面上一僵,回过头不再言语。
萧珩看着地上的玳瑁,冷冷道:“说,谁指使你?莫要说你自己与白贵嫔有仇,这话朕不信。若是不说实话,南晋酷刑,朕会让你都过一遍,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玳瑁自知必死无疑了,对着太后磕了三个响头,慢慢直起身,“奴婢侍奉太后多年,深得太后喜爱。可是,奴婢还是辜负了太后的恩德,做出了此等下流之事。”玳瑁紧咬嘴唇,直到唇上溢出鲜血,“指使奴婢的是——贤妃娘娘。”
贤妃何穗儿只觉得五雷轰顶,双目一片漆黑。贤妃不是蠢人,她转瞬明白了玳瑁的用意。她平日里出入景泰宫最多,与玳瑁熟悉。除了太后,她嫌疑最大。此时唯有她站出来,才能顶替太后的罪名。
贤妃脑子里转的飞快,权衡利弊。太后倒了台,那么楚王就不可能再龙登九五,她也就不可能和楚王有双宿双飞的那一日。若是太后倒了台,她还有什么盼头。正当她浑身颤抖而不自知时,太后怒喝的声音传来。
“贤妃!哀家这么疼你,拿你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你怎可如此辜负哀家!”这话在别人耳朵里是太后的怒意,可是在贤妃耳朵里,那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贤妃颤抖着跪在皇帝脚下,眼中噙着泪水,双唇颤抖,“臣妾的错,臣妾认罪。”
萧珩叹息,“果真是你么?”
贤妃抖得说不出话,只在乱点头,眼中的泪水滑落。“是。臣妾妒忌她,妒忌皇上对她百般宠爱。臣妾就…就做了…糊涂事。”
“阿珩,贤妃素日里也是个识大体的,还是长公主的母妃。依着哀家看,虽说做了错事,可是…还是留下她的性命罢。”
皇后冷声道:“太后此言差矣。国有国法,后宫自有后宫的规矩,贤妃谋害皇长子生母,这是何等毒妇,怎可留她性命?!皇上,此事还需您来定夺。”
贤妃叩首,“臣妾自知罪孽深重,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妾的家人,也不要牵累长华,她还小,什么都不懂。”
“你也知道此事会牵累长华,做的时候也不想一想?你心疼孩儿,白贵嫔就不心疼孩儿?即日起,何穗儿贬为宫奴,幽居冷宫。礼部侍郎何勤罢官免职,流放西南边陲。至于长华……”长华是长公主,不能有这般名声的母妃,她需要有个好的母妃陪伴在身边。
见皇上看向自己,德妃激动的刚要跪下谢恩,谁知皇上开口:“长华交于裴昭仪,即日起,你便是长公主的母妃。”
裴昭仪起身谢了恩,“臣妾一定会将公主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皇上尽管放心便是。”
皇后问:“那玳瑁与杜氏如何处置?”
刚得到皇子时的心情有多好,此刻心情就有多差。他百般防备,没想到还是让白筠筠离死亡差之毫厘。
“玳瑁羁押,审问出从犯。杜氏曾动过歪心,可是念在你及时收手,姑且饶你一命,朕会命侍卫找到你的孩儿。杜氏即日起撵出宫外。”
萧珩袍袖一甩,去寝殿看望筠筠与大皇子。
寝殿里,白筠筠侧躺在床上,一脸笑意的看着小小的孩儿。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带着血污,此时洗净了一看,白白净净,浓眉大眼,十分俊秀。
“我的乖孙,你千万别生气。女子坐月子可是要紧的很,你若是生气,留下病可不值得。那嬷嬷背后必定有人指使,皇上会为你做主的。”凤老夫人坐在床边婉言相劝,生怕唯一的外孙女为这事气出病来。
自古以来,都知道后宫可怕,直到今日碰上这一回,凤老夫人才真正知道白筠筠在后宫里举步维艰。一想到此,不由得心如刀绞。若是她在凤家长大那该多好,她会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让她一辈子平安如意。可是命运偏偏弄人,女儿早早的没了,唯一的外孙女遭受这般苦楚。
“外祖母不必劝我,我也不生气。”虽说背后总有操蛋的主儿,可是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两辈子加起来,生孩子是头一回。疼是疼了些,可是此刻看见软软的小娃娃在身边甜睡,心中的母爱顿时爆棚。
背后的黑手,不过就那几个。不管什么原因,与她过不去也好,与皇子过不去也罢,她白筠筠从来不是个打破牙齿活血吞的人。
有仇不报,枉为世人。
正殿的动静小路子都盯着,此时麻溜溜的跑回来禀报。
听完小路子的话,白筠筠略一沉思,抚上凤老夫人的手,“外祖母,此事蹊跷。还是派人将杜嬷嬷拘起来,要动作快,一定要快。”
凤老夫人也是历经风雨的人,知道此事牵扯重大,当即起了身,“此事交给外祖母。”
萧珩走进长廊,吩咐暗卫:“杜氏有异,出宫门后将其秘密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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