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童映澄在母亲嘴里得知了他的名字——江樾,江平市首富家的公子。
据说一个月前才结束高考,还没放榜京州大学招生办就把电话打到江家了。高考成绩一出来,江家更是差点被踏破门槛。
省理科状元这一头衔落到了江樾头上,算得上是光宗耀祖的事。江樾的父亲江斌大张旗鼓摆了宴席,第一次把儿子领到外人面前。
也是这天,江平市富二代的圈子里大多数人才知道有江樾这一号人物。
江平的圈子也就这么点大,与童映澄同一辈的,多是些骄奢淫逸、附庸风雅的俗人,整日里变着花样吃喝玩乐,脑袋空空,而像江樾这样的,实属难得。
不过童心苒提起江樾,却不是因为他傲人的分数。
听说,曾桐自从两年前在三中偶然见了江樾一面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为此还求了老爷子托关系帮她办理转学进了三中。
可惜的是,曾桐那常年吊车尾的成绩,即使老爷子塞了不少钱,学校那边也不同意她转入江樾所在的零班,只让她进了个普通班。
因此,整个高中期间,曾桐都没能和江樾发生任何故事。
直到上个月在江家的宴席上,两个人又碰上了。仗着两家长辈这段时间在生意上有不少往来,曾桐开始天天往江家跑。更是为了江樾,连原先准备去英国留学的计划也改变了,一心一意要跟着他去京州。
但就她高考那点分数,想进京州大学,以曾家的人脉怕还是有些悬,为此,老爷子这阵子没少花钱找人打点。
“一转眼,我家澄澄都长成大姑娘了。”
童心苒轻轻地为女儿顺着头发,眸中隐有泪光,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也不会哭,接生婆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那时候多害怕……”
擦拭了眼泪,她半是叮嘱,半是恳求:
“只要你好好的,对妈妈来说就是好日子。澄澄,你答应我,别总是去招惹他们。”
作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直遭受曾家上上下下的白眼,童心苒何尝不难过?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母女俩忍气吞声不打紧,只盼望童映澄能够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妈,我——”
童映澄还没说完,就被童心苒打断,“妈妈唯一的心愿,就是帮你找个好人家。”
一听到这个话题,童映澄就开始头疼,“妈,我才多大呀?再说了,我可不想离开你。”
“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曾桐可比你机灵多了,江家家大业大,等嫁过去了,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童心苒是穷人出身,也没什么见识,自从跟了曾子峰以后就像是被圈养的金丝雀,能接收到的讯息都是曾子峰想让她接收到的。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丈夫就是她的天,只有嫁得好,才算是圆满。
童映澄翻了个白眼,她一向看不惯曾子峰的处事方式,更是痛恨自己身上流淌着的不光彩的血液。
然而出身无法选择,她也不愿与母亲争辩。
“知道啦知道啦!”童映澄撇了撇嘴,嘀咕道:“她想嫁到江家,做梦吧,”
今天看江樾那副模样,明显对曾桐的示好没有半点感觉。
一语成谶,没过几天,老宅里的佣人私底下纷纷议论起来,说是曾桐小姐在自己的成人礼后满心欢喜向江樾表白,却被对方冷言冷语拒绝了。
这下好了,曾桐茶饭不思,把自个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急得老爷子愁眉不展,又犯了旧疾。
于是这段时间整个曾家的气氛都有些怪异,童映澄每回接到母亲的电话,那头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曾桐不痛快,自然更是看童心苒处处不顺眼,没少给这位二夫人使绊子。
母亲是逆来顺受惯了,童映澄却是个暴脾气,看不得亲人受半点委屈。可她提了不下千次,童心苒就是不肯答应搬离曾家。
“等你嫁个好人家,妈妈也就有了依靠……”
每一回,母亲都是用同样的话语搪塞她。童映澄想不明白,自己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成为母亲的依靠,非得等她找到个好男人才行?
心下有气,童映澄更是不情愿踏进曾家。
她还是搬回了梧桐街,和谢沅住在一块。这个暑假两个女孩每天在超市做促销员,到了晚上就在夜市摆了个小摊位,只卖些女孩子家喜欢的饰品,两个月下来也攒了不少钱。
曾子峰打到她卡里的那些钱,童映澄分文未动。
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姓童,做那个父不详的野孩子。
*
转眼就到了八月中旬,童映澄难得回了一趟曾家大宅。
一进院子就撞见了曾桐,她今日穿了件绿色真丝吊带裙,腰肢纤细,走起路来犹如弱柳扶风。
两个人的视线刚撞上,曾桐的眼底掠过一丝轻蔑,很快移了开。
姐妹俩向来是看不惯对方,童映澄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往别墅的西面走,童心苒住在最里侧的房间,那儿最是清净,平时少有人去。
还没进门,童映澄就听见屋里传来陶瓷杯撞落木质地板的清脆声响。
“出去!”
女人的嗓音藏着压抑着的怒气与惊慌,让童映澄心中一紧,慌忙冲了进去。
“妈——”
撞入眼帘的,除了披头散发的母亲,还有一个男人,是童映澄再熟悉不过、也最恨之入骨的人——林灿杰。
他是林茉的堂弟,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无赖。
童映澄第一次知道这个人,是14岁的时候,那会她还住在梧桐街。
有天她刚放学回家,推开门却发现屋里一片狼藉,母亲眼眶泛红,支支吾吾。后来她才知道,是林灿杰带了一伙小流氓上了她家,还企图对童心苒不轨。
此后童家就再也没有平静过,林灿杰隔三差五上门来骚扰她的母亲,还找到她的学校去。
如果不是这个混蛋,或许她们母女现在还能在梧桐街那个家过着平淡开心的日子。
看见这个人,童映澄骨子里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恨意终于爆发,往梳妆台扫了一眼,她快速抓起一只竖棱花瓶,朝着面前贼眉鼠眼的男人身上砸了过去。
林灿杰侧身躲了开,玻璃瓶顷刻间被摔得粉碎。
他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哟,小澄终于舍得回来了。”
“妈,我的钢管放哪了?”
见母亲不答话,童映澄干脆自己翻找起来,看到她这模样,林灿杰终于也有些慌了。
“你们母女俩难得见面,我这个当舅舅的就不打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走,那头童映澄却已经在床底下找到了一根40厘米长的钢管。
“澄澄,别胡闹了!”
童心苒想拦,可童映澄早就起身,提着钢管往门外走:
“我说过了,别来惹我们。”
她一而再、再而三给这些人机会,可他们却一次又一次践踏她们的尊严。
“臭丫头,我警告你,”林灿杰梗着脖子,“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再这么闹下去,小心我——”
“小心什么?”
童映澄冷笑了声,“你是想说要断了我的经济来源?还是要把我和我妈扫地出门?告诉你,姑奶奶求之不得!”
她早就忍受不了这表面光鲜、背地里乌烟瘴气的一家人,事到如今,童映澄也不介意和他们撕破脸。闹大了才好,到时候索性带着母亲搬出去,和他们一刀两断。
“是吗?”
一声清脆的女声在她背后响起,曾桐拍了拍手,语气满是嘲讽,“那你就赶紧带着你那不要脸的妈,滚出我们家,别再死皮赖脸了。”
听见曾桐的声音,童心苒擦了擦眼泪,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下:
“桐桐你别跟姐姐计较,她就是嘴直心快。”
曾桐勾了勾唇,看向童映澄的眸中写满挑衅,“姐姐?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一旁的林灿杰仿佛找到了救星,腰杆挺直,“如果不是我姐心肠好,你们母女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吃苦。”
是,外人看来,林茉的确大度,同意童心苒带着女儿进门。但这些年来,林灿杰明里暗里对童心苒的欺侮,哪一桩不是林茉默许的?
童映澄只觉得可笑,她恨透了自己身上流淌着的不光彩的血液,也一直拼了命地想脱离曾家。
可林茉是怎么说的?
童映澄又一次想起当初无意间听到的,林茉对几位阔太太说,她的婚姻不幸福全是拜童心苒所赐。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让童心苒离开曾家。
“慢慢折磨她们母女,才有趣,不是吗?”
想到那个女人说这些话的神情,童映澄胃中一阵翻腾,“再有一次,你敢踏进这扇门,我会杀了你。”
她扔下钢管,直直盯着林灿杰的眼睛,“我说到做到。”
“贱人!”
看到自己的舅舅被童映澄指着鼻子,曾桐也来了气,“你跟你妈一个样,都是不要脸的贱人!”
几乎是下意识,童映澄便狠狠抬手给了曾桐一巴掌。
下一秒,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指印。
“你打我?”
不只是曾桐,连林灿杰都愣住了,毕竟曾桐长到18岁,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就是曾老爷子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舍得动这个小孙女一根手指头。
“童映澄,你完了!”
曾桐捂着脸难以置信,气冲冲撂下这样一句,转身就跑去和曾老爷子告状了。
惹恼了曾桐,就等于是把曾老爷子也得罪了。
不出她的意料,童映澄又被父亲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他丢下冷冷一句:
“到祠堂跪着去。”
她麻木地起身往曾家祖祠的方向去,身后传来曾子峰的怒吼声:“一个女人家头发染得乱七八糟,像什么样子!”
童映澄很是平静,说是父亲,可曾子峰向来懒得管她,这些年来父女间说过的话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半路上,她再一次碰见了曾桐。
“江樾,你什么时候出发呀?咱们买同一班飞机好不好?”
少女拿着手机,语气小心翼翼,全然没有之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擦身而过的一瞬,童映澄的心底突然间冒出个阴暗的想法来。
她是私生女,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低人一等,一路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和羞辱。
而曾桐和江樾呢?
他们是被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不知人间疾苦。
凭什么呢?
想到江樾那张俊美又淡漠的脸,童映澄低头轻声笑了出来。
那个寡淡又沉闷的家伙,一看就是个雏,兴许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
这种纯情如白纸的小男生,无论是哪个女生,都很难忍住不往上涂个几笔。
更何况,他是曾桐喜欢的人,想到这,童映澄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许。
她本来就生得妖冶,这么一笑,狐狸眼水光潋滟,加上两腮绯红,风情万种,一时竟把路过的佣人们都看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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