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非觉得时影的反应有些奇怪,不禁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去KTV?”
“还行吧。”时影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就是怪气闷的,设施又脏,哥你找家新一点、干净点的。”
时光显然是很期待,翻出手机APP迅速上网搜索:“嗯,知道你爱干净,就偶尔一次嘛。岑非你不知道吧,阿影唱歌可好听了,比选秀里那些XX男声XX好声音都厉害!”
“这牛皮吹的,我哪有你唱歌好听。”时影笑道。
很快时光就从一堆候选里找出了一家,把手机递到弟弟和岑非面前:“这家好不好?老店新开全新装修,全场5折优惠大酬宾。”
刚刚才神色稍霁的时影一看,不知怎么又黑了脸:“不行!不许去这家!”
时光也注意到了弟弟的不对劲,犹豫道:“这家是连锁的,网上评分还不错……怎么了阿影?那……要是你真不想去,我们就回家吧……”
“也没说不去唱K,只是不想去这家而已,是吧阿影?”岑非不舍得让时光失望,看时影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去唱歌,只是似乎对那家店颇有微词,也许以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他扫了一眼店名,觉得有些眼熟,可他公司的业务方向一直和娱乐文化业没什么相关,平时应酬似乎也没去过这家店,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
“那这家好不好?”时光又从APP里找出另一家新店,“离家不太远,开了才一个月,评分也不错。”
时影扫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店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行。”
岑非微笑道:“这家看着还行,那走吧。我记得那附近有家不错的泰式餐厅,唱完歌去吃泰国菜?”
“好好好,我要吃咖喱蟹!”时影的脸三月的天,此时乌云散尽,又变作了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对,要青咖喱的。”时光也是笑得眼弯弯,“我看看人均消费,有没有优惠券。”
“要什么优惠券,又不差钱。”岑非壕气万千道,“一会儿唱歌也是,反正我请,怎么爽怎么来!”
于是当天下午岑总一行三人包下了一间“至尊VIP”,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零食果盘和高档酒水。
时家兄弟显然对吃的没什么兴趣,两人就抵着脑袋坐在屏幕前选歌,岑非则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捞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心情愉悦。
他不擅长唱歌,也不爱唱歌,可此时对兄弟俩的歌喉却是期待极了。时影本就是音乐生,看他平时拉琴的音准节奏感和情绪表达,岑非认定他的演唱一定差不到哪里去;至于时光,说话的声音已然如此悦耳,想来歌声也是极其迷人的。他一时间有些兴奋,没留神已经咕嘟咕嘟喝完了一瓶啤酒,顺手又开了另一瓶。
音乐声响起的时候,时影抓着话筒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微微鞠了个躬,看来是打算第一个出场了。
时光像个迷弟似的一面大叫起哄一面晃动着手上的摇铃,并把沙锤塞到了岑非手里。
于是岑非也变成了迷弟。
“我先开个嗓啊,下一首我哥来,岑非你也去选歌吧。”时影笑着说完,正巧前奏结束,他抓着节拍就开始了演唱。
岑非的心旌不由跟着歌声荡漾起来。
确实动听……余音绕梁,百转千回,相较于平时说话时明亮的青年音,时影的歌声是另一种奇妙的声线,细腻却醇厚,干净又隽永,像是红酒,不,是混杂着甘冽汽水与果香的西班牙桑格利亚汽酒。
岑非默默抓住了旁边的时光的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而滴酒未沾的时光也像是醉了。
“好听吧?”时光回过头看向岑非,眼睛里满是骄傲,“我的阿影是个音乐天才。”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岑非伸手拧了一下时光的鼻子。
时光抿着嘴笑着,回过头看到弟弟也正看着他俩在笑。
一曲终了,岑非和时光都有点意犹未尽,只得大力晃着手上的道具直呼“安可”。时影却哈哈笑着把话筒塞进了时光手里:“听我哥唱吧,听完他的就没人想听我唱了。”
岑非兴奋地坐直身子,甚至还搓了搓手。
然而时光开口的时候,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就连时光自己都愣住了,他只唱了一句就噤了声,一会儿看向弟弟,一会儿又看向岑非,兀自发愣。
时影也有些愕然,他满目疑惑地看向岑非,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哥以前还得过他们学校的‘十佳校园歌手’呢,奖状我还留着……”
时光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上的疤痕,岑非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大概这也是脑肿瘤的后遗症。
曾经的校园歌手,如今却变得五音不全,一首口水歌,一句最简单的歌词,竟然没有一个音唱在音准上。
时光沮丧地放低了话筒,眼里满是悻悻然,却又不想惹弟弟和岑非不开心,脸上依然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我的天哪,也太难听了吧……咳咳,听阿影唱吧还是,要不岑非你来?”
岑非略一思考,突然哈哈笑了一声,一把拽过时光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抓起桌上的另一个麦克风:“一起来?情歌对唱?”
“啊?”时光一愣。
时影眼珠子一转,顿时了然,大狗似的飞速扑到了点歌机前:“好哇,找首男女对唱的,岑非你唱女声,哈哈哈!”
之后KTV包房里的气氛就变得略有些清奇了。
岑非捏着嗓子唱女声,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时光则一面害羞地说“不要唱了吧”,一面又拗不过岑非和弟弟的热情,硬着头皮又举起了话筒。时影则一会儿晃着摇铃打着拍子,一会儿又忍不住好笑似的捧着肚子直打滚。
每一首歌都被唱得及其难听,但没有人再觉得沮丧了。
接二连三的灾难,猝不及防的疾病,老天残忍地夺走了本应属于兄弟俩的一些东西,却又慷慨地留下了那些更珍贵的,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换我来,我也要和我哥对唱!”又一首歌唱完了,时影再也无法忍受岑非的麦霸行为,冲上前去把话筒和哥哥都夺了过来。
岑非美滋滋地抓过啤酒抿了一口,正好看到桌上的手机屏幕在闪,他拿着手机站起身,对兄弟俩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笑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比包厢里安静一些,但是依然可以听到里头传出的鬼哭狼嚎,岑非三心二意地说着工作电话,眼睛却依然透过门上的玻璃注视着房间里兴高采烈的两兄弟,满心满意具是欢喜。
“岑总,我是不是打扰到您啦?听您那边好像挺热闹。”电话那头的人拘谨地说道,“您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可以考虑吗?或者不方便的话我们下次再谈?”
“我觉得可行,具体的请您秘书直接和我秘书联系吧。”岑非今天心情好,谈事情的态度都爽快了不少。
“行行行,哎那太好了!您先忙着,不打扰您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殷勤,满意地挂了电话。
岑非愉快地收起手机,正打算回到包厢,突然听到背后一个更殷勤,甚至殷勤到浮夸的声音大声道:“哎哟!这不是岑总吗?蒙您大驾光临,小店今日蓬荜生辉哪!”
“哦,黄总,好久不见!”岑非回过头,大概花了两秒钟才想起面前这个油腻的中年人是谁,他心中的鄙夷与厌恶一闪而过,脸上倒是没显出任何端倪,一直保持着商人营业性的得体微笑,“原来这边也是黄总的产业?您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
“啊哈哈哪里哪里,比不上岑氏大公司,我也就吃老本罢了。”黄总满脸堆笑地应道,“岑总您今天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这多不好意思!这样,今天的花费全都算我的,就让老哥哥我做个东,怎样?”
“这怎么好意思,黄总太客气了。”岑非与黄总客套寒暄虚与委蛇了一番,同时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个默不作声的少年,心下的鄙夷更甚,甚至隐隐冒出些火气。
他现在什么都记起来了。
刚才时影一看到就变了脸色的那家连锁KTV正是黄总的产业,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在这一家也是。
要说这位一位黄总,也算是个大名人了。
生意场上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这位也许不是最狡猾精明的那种,但绝对是排得上号的肮脏。
岑非曾在一些不愉快的场合见过他两次,知道他表面上是个开KTV开酒吧甚至开娱乐唱片公司的体面生意人,实际上不过是个游走在达官显贵间,做皮肉生意的皮条客罢了。
岑非想着,如果是平时遇到他,寒暄客套一下也就算了,毕竟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可现在,他却恨不得对着这姓黄的老脸来一拳,甚至一拳可能远远不够。
他心存侥幸地希望时影刚才过激的反应只是一是因为一些别的不愉快,而不是跟这个姓黄的有关……就算只是一丁点儿,他都不愿意自己的宝贝蹭沾染到这肮脏的秽物。
特别是当岑非注意到他身后的这个少年,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年纪,白净清秀,气质冷冽又干净,却被迫摆出一副顺从的模样,不知是受了怎样的胁迫,从而走上了这条几乎难以回头的歧路。至于他脖子上的那条怪异的choker,看似是个时尚新潮的搭配,上面却有个怪异的扣环。岑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少年已然是个“货品”了,一旦有买家愿意出好价,套上一条绳索便能把他牵走。
“怎么?岑总有兴趣?”姓黄的注意到岑非的目光,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随即用一种近乎下流的方式在少年单薄的脖颈与肩膀上轻抚,“好眼光啊岑总,这是我们公司的刚招的练习生,学舞蹈的,你看这身板儿多靓。他现在还在培训期,没‘出道’呢,您有兴趣提点他一下吗?”
少年低着头默不作声,全身肌肉似乎都僵硬了,腰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棵白杨树。
“不了,多谢黄总的好意。”自以为早对这些见怪不怪岑非今天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只想马上结束这个对话,“我今天是和家里人来的,诸多不便。”
“哎,岑非,我跟你说这家店的果盘不新鲜,那个西瓜都已经……”此时身后的包厢门突然打开,时影猝不及防的冲了出来,却在看到黄总的一刹那突然遭雷击似的愣住了。
岑非回过头,注意到时影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却又生生被他压了下去。时影默不作声地,只是咬紧了牙关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岑非,一会儿又看向黄总,最后把目光留在了他身后那个少年的身上,打量着他。
几乎没有犹豫地,岑非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时影的手:“怎么了?果盘里的西瓜是坏的?”他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嗯。”时影点了点头,从少年身上收回了目光,改盯着脚尖。
“哎呀,怎么会有这种事!”黄总偷偷打量着时影,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是谁,见他跟岑非举止暧昧,想来关系非同一般。他猜岑非今天八成是做不来“买主”了……然而今天做不成生意,不表示以后也不行,有钱人大多有怪癖,他见得多了。
“我这就让经理去换一个,太难为情了你看,哎呀真是,老脸都丢光了。”他浮夸地对着走廊上的侍应生骂骂咧咧,让他把值班经理叫过来处理,这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腰,抬脚就要走,“那我不打扰岑总雅兴了?总之今天您玩得尽兴,不用跟老哥哥客气,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哈哈哈!”
“黄总,那您先忙。”岑非微笑着颔首,眼看着黄总带着那个少年往走廊深处走去,最终一个拐弯,消失在了视线里。
也几乎是同时,他被时影大力的按在了墙上,青年用一种脆弱却炽热的眼神注视着他,声音有些发抖:“岑非,你帮帮他,帮帮刚才那个男生,他是被逼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个姓黄的?”岑非下意识地搂紧了时影的腰,亲了亲他的唇角,“不要怕,都告诉我。我说过的,必要的时候会让他们一个一个的,连本带利都算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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