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京,郊外的山中,
鹅毛般的大雪从打在神社的屋顶,屋檐上的雪花在狂风之中被落叶般飞舞,园中的百年樱树上堆满着哀艳的雪隐隐从中能够看到还未落进的枯黄。
一排排身穿黑色皮质风衣的男人们,腰插白鞘的短刀,
从烧焦的鸟居下经过,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走过洒满雪花的石阶,在本殿前朱红色的石壁下停步,深鞠躬三次,而后散开为两队夹道。
紧接着踏入神社的是打着纸伞的七人,他们都穿着正式的和服,男人们穿黑纹付羽织,
女人们穿黑留袖,足下是白袜子和木屐,目视前方,每一脚都稳稳的落在雪中,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木屐印,步伐极其平稳。
他们穿过那座烧焦的鸟居时,先前引道的男人们深鞠躬,一言不发,场面肃穆得像是一场葬礼。
打着纸伞的七人也在那面朱红色的石壁前深鞠躬,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寒风吹舞着他们的长发。
这七个人进入本殿之后,
身后大批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才涌入了神社,这些男人肩并着肩,虽然拥挤但秩序井然。没有人抢道也没有人拖后,所有人都在石壁前深鞠躬,然后把手中的伞放在本殿前,最后密密麻麻地一大片如同云集在枯路上的乌鸦。
此刻视线放大,在神社前前后后,近百辆漆黑的车密布在周围的道路之上,更加密集的人影荷枪实弹或者扛着长刀站在阴影中,没有人敢再接近这座朱红色的建筑,哪怕半步。
在还未破晓的山中,在大雪即将封山的黎明,他们严肃的似乎在准备一场战争。
这是座非常古典的神社,但经过细致的翻修,入目却没有任何破落的感觉。犹如是在现在大雪肆意的远景之下,初生之意尤为浓重。似乎在不经意间,这群黑衣人误入了平安时代。
唯独突兀的,却是那座被烧焦的鸟居,破败的痕迹似乎诉说着一段不堪回首却不能遗忘的历史。
还有一旁朱红色的石壁,也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蛇岐八家的人甚至没有雇人来清洗,石壁上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渗进了石缝里。
鸟居的之后的大殿,本殿地上铺着榻榻米,但却并未供奉神龛或着佛像,
内壁一圈都是浮世绘,精心巧绘,笔意淋漓,画上是一场妖魔神鬼的战争,云气喷薄,火焰飞舞,鬼物的眼睛映着烛火,他们被磷质的颜料精心绘制。
几百个黑衣男女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他们都清楚自己在这个庞大组织中的地位,没人跪错位置。也没有人说话。
在大殿的再深处,是一件规模相对素朴的和室。
和室很居家,似乎是曾经某个神官曾经居住的房间。房间的尽头是一张足以笼罩整个墙壁的大绸缎,绸缎上是蛇岐八家橘家的十六瓣菊家徽。这是当代蛇岐八家大家长的标志。
大幕前摆着八张小桌,桌上供奉着不同的长刀,
刀柄上用黄金描绘着八种不同的家纹,
分别是橘家的十六瓣菊、源家的龙胆、上杉家的竹与雀、犬山家的赤鬼、风魔家的蜘蛛、龙马家的马头、樱井家的凤凰和宫本家的夜叉。
不同于外面的大殿小辈,这里的和室是八姓家主专门出席的房间,这场会议,八大家主都会出席!
此刻,诸位家主和外面大殿之中下属一样,全都保持着沉默,这里是家族的神社,神社中游荡着祖先的魂灵,任何大呼小叫都是对祖先的不敬。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但是房间主座位置的家主位置却一直都是空空如也,这是一个很不常见的事情,一向很准时的大家长橘政宗此刻居然迟到了这么长的时间。
当然空着的不止是橘政宗的位置,还有上杉家族上杉绘梨衣的位置。
家主们此刻一个个彼此对视着,他们不说话,但是他们却能看到彼此眼神之中的神采,那是惊异的神情。
因为上杉家主更是不太会迟到或者缺席的家主。尤其是在这种家族大事件的会议上。对方每次都会最早出现在会议的现场,但是现在……
一时间众多家主纷纷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房间中此刻正坐在源家家主位置上的源稚生身上,
源稚生一身黑色和服,端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他从进入房间之后便一直都是这个姿势,闭眼眼睛的姿势。
但是当聚集在源稚生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时候,正闭目坐在位置上的源稚生却是猛然站起了身影。
阴柔的面容上亮起来一双深邃的瞳眸,眸子之中似有阴云在汇聚。有雷霆在酝酿。
“我去找大家长。”
只是,源稚生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唯一带着只是一点和气质符合的阴沉。
他现在确实有点阴沉,从昨天晚上回到家族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房间之中休息,在缓缓调整自己身体状态的同时也在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但是绘梨衣房间的空空如也和傅念最后的背影,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他们像是深渊边上恶鬼,抓着他的裤脚便不顾一切的想要将他拖进深渊的牢笼。
但是他已经答应了老爹,就应该相信老爹。
终于,在他自认为自己可以控制的时候,盛装出席这次规模宏大的家族会议的时候,他还是在她们提到绘梨衣的时候,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烦躁。
铁桶一般的源氏重工怎么就偏偏让对方从其中将绘梨衣带走呢!!
虽然他们没有当面提,但是他们落在上杉家主位置上的眼神,却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现在的绘梨衣已经离家快五个小时了。
源稚生迈开脚步朝着和室外面的走廊走了过去。
他自然没有去找大家长橘政宗,他也没有必要去找大家长橘政宗,大家长没来肯定是有没有来的理由,老爹是一个心细的男人,是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
他现在没有出现在会议现场,那必然是有着绝对不能到场的理由,他相信老爹,就像孩子相信父亲。
源稚生站在侧殿旁的走廊阳台上,抽着烟,和服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的正在缓缓飘落的雪花,它们飞舞时像蝴蝶一样自在,安静时却像白纸一样干净,慵懒。
让他羡慕嫉妒。
烟雾在焦灼之中明暗不定,烟灰肆意在寒风之中悠闲其乐……
。
现在的橘政宗确实是被事情拖住了脚步。
他坐在大殿深处的山中小屋之中,黑暗的阴影笼罩在他的上半身,火光打在墙上的阴影像潮水般起伏不定,他披着一件黑色的羽织隐匿在阴影之中。
房间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还在燃烧的火盆,但是时间已经很久了,火盆之中只剩下了还泛着微红余温的炭。
此刻,橘政宗将手伸在火盆的上空,扭曲的温度努力温暖着那双苍老的手掌,温暖着上方薄薄的纸片,
在他食指的边缘上,还夹着一份文件。文件的背面泛着火光的红晕,正面,承受着老人无言的怒火。
纸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死了。
但是这两个字却像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像是深渊中的恐惧一般挥之不散。
又死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又一次的死掉了!!
老人盯着自己面前的棋局,这是一盘黑白两色的围棋。
但此刻的棋盘却是错综复杂,局势朦胧的让人根本看不到下棋人的方向,目的。
老人沉默的盯着面前的残局,将手中的纸缓缓扔进身前的火盆之中,熊熊燃烧的纸屑带着灼热的火浪将渗透进来的冷空气吞噬。
纸屑灰烬燃烧的黑影被逐渐放大在棋盘之上。犹如巨龙俯瞰群山。黑暗深渊张开巨口,让本就朦胧不明朗的棋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终于。
砰!
老人猛然挥起袖子,空气阵风起落,原本与白棋盘根错节,争执渗透的黑棋凭空而起。
哗啦。
无数的黑棋落在了地面之上,在老人站起来的背影之中,他们像弃子般朝着四面八方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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