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间有没有真正的纯友谊,杜行帅活了十六年也没真正见识过,不过他清楚地知道,酌哥和周大佬之间的关系暂时还停留在朋友阶段。
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他甩了甩垃圾桶,倏地转身对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的许开升说:“周大佬会打游戏么?”
“不知道,应该会吧?”
“晚上回去拉周大佬来打排位吧?”
“好啊好啊。”许开升点完头,悔恨道,“忘了加大佬好友……”
不过既然大佬都认了他们当朋友,加个好友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俩人一人一个垃圾桶提上楼,刚走到后门边,忽然听见教室传来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
猛地一愣。
谁跌倒了?
俩人刷一下撞开门,看清里面的情况,愣住了。
市医院。
“病人只是疲劳过度,加上前两天的发烧,攒一块儿,重病发作,才会突然晕倒。”医生摘了口罩,看着面前神情淡淡的小姑娘,略带抱怨的口吻,“老人家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要出去赚钱,做孩子的都不知道好好看顾一下吗?”
小姑娘旁边还站着个男生,一听这话,男生只得解释道:“对不起,其实我们不是刘奶奶家的孩子,只是放学看见刘奶奶晕倒在教室里才把人送过来的。”
医生一怔,有些尴尬地哦了一声:“抱歉,你们都是好孩子啊。”
他离开后,许开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厌语,她一直很冷静,哪怕刘奶奶就晕倒在她脚边,她也能保持镇定,一反应过来就拨打了120。
不久前许开升和杜行帅拎着垃圾桶,听见教室那声沉重的“咚”,撞开门,一眼看见来收瓶子和废纸的刘奶奶晕倒在地上,头就压在周厌语脚上。
周厌语正蹲着身体试图扶起老人家的脑袋。
之后打了120就赶紧把人送了过来。
谢酌和杜行帅去交钱,留下周厌语和许开升看着。
“大佬,我们要不要给张惜蔚打电话啊?”
“打。”周厌语言简意赅,“我没她号码,你来打吧。”
“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尴尬……”许开升自言自语着,翻着手机通讯录,末了,傻了眼,“我也没留张惜蔚电话。”
“问问班长有没有。”周厌语说,“我也没班长号码,你打。”
“大佬你究竟有谁手机号?”许开升随口嘟囔了一句,翻到班长徐文清的手机号码。
“我有谢酌号码。”周厌语不咸不淡回答。
拨号的动作一顿,许开升挠了挠头,感觉心里怪怪的。
自从知道大佬和酌哥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就总有点反应迟钝。
以前他们俩之间的小动作,许开升只当做兄妹间的小打小闹,如今看来,那种含义是不是该变质了?
从徐文清那儿要来了张惜蔚手机号,许开升小声嘀咕:“大佬,等会儿咱们也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至少比杜行帅先加上大佬好友。
许·计划通·开升表示非常期待。
“嗯。”周厌语顺口报了一串数字。
许开升呆滞:“大佬,刚才你说的是你的手机号么?”
周厌语点点头。
许开升:“……”他就记得开头一个“1”和末尾一个“8”。
“那什么,能说慢点么?我记性不好来着。”许开升拿手机蹭蹭脑门。
周厌语反应过来,许开升不像谢酌,听一遍就能记得一串数字,索性把自个儿手机解了锁递给他,让他输入号码,她拨了过去,然后互相存了号码。
“等会儿张惜蔚过来估计会很尴尬。”许开升结束通话,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闷,“不过不管怎么说,奶奶病到住院这种事总比其他事重要吧?”
周厌语没搭理他,瞥见谢酌和杜行帅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谢酌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低头看着什么,嘴唇微动,然后被杜行帅戳了一下,他抬起头,冲周厌语笑了下,把单子收进口袋。
“情况怎么样?”谢酌问。
周厌语将医生的意思简单叙述一遍,说到张惜蔚时,谢酌冷不丁问:“就是你以前的同桌?”
周厌语点点头:“嗯,她很快就会过来。”
说到这个,许开升忍不住提醒谢酌:“酌哥,你到时候记得装作不知道刘奶奶是她奶奶。”
“为什么?”
“因为张惜蔚一直都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刘奶奶就是她奶奶。”许开升叹了口气,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现在突然捅破,她肯定很尴尬,张惜蔚本来就特别敏感,既然她总装作不认识刘奶奶,那我们就只好当做不知道她们的关系。”
虽然事实已经人所共知了。
谢酌一时之间没有搭话,他轻拧眉,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咸丝丝地开口:“你们班同学都挺善良啊。”
许开升没听出来他声音里的咸味,犹自点头:“现在想想,是都挺善良的,大家还匿名给刘奶奶送钱来着,而且听说每次都有个善良的傻子一送就一百,我前女友一个礼拜生活费也才两百。”
他前女友的饭钱还都是他付的,结果到最后只不过是给别人养老婆,现在想想,他简直就是个愚蠢的冤大头。
许开升神经粗,常常看不懂场合说话,这次也一样,不过稍微不同的是,他说完那些话,明显察觉到现场气氛的怪异。
“怎么了?我说错啥了?”他摸摸脑袋,反省刚才那段话哪里不对。
周厌语凉丝丝瞥着他:“善良的小傻子?”
“啊。”许开升依然一头雾水,“善良的小傻子怎么了么?”
谢酌勾唇,幸灾乐祸捅破真相:“好巧,我同桌就是你说的那个善良的小傻子。”
许开升:“……”
周厌语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实在过于惊悚,许开升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我靠!原来大佬你这么善良的么?!”
杜行帅显然也没想到周厌语居然就是那个善良的小傻子,难怪他们班的人无论如何逼问班长,班长也不敢透露小傻子的身份。
敢情是怕大家受到刺激啊。
“不愧是大佬。”许开升满眼星星,充分证明他这会儿简直就是周厌语迷弟无误。
周厌语嘶了口气,把谢酌往前一推:“好巧,我同桌也变成了善良的小傻子中的一员。”
杜行帅和许开升:“……”
这俩真不愧是同桌,思维都这么同步,简直绝了。
“话说这么久,你们都进去看过人了没?”谢酌决定把话题扯回正道。
“刚和医生一块儿出来的。”许开升老老实实说,“正准备再进去,你们就过来了。”
“我们要不先走吧?”杜行帅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顾虑张惜蔚的想法,“张惜蔚可能不想在这儿看见我们。”
“幸好我刚打电话的时候没告诉她我们名字。”许开升庆幸,“就当是其他好心人把刘奶奶送过来的吧,我们继续装作不知道好了。”
这个提议没人有异议。
“不过,医药费都是酌哥垫付的……”杜行帅转头看向谢酌,后者一脸漫不经心。
“毕竟我是善良的小傻子同桌。”谢酌懒洋洋说。
周·善良的小傻子·厌语狠狠捅了他一胳膊肘,谢酌揉了揉腰,无所谓的笑笑。
许开升和杜行帅默默对视一眼。
在医院门口隐蔽处等了会儿,看见张惜蔚进了医院他们四个人才慢悠悠走出去。
路上,谢酌忍不住感慨:“你们班的人可真是善良。”
许开升拱拱手,谦虚道:“一般善良。”
谢酌拎着他和杜行帅的领子,把他们拎到后面,压低声音,危险道:“你们对同班同学这么善良,为什么对我家可爱的小同桌那么不善良?嗯?”
你家的?可爱的小同桌?
槽点太多了,不知道应该从哪开始吐槽。
杜行帅和许开升成功被堵到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过现在没事儿了。”谢酌松开俩人后领,甚至纡尊降贵地伸手给俩人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和蔼可亲道,“毕竟大家现在算是朋友了,过去那些事呢,就暂且按下不提。”
杜行帅和许开升眼含热泪用力点头。
谢酌瞥着前面的周厌语,话锋陡然一转:“不过要是以后再发生这种事,那就不能不计较了,是吧?”
杜行帅和许开升连忙点头,这个不用谢酌说,他们也不会再那么做了。
“酌哥你放心,以后大佬就是我们哥们,哪能让哥们被人欺负?”许开升信誓旦旦保证。
酌哥说的那些欺负周厌语的人里,就包括他们俩啊,白痴。杜行帅在心里吐槽。
周厌语走在前面,双手合起,轻轻搓了搓手指,低垂下的眼睫悄悄敛去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谁跟他们是哥们?
一群白痴。
她是女孩子,又不是男孩子,称兄道弟这种事,谁爱去谁去。
接下来一整个礼拜刘奶奶都没有再来过学校,十三班后面堆了两大堆的空瓶子和废纸,值日生都很奇怪,却没人张口询问。
直到周五下午,教室后面空出来的地方被垃圾占据,瓶子和废纸与垃圾比肩而邻,看起来不太干净。
两个做值日的同学不得不过去把多出来的东西挪到前面,正好张惜蔚前面空荡荡的。
他们把东西放下,杂音陆陆续续降下,那两名同学一转头瞥见张惜蔚正呆呆盯着地上的瓶子,有个实在没忍住,凑过去问:“张惜蔚,你奶奶最近怎么没有来?生病了么?”
张惜蔚眼神一动。
远在后排的周厌语正和谢酌讨论上节数学课老师留下的一道思考题,猛然间听见教室响起女孩子压抑不住的哭声,间或夹杂着一声哽咽。
周厌语抬头往前看,她前任同桌桌边围了几名同学,他们满面慌张,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孩子。
“其实我原本是相信人心本善的。”周厌语扭头,把谢酌桌上的草稿纸拉到自己这边,往上面画了条辅助线,“我就做这条辅助线,你做你自己的,我不跟你讨论了。”
“现在改信人性本恶?”谢酌凑过去,食指压住草稿纸一角,“信酌哥,画我刚才说的那条辅助线,保证你能解出来这题。”
周厌语嘁了一声,把他手指头拍到一边儿,在草稿纸上画了两条辅助线,笔头抵着下颌,微微沉思。
谢酌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笔尖,懒懒问:“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现在信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
“都不信。”
周厌语皱皱眉,眼睛盯着草稿纸上的图形,忽然之间思维打通一条路,拨开谢酌捣乱的手,径自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母公式。
“我选择相信国家相信党。”她说。
自从张惜蔚和刘奶奶的关系被同学没忍住捅破,班里的其他同学也就不再装聋作哑,听说刘奶奶生病,大家约着周六一块儿去医院探望刘奶奶。
周厌语周日下午拎着些水果和营养品去医院,她晓得是哪间病房。
推开病房门,里面只有张惜蔚一个人,正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看书,刘奶奶睡着了,旁边两张病床的病人也都在睡着。
张惜蔚听见动静抬起了头,看见周厌语时微微坐直身体,书本也合上了。
周厌语推门进去,把东西放到地上,柜子上放满了同学的礼物,各种各样的营养品、水果、护理用品。
她和张惜蔚很少说话,这次也没打算多说,只是冲她轻轻颔首便准备抬脚离开。
“谢谢。”张惜蔚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有些哑,脸色也不是太好,这几天照顾奶奶,她都没休息好。
周厌语侧身,容色冷淡:“不用谢。”
张惜蔚紧紧捏着手里的书,哑着嗓子说:“我是说,谢谢你把我奶奶送来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
周厌语一怔。
垫付了医药费?
垫付医药费的不是谢酌么?
张惜蔚揉了揉鼻子,错开目光,低声说:“医生给我的医药费单子我看见了,上面签的是你的名字,医生也说送我奶奶来的人里面有个女生……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但是我现在真的拿不出多余的钱,所以……”
“不用还给我。”周厌语打断,转身面对着她,凝着嗓音,不冷不淡,“垫付医药费的不是我,只是那个人写了我的名字而已。”
是谢酌,他签字的时候签了她的名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杜行帅当时应该和他一起的,杜行帅是不是知道原因?
病房外,周厌语一边往门外走一遍拨通杜行帅号码。
“那个啊,酌哥签字的时候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要签你的名字。”杜行帅在手机那头说,“酌哥说你的名字写出来好看,就随手写上去了。”
周厌语:“……”
这么不走心的理由你也能信?是不是傻?
杜行帅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咂摸着不对味:“别说,我突然也好奇了……大佬,要不然你直接问酌哥呗?酌哥不说你就揍他,多简单一件事?”
周厌语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不过昨天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杜行帅犹豫了一下,说,“就是,昨天我和许开升他们几个一块儿去医院看刘奶奶,临走的时候张惜蔚突然问许开升上次给她打电话那个人是不是他,许开升一开始没承认。”
“然后?”
“然后张惜蔚就把医药费那单子给许开升看了,许开升那家伙嘴快你也知道,当时就一嗓子喊了出来,说大佬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又偷偷交了医药费……然后当时一起来的同学都听见了。”
“……”
“所以现在全班都知道是你把刘奶奶送去的医院,还知道那些医药费也都是你垫的。”
“……”
“当时还有人不信,班长就告诉大家每次捐款都给一百的那个善良的小傻子就是你……大佬你不知道当时那情形,除了我和许开升,所有人都懵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实在太爽了,杜行帅现在一想到昨天那情形就想接着仰天大笑三声。
“现在大佬你在我们班,就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巨伟大的形象。对了,昨天有人新建了个群,除了我们几个其他同学都被拉进去了,里面人都在聊你,我朋友给我截了图,你要看么?过会儿我给你发过去。”
这群人无不无聊?
周厌语无语:“不看。”
杜行帅遗憾地哦了声,接着说:“后来有人问关于你的那些,呃,传言,班里到底有没有人亲眼看见,然后大家都不说话了。”
“……”周厌语无话可说,她想挂了电话。
好在杜行帅赶紧把飞到天边的话题又给拽了回来:“大佬,酌哥是不是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故意那么做的啊?他该不会是想……”
想什么呢?
想给她揭掉那些胡乱扣到她脑袋上的锅,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家同桌明明就是个可爱到要死的好女孩,虽然有一点点的闷骚。
是这样么?
通话结束,周厌语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照到身上暖乎乎的,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淡淡的懒意。
她顺手给谢酌打了个电话。
“有空么?”她开门见山,“中午请你吃饭,来么?”
“行啊,给个地址,中午我去找你。”谢酌在那头懒散地应道。
“到时候给你发过去。”周厌语说,“我刚从医院出来,张惜蔚说你在单子上签了我的名字。”
“哦。”谢酌不甚在意,“我的字可是天上地下独此一家的谢氏好看,便宜你了。”
“……我没看见单子。”周厌语翻了个白眼。
谢酌感到遗憾:“你应该看两眼,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朋友。”
“是么?”周厌语保持冷淡的口吻,片刻后,终于破了声,忍不住弯起嘴角,“我记得我生物笔记本还在你那吧?”
谢酌往书桌上瞄了眼,周厌语每次生物课结束都会把生物笔记本给他,他顺手拿过来翻两页。
他随口道:“嗯,在。”
“翻开第一页,”周厌语说,“顺便帮我签个名吧,就写我的名字。”
谢酌手指顿住。
笔记本第一页上的“周厌语”三个字格外明显。
她的笔记本上早就写好了名字。
谢酌合上本子,把腰下的枕头往旁边一拽,翻身坐了起来,睡衣随着他的动作往上撩了撩,露出一小节精瘦紧实的皮肤。
“好啊。”他拉了拉睡衣,从桌上拿起笔,嗓音含笑,眼尾勾起几分罕见的温情,“就写周小船这三个字,怎么样?”
“……”周厌语威胁他,“你敢这么写,明天咱们的小船就会彻底变成小破船,你信不信?”
“信。”谢酌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在比划着“周小船”三个字,“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周厌语啪一声结束通话。
混蛋谢酌,他要真敢那么写……要真敢……
她好像真拿他没办法。
周厌语正头疼着,手机震动,推进一条新消息。
看见谢酌两个字时,她眼皮微微一跳,点开新消息,是一张刚拍的笔记本第一页的图片。
图片里,她去年就写好的“周厌语”三个字字迹略微秀气,墨水颜色也略暗,旁边大咧咧竖着另外三个字,相对比起来,谢酌刚写上去的三个字更为醒目。
字体端正,笔锋锐利,只是遇到带勾的笔画时又会不经意变得轻缓,几个连笔下来,字迹整体就会隐隐带着一股懒散的味道。
还真是谢氏字体。
公平公正来说,谢酌的字的确好看。
如果他写的那三个字不是“周小船”的话,估计周厌语会非常满意。
周厌语面无表情退出信息,转眼就点开通讯录,复制谢酌的手机号,又找到EA咖啡馆经理的号码,点开信息编辑,黏贴,发送。
坚持了大半个月不动摇,眨眼之间她就把谢酌给卖了。
不就是男色么?稍微卖一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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