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祈顾不上让人通报,提着裙裾便快步迈上台阶,推门进了书房里。
父亲桑巍刚刚下朝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正打算先喝点凉茶,见女儿神色匆忙而来,微微一怔,问道:“何事如此焦急?”
桑祈快步走到桌前,连招呼都省了,直接开口:“听闻闫琰被皇上押在宫中,是真是假?”
桑巍端着茶碗的手一顿,黑着脸道:“此事与你无关,莫要去管,反正我们也没和闫家联姻……”
“没联姻怎么就不能有关系了,他是我朋友啊。”
听父亲这样说,算是确定闫琰出事了,她十分不解地来回踱步,摇头道:“怎么可能是他呢?没有理由的呀。”
桑巍此刻已然平静下来,一碗凉茶下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道是:“宋太傅言之凿凿,而且有理有据,不像有假。”
桑祈一听是宋太傅举报的,顿觉哭笑不得:“宋太傅跟闫家有过节,不是早就明摆着的事儿了吗?他说的话还能信?”
“问题是人家并非信口雌黄,而是有真凭实据。”桑巍沉声道,有些不耐烦,不想再继续跟她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似的,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反正,不要跟他牵扯上,这事儿恐怕麻烦大了。”
桑祈却是不依,人是往外走了,嘴里却说着:“不成,我得去闫府问问。”
“去什么去,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她还没走出房门,就听身后父亲声色俱厉地一声吼,并以力拔山兮的腕力,将茶碗猛地扣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桑祈回眸,满眼的惊讶与不解。不知父亲今天这是怎么了,态度竟然如此坚决。
后来,事实证明,桑巍这次的确是下了狠心,打定了不让她搅合进去的主意。当真雷厉风行地将桑府禁严了起来,目的便是不让她出门。这一下那天的侍女预言成真,桑祈真的被禁足了。
对于这种情况,她自知父亲的脾气,硬碰硬更没有好结果,倒不如表面装乖,私下里想主意。于是暂且按兵不动,一边在院子里踱步,一边眸光沉沉地思索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毫无疑问,闫琰不可能同什么窃盗、走水、杀人放火,甚至从西昭购买罂粟花粉之类的事情有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定是宋太傅使了什么计谋,硬生生将罪名扣在他头上的。问题在于,怎么会有所谓的证据呢?
莲翩见她焦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了口气,送上茶来,道:“小姐,你也别太心急。闫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点风波,应该还是能扛过去的。到时候大不了捐些钱财,削个爵位也就是了。”
桑祈却并不觉得事态发展会这么乐观,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太息道:“若是普通的罪名,倒是都好办,可这意图谋反不是小事,弄不好,别说闫琰小命不保,就连闫家上下也难辞其咎。宋太傅这是要一举打杀闫家啊。”
她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呢?
就因为闫琰的父亲弹劾了他?
可并没成功不是吗?
太多环节想不通,也缺乏必要的信息,她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去闫府一趟,便对莲翩道:“总之,我得去看看。”
又如之前在花园中悄声议论的侍女所言,所谓的禁闭,自然是难为不了桑祈的。她现在的功夫,已经比府上的侍卫精深太多,再加上有诡计多端。哦不,古灵精怪的莲翩帮忙。想要金蝉脱壳,并不费力。
于是待到老老实实用完晚饭,跟父亲问过安,假装落灯歇下后,桑祈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桑府的围墙,飞快消失在了夜色中,一路来到闫府。
今日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父亲不说,莲翩打听到的也有限,她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直接问闫太师本人了。
闫太师听说她这么晚前来,有些惊讶,但还是让家丁放了人。
桑祈一路来到厅堂,才脱下夜行斗篷的兜帽,简单给闫家的人行了礼。
闫府灯火通明,似乎对于府上每一个人来说,这都是个不眠之夜。
闫琰刚过完寿不久的祖父也没睡,正拄着拐杖,面色阴沉地座在上座,好像刚刚才发完一通脾气。
闫琰的母亲,那位大气端庄的夫人,虽然依然沉稳从容,没有显出惊慌失措,却不难看出,表情也很凝重。
闫太师做为一家之主,闫府上下的主心骨,更是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迷茫焦躁,只是说话的语气稍微有点快,听得出来,亦揣着几分担心儿子安危的不安。
这偌大的宅子里,恐怕人人都不平静,却出奇地冷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有序地高速运转的紧张之感。
见状,桑祈稍微安心了些,便也没有那么焦急了。
“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来闫府,不知可是带来了什么消息?”闫太师眉宇之间有些疲惫,命人给她倒了茶后,客气地问。
虽然自己家和桑家没有走到一起,可是后来闫琰与桑祈私下交好,以及桑祈教他枪法的事情,闫太师还是略知一二的。当初听闻她竟然会把桑家祖传的枪法秘籍教给闫琰,也很是惊讶,感慨两个孩子的确要好,说不定以后还有谈婚论嫁的可能。
所以,对于桑祈此时来访,并没有打算防备。
便听桑祈行了个礼,道:“晚辈这里是掌握了一些情报,但是……”她有些为难地四下看看,这屋子里有很多人,她觉得就这样说出来似乎不太好,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闫太师领会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我们去外面谈。”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桑祈才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她和晏云之早就怀疑过“流寇作乱”是另有隐情,也暗中调查过几次窃盗,并将几件事情与西昭联系起来过,云云。
闫太师听完,微微蹙眉,道:“如此看来,恐怕你们能留意到的事情,别人也察觉到了。于是设计利用这一现成的罪行,将线索引向了闫琰。”
不愧是常年浸淫于官场之人,深谙门道,桑祈听完茅塞顿开,点了点头,道:“大抵如此。”
“如此说来,只要我们继续查下去,挖出真相,证明背后另有其人,便可洗清闫琰的罪名。”闫太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棘手。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如此紧迫,上哪儿去找证据呢?
“罂粟一事,晚辈一直有在暗中调查,听说晏司业那边也有所进展。若是闫公信的过的话,不如就将此事交给晚辈处理。您还是安抚好家人情绪,并且想办法先保住闫琰,拖延下去,多给晚辈争取些时间。如此分工合作,不知闫公意下如何?”
桑祈屈身一拜,提议道。
见她脑筋转得快,安排也合理,闫太师放了三分心,长叹一声,道:“那便有劳阿祈了。”言罢也稍稍一拱手,以表敬意,而后快步折返到了堂中。
桑祈则朝灯火通明的厅堂里看了一眼,轻叹一声,又行色匆匆地溜出闫府,偷偷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她一边对镜梳妆,换上一身正装,一边暗暗叹息,想着这才几天啊,又不得不上门主动去见晏云之了。
父亲看她看得严,这事儿她自己能做到得不多,还得找这个师兄多走动走动,想想办法。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晏云之也的确比自己聪明,找他帮忙要更放心。
所以她才编了个先前约过苏解语要一起绘制扇面的谎,说自己好不容易交到个朋友,不好违约,今天一定要到苏府去一趟。
桑巍听着还是有些怀疑,还特地差遣人去苏府递了帖子,试探到底有没有这么回事。
不负桑祈所望,苏解语回信说,确实虚席以待,今早便专门等着她了。
桑巍这才颇为感慨地放人,并派了几个侍卫,名为护送,实则监督,看着小姐别往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桑祈便在这无数双眼睛的盯梢下,热情地拉着候在门口的苏解语,有说有笑地聊着要画什么花样的话题,进了大门。
直到绕到她的院子,才松了口气,牵着她的手,感激道:“兰姬,真是多谢你。”
苏解语却是无奈地笑了笑,请她坐下,道:“可兰姬却并不知,阿祈谢的是何事?”
桑祈着急去找晏云之,顾不上坐,又自觉对她开口说这事儿有些唐突,便扯着衣角,局促道:“其实,我是想让你偷偷带我去晏府一趟。因为我在晏家结识的人只有晏云之,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前去,不得已,才想迂回而行,来麻烦你的。”
听说她要去晏府,苏解语却是没感到意外,眸光微动,温声道:“阿祈要去找少安,可是为着琰小郎一事?”
看来她也知道了,桑祈叹了口气,道:“正是,父亲不让我插手,看我看得紧,你看那些跟班……我真是无奈。”
苏解语敛了敛衣袖,宽慰她道:“桑公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卷入风波。此事,恐怕会牵扯至深……”
桑祈觉着她言下之意,似乎有想要明哲保身的味道,便担忧地蹙起了眉,咬唇问道:“那……兰姬可会帮我?”
苏解语抬眸望向她,仿若犹豫了一会儿,才淡淡一笑,道:“自然会帮。”
“太好了。”桑祈提心吊胆了半天,可算松了口气,激动地上前抱了抱她。
二人便凑近些,低声商议起等会儿的计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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