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补天石碎片的过程中,魏东流当然也有设计过「被仙人抓到」的预案。
简单地说,就是拿着太阴素鸣剑开大,强行将仙人拖住,然后昆仑镜用本体去强取碎片。
当然,如今有仙人战力的大天魔娘子在此,倒是无需再动用素鸣剑,直接交给姜娘子便可。魏东流思及至此,倒也不慌,只是淡定问那罗道长:
「所以宗门早就在提防我了?哦,不对,掌教大人怕是从未相信过任何一个成员吧,无论是谁趁着这个时间点来强闯地狱,都会落入宗门布置的陷阱里。」
「大概没错。」罗道长悠悠说道,「然而,魏道友真以为在金蝉寺洞天里做的手脚,没有人能够发现吗?」
「确实。」魏东流点头说道,「哪怕是用排除法,也能够联想到我的身上,不过为什么不可能是二号呢?」
「二号没有出现在这里,所以不可能是二号。」罗道长哈哈一笑,说道,「好了,现在可以把补天石碎片交出来了。至于你原本想要犯下的过错,宗门都可以既往不咎。」
这话说得是实在阴险,换做那些心思不深的修士,原本就因为被仙人逮住而心神震荡,如今听罗道长愿意网开一面,自然就有可能上当受骗。
但魏东流哪里会傻到被这种说法蒙骗?不想和这位废话太多,因此只是转头说道:
「娘子,有劳了。」
姜离暗轻佻地用手拂了一下头发,随后便骤然化作黑雾,朝着罗道长闪电般扑去。
罗道长身为地狱道掌教,修为未知、能力未知、攻击习惯未知,连真实姓名都是未知,不知道藏了多少底牌,若是魏东流正面对上他必然恶心得很。然而,比这种老阴比更恶心的,无疑就是老赖皮了:你听说过不死不灭的大天魔吗?
姜离暗化作黑雾,从四面八方攻向那罗道长,只见对方单手掐诀,便好像有无形的墙壁般,将周围黑雾隔绝在外,丝毫不得寸进。
然而,作为对应的代价,罗道长自身也被这黑雾死死困住,无法脱身去追杀魏东流。
魏东流自然也不会有丝毫迟疑,迅速御剑朝地心方向赶去。
等他抵达地狱道宗门驻地,来到那通往地心入口的位置,才看到原本喷涌混沌的地方,如今已经被一个阵法所覆盖。
那阵法线条之简洁,符文之精准,结构之流畅,浑然之一体,不是出自阵法大家比如自己之手,还有谁具备这个本事?
看来阿镜还是挺利害的嘛。
魏东流左右四顾,正寻找那昆仑镜的身影,忽然脸色微变,意识沉入识海之中,就看见昆仑镜的虚影在识海里说道:
「观水,当你看到这则留言的时候,我已经带着所有的补天石碎片离开了。」
「这段时间,我思前想后良久,决定还是不能将最后环节也交给你.....毕竟只要昆仑、蜀山和蓬莱的三个仙人互相交流,就能晓得彼此的补天石碎片都已失窃。」
「如此一来,你最后要去什么地方,对仙人而言也就不难猜了。」
「你是正教三清的叛徒,若是被三个镇派仙人抓到,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若是我去将天补完,然后与赶来的三位仙人进行斡旋,或许还有为你争取到豁免权的可能。」
「是我害你被三教追捕的,自当也该由我来替你处理这些麻烦。至于你.....」
「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不用担心我,将补天石碎片炼成补天石,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你只需要藏匿起来,等我将剩下来的工作做完便好。」
魏东流:
他一时间也不晓得
该有什么反应,只是麻木僵硬地调头便走。
沿着原路返回,便看见天魔娘子还在远处爆杀罗道长,后者如今只能勉强自保,且已经有摇摇欲坠的态势了。
他化大自在天魔,作为飞升之路上的仙人之敌,混沌大罗金仙以下皆非敌手。罗道长纵然是阴谋诡计再多,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以力破巧,自然也只有逃跑的份儿。
想到这里,魏东流便晓得那罗道长坚持不了多久,迟早会选择跑路——然后娘子就会来找自己。
如今已经没了阿镜,身上的镜花水月之术不知还能维持多久,要是被天魔娘子发现端倪,自己还不是被吞心嚼肺的下场?
赶紧跑路吧!
再次沿着来时道路,飞速穿过血池、铜柱,最终从地脉入口离开黄泉,重返地表。
此时的魏东流,忍受着身上的毒素疼痛,又想到自己不仅失去了徐师妹、安师姐、石大小姐、姜魔女和小狐狸,如今连阿镜都已经不在了,天地间
仿佛只剩下自己子然一身....—时间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剑主大人。」素鸣剑提醒说道,「我觉得这个地方不怎么安全。」
「嗯。」魏东流没精打采地道。
「不如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素鸣剑见他心不在焉,只能再次提醒。
「哦。」魏东流便御剑而起,朝着前方迅速飞去。说是前方,其实只是找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前进而已。
素鸣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发挥身为剑灵的聪明才智,努力劝说他道:
「剑主大人,您仔细想一下。」
「阿镜先前跟你做的协定,要求是叫你去收集补天石碎片并补天,报酬则是帮你混入各大势力,拿他们的好处。」
「如今你已经晋升到元婴境界,道基境界扎实无比,一身强悍道法、飞剑、法宝自不必说,报酬已经全部到手。」
「至于你应该付出的代价,前者已经全部支付完毕,最后一步补天也给你免了.....也就是说,咱们不是小赚,是大赚,是赢麻了啊!」
魏东流没有理它。
这点浅显明了的道理,我还能不懂吗?
关键是,我既要修为境界道法法宝飞剑,也要师妹师姐娘子狐狸阿镜.....我全都要,你懂不懂?没了!都没了!
魏东流一路茫然前行,直到他忽然降落下来,全身一阵仿佛涟漪般的波动。
没有了阿镜给他续接幻术,他身上的镜花水月已经失效。
他终于再次变回了陈观水。
陈观水看向周围,只见这附近似乎是大片草原。
看天空碧晴如洗,湛蓝澄澈,想来海拔应该很高,就不知是在哪片高原之上。
前方有个游牧民族的营帐,陈观水此时已经完全没了目标,便散漫地向营帐方向走去。
在接近营帐的地方,他看到大量的羊群在嚼吃干草,白茫茫仿佛天上的云朵。
几只牧犬围着羊群撒欢,不断将那些走远的落单羊只赶回羊群,几个孩子正在远处骑着马驹,拿着树枝,仿佛大将军般威风凛凛地指挥牧羊犬。
见着陈观水这个陌生男人靠近,孩子们顿时吓得一哄而散,骑着马驹赶回到营帐附近,然后跳下马驹冲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便有个老者掀开了营帐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陈观水仔细一看,居然是老熟人谷烈。
这老光头不是在修罗道做番僧吗?为何会出现在牧民人家的帐篷里.....
「这位施主。」谷烈似乎完全没认出他来,只是见这人神情惶然,又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便将其当做
是路过的落魄旅人,打了个佛号说道,「若是旅途苦累,不如进来喝杯酥油茶,歇歇脚。」
「多谢上师。」陈观水回了礼节。
跟着谷烈进入营帐,陈观水迅速扫视四周,便看见里面都是些牧民常用的陈设,没有半点跟修士相关的东西在其中。
这谷烈.....究竟是杀了人家牧民然后强占了帐篷,还是他自己在这里玩扮家家的游戏?
联想到外面那些孩子,陈观水便很自然想到是后者。
他或许能杀了牧民然后冒名顶替,那为什么要故意留下这些孩子,然后用幻术洗脑?完全没那个必要!
谷烈取了一个铜杯,倒了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然后将其推给陈观水。
陈观水犹豫了下,虽然能判断出谷烈不可能在其中下毒,但还是本能地想要叫阿镜扫描。
然后才想起来,阿镜已经跟我离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举起铜杯一饮而尽,仿佛饮酒消愁。。
见他饮得如此爽快,谷烈心中最后一点疑惑也尽去,毕竟修士是不可能如此毫无戒心的。
「客人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谷烈语气随意地问。
如果陈观水稍微有点佛慧,就可以回答「我从来处来,要往去处去」.....但他此时自然没有那个心情,因此只是叹气说道:
「我从中土来,却是不知要往何处去。」「哦。」谷烈顿时有了猜测。
如今趁着正教镇派仙人不在,六道正在围攻三清驻地,这人大概是正教宗门驻地附近的居民,因为察觉着战乱临近,所以才跑到这里来避难的吧。嗯,从方位和距离上看,八成是昆仑那边过来的。
想到这里,谷烈也感慨起来,说道:
「若无容身之处,客人可再次居住一些时日,只需帮我照看羊群,作为资费便可。」
陈观水看着铜杯,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你不怕我有歹意?」
「怕,当然怕。」谷烈双手合十,微笑说道,「所以这帐篷之中,之外,都没有能让客人生起歹意的贵重事物。」
「这帐篷里的所有东西,加来也不值一金。外面那些羊群倒是能卖上不少钱,前提是客人能将其赶到关中去贩卖.....那客人又何必来塞外避难?」
陈观水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外面那些孩童?」
「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谷烈回答说道。
「上师收养这些孤儿,是为了攒功德?"陈观水再次问道。
据他所知,有许多修罗道的番僧,由于修习的功法戾气太重,因此需要时常去民间行善,以善心化解胸中戾气。
平民百姓不明所以,便说这些高僧是「攒功德」来了。
然而,那些番僧做的都是「一次性善事」,比如给负债累累的家庭一笔金钱纾难,又比如救下被马贼袭击的旅人等等,然后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中化解戾气,飘然远去。
养孤儿则是另一个极端了:你要养,就得养到他们成年,能自主谋生为止......否则一旦弃养,孤儿们没了生路,自身也要受业障拖累,道心动摇。
「哈哈哈哈。」谷烈不以为意地笑笑,「倒不是为了攒功德,只是每次看到他们,就想起以前孤苦无依的自己,因此不能放任不管而已。」
陈观水良久无言。
这个解释......要么是他另有居心,此时只是在扯谎敷衍,要么就是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陈观水心念微动,点头说道:「那便暂时叨扰数日了。」
反正现在自己要做的,只是先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躲过「前师门」
「前女友」和「前妻」搜寻自己的第一波高峰,后续嘛后续再说。
比起到处乱找避难所,还不如在谷烈这里暂住呢。
想到这里,陈观水又灵机一动。
他意识到秋长天、凌云破和罗衍,其社交范围大多局限在自家门派之内。
但魏东流不同,他结交了许多六道好友,比如温阳、谷烈、陇小七等人——大不了找个法子,过去一一重新结交寻求避难嘛!
于是陈观水便在此住下,纯当是体验牧民生活了。
又过了几日,大概是因为修罗道征召,谷烈终于动身离去,嘱咐陈观水替他照看这些孩子们和羊群。
孩子们都是孤儿,虽然谷烈对陈观水很是信任,但他们仍然有很强的警惕心,平时都是躲得远远的,只有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才会推举一个年龄最大的孩子,过来和陈观水交流几句。
陈观水也没有结交这些孩子的可笑念头,平时就是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嚼点草籽什么的.....反正这漠外草原地广人稀,没有定位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担心有人会找到这里。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萦绕在心头的愁绪,渐渐地全都转为空虚了。
他在那草原牧场上隐居,却不知外头的正邪之战,由于没有魏东流的指挥,六道联军很快便各自作鸟兽散了。
正教之危始解,徐应怜回到宗门,和掌教述职汇报完毕,离开玉虚宫时,心中也是同样的空虚和颓废。
没有了那个在前面一直让她追逐的身影,连修道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徐应怜迎着正午的雪峰烈日,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忽然她心有所感,仿佛得到了某种暗示般,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某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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