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笔额外的账要收。”孙守田冲他招了招手:“快走吧。”
胡易答应一声,小跑几步跟在了他的身后。孙守田递过来一张纸条:“这是地址,我没去过,也看不明白,你应该认识吧?”
“哦,应该是在黑毛区。”胡易皱眉辨认了一下,点头道:“这个摊位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咱们过去找找吧。”
黑毛区是位于老太阳区另一侧的售货区域,早先有许多来自前苏联国家的商人在那里摆摊经营,大概因为其中大部分是黑色毛发的高加索人,所以中国商人习惯称之为“黑毛区”。
黑毛区的摊位主要从事多种货物的批发零售生意,人流量比较大。每家的箱子前都摆满了各种玩意儿,道路显得脏乱而又逼仄,整体环境要比太阳区差着一些。
胡易带着孙守田在整排整排的集装箱之间穿来穿去,找到了地址上写着的摊位。一个矮壮敦实的外国中年男人正坐在箱子里的摇椅上,一边微闭双眼轻轻摇晃身子,一边悠闲的吐着烟圈。
“朋友!”孙守田迈步走进箱子:“嗨,你好。”
“哈,是你啊,我的朋友!”敦实男人稳住椅子,起身张开了双臂:“最近还好吗?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呵呵,是,是。”孙守田不知所谓的答应两声,伸手做了个点钱的动作:“钱,钱。”
“啊,对了,货款。”敦实男人慈眉善目的笑笑:“那么请告诉我,你到底打算要多少钱呢?”
孙守田一愣,转头问身后的胡易:“他说什么?”
“他问你要多少钱。”胡易也有些含糊:“怎么,你们事先没商量好价格吗?”
“说好了呀!”孙守田眨了眨眼:“三十二万,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告诉他吧。”
“三十二万卢布。”胡易上前一步,对那男人微微一抬下巴:“你不记得了吗?”
“嘿,你好啊,朋友,很高兴认识你。”敦实男人似乎刚注意到他,亲切的伸出了右手。
“你好。”胡易对他刚才装糊涂的反应有点反感,并不想多套近乎,只与他草草握了一下手:“可以付钱了吗?”
“不行,非常遗憾。”男人摇摇头:“请你告诉他,三十二万太多了,必须要减少一些。”
“减少一些?”胡易在市场上收账的日子不算短了,一般客户大都是在拿货时商议价格,很少到收账时再讨价还价。但他并不清楚这笔交易的内情,只好如实向孙守田转述:“他说要让你降价。”
孙守田犹豫了一下:“降价?他打算给多少?”
“你给多少?”
“十六万。”男人微笑着摊开双手:“只能给这么多。”
“你说什么?!”胡易万没料到居然有人会拦腰砍价,顿时勃然大怒:“你怎么了?!脑子没秀逗吧?!货款是三十二万卢布!你想只给一半?!我提醒你,愚人节昨天就过去了,别把我当傻子!”
“嘿,朋友,冷静,别激动。”男人保持着友善的笑容:“你们的东西款式太旧,已经过时啦。市场上没人愿意买,我也很难卖出好价格,明白吗?”
“过时了?”胡易呆了一下,转头去请示孙守田:“他说款式太旧,不好卖,只能给十六万。”
孙守田皱起眉头吸了口凉气:“十六万?张嘴就要砍一半?”
“是啊,这小子太不地道了。”胡易看了看他,试探着问道:“您卖给他的是什么货啊?”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咱们的裤子咯。”
“咱们的裤子?!”胡易脑子一懵,脱口说道:“咱们的裤子款式哪里旧了?有的是人愿意买,何必折价卖给他呢?”
“唉,这些和你平时接触的货不一样,过会儿再跟你说。”孙守田寻思了一会儿,低声沉吟道:“呐,你对他讲,价格好商量。但是我们手里还有一些这样的货,如果他愿意接下来,那这些就按十六万给他好了。”
“就按十六万?那也太便宜他了。”胡易不能对孙守田的决定说三道四,但毕竟心里老大不痛快,于是自作主张对敦实男人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卢布,这价格已经很低了。”
“不可能。”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你们想让我义务劳动吗?”
“那好吧。”胡易对目前的形势感到有些迷糊,不情不愿的松口道:“十八万,不能再低了。”
“亲爱的朋友,你不明白。”男人叹了口气:“你们的货真的不好卖,我愿意付十六万已经非常公道了。”
“难卖?你不是都卖出去了吗?”胡易盯着他的眼睛:“总还是能赚到钱的吧?”
“那当然,不过我赚的也不多。”
“量大了就能多赚些嘛。”胡易挑起半拉嘴角笑道:“你这次付十八万,我们回头再给你供一批货,怎么样?”
“这个嘛…”男人转转眼珠,无奈的扁了扁嘴:“好吧!那就照你说的办,回头再送一批过来。”
“成交!”胡易兴高采烈的跟他握了握手,转头对孙守田一努嘴:“谈好了,十八万,您收钱吧。”
“十八万?行,你这小伙子有点本事。”孙守田十分满意,点齐货款转身出了箱子。
胡易跟着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开口问道:“孙哥,你给了他几包货啊?”
“八包。”
“八包?!八包他只想给十六万?合着才两万一包?”胡易大惑不解:“咱们的货平时都卖五六万卢布,这有点…有点太便宜了吧?”
“唉,有什么办法,我本来也想卖高一些的。最早谈的是三十二万嘛,合四万一包。”孙守田闷闷叹了口气:“但这些是积压货,价格主动权不在咱们手里。”
“积压货?”
“是啊,都是前期卖不掉的过气款式,只能打折处理了。”
关于积压货的问题,胡易以前也曾偶尔听付嘉辉提起过一句半句。服装零售主要是卖当季款式,批发商要走在零售前面,而市场上的货主则必须早早开始为下一季做准备,生产厂家更是需要通过不断收集信息来提前研判流行趋势,说白了就是在猜测好卖的款式。
既然是“猜”款式,那么一切诸如敏锐的商业嗅觉、过人的经营魄力等看似高大上的成功要素便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流行的产生往往没什么道理,从结果来分析,运气起到的作用才是最明显的。
决定服装是否受欢迎的因素千千万万。有时一件衣服原本卖的不温不火,别人拿去随便一改——比如加个扣子、换个配色、甚至只是调整一下口袋的开缝方向,突然就变成了大红大紫、供不应求、四处脱销的爆款。原先的款式一下子卖不动了,令人感到不可理喻而又无可奈何。
在难以捉摸的大众消费心理面前,猜对款式其实是小概率事件。尤其是女装、夏装,不仅要猜款式,还要猜颜色,而且即便一时猜对,也很难保证当前的流行品味能持续多久。
不过就算猜错了也没关系,对于财大气粗的货主和厂家来说,只要能及时调整、紧跟趋势,还是可以挣到钱的,只是其他卖不动的款式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积压货。
“咱们要把积压货都处理掉吗?是不是该跟嘉辉打个招呼?”胡易小心的问了一句。他知道付家在市场的仓库里有不少积压货,但付嘉辉似乎对此并不是很上心,也从没提过要处理。
“嘉辉没有心思做这些事啊。我以前提过两次,他都不愿意把价格压太低,也懒得操心。”孙守田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看,咱们马上就要开始做春装和夏装了,箱子里卖不掉的冬装都要进仓库。可仓库现在也差不多快满了,所以前些天我先请示了家里,然后才开始清理现有的积压货。”
“哦,原来是这样。”胡易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好奇道:“孙哥,您是怎么联系到这个买主的呢?这可让我挺意外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每天都在网吧玩游戏,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孙守田故作高深的沉了沉脸色:“其实呢,有很多老市场都喜欢泡网吧,我就是通过其中一个人帮忙找到的买主,否则怎么能一下处理这么多货?”
“哦!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胡易对他油然生出几分敬意:“您平时很少到箱子里去,我以前还真就以为您只是在网吧里玩呢。没想到生意的事儿都在您心里装着,一点没耽误。”
“瞧你这话说的,我到莫斯科来是做什么的?难道是为了玩吗?只不过有些事情嘛…要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孙守田有意无意的瞥了他一眼:“胡易呀,我知道你跟嘉辉关系好,但还是有几句话想对你讲。”
“您请讲,我听着呢!”
“我问你,你来这里是为付嘉辉工作,还是为梦萱娜工作?”
“啊?我……”胡易从来没把付嘉辉和梦萱娜分开考虑过,不由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为谁工作?当初是嘉辉雇我来的,可是我为他工作不就等于是为梦萱娜工作么?这……这有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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