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成就真人之后,肉身操纵入微,动弹手腕写字的速度亦是快上许多。
午后未多久,就将《勾离国志》抄完。
获得:六狱鼎。
拘有六部勾离丹奴,精通弄丸之术。
又是一件法宝。
这可少见。
方休不动神色,唤来杂役,让他随便取本书来。
杂役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便去找县丞,最后给方休带来一本《妖民策》。
方休不挑,拿过便抄。
这本书上摘录有大明律法内,所有涉及妖民的条目,同时开篇也有妖民国策的由来。
儒门所谓的生灵之说,其实也是时局所致。
当年姬武底定人国,正是人族武力最盛之时,却也没办法杀尽妖族。
遑论后世,远不及武朝威势。
大明之前的人国朝代,人与妖冲突激烈,朝廷若强盛,便三天两头有斩妖校尉进山,捕杀妖族,拿头颅换功勋。
而国力一式微,便少不得大妖出山,占地为王,肆意鱼肉百姓。
直到本朝立国时,有大儒神思妙想,以人间繁华引诱妖族出山,入大明妖籍身份,由大明律法管辖。
于是才有儒门生灵之说,才有大明妖民之策,
自此,人妖冲突减去九成,前所未有的和睦。
从前人人闻之色变的妖怪,现在成了上公堂都要先挨二十棍的草包,妖民之策有千秋难磨之功。
那位后来立下岳麓书院的大儒,也因此被称半圣。
儒门不修行后,圣位不问境界,只问教化功绩。
……
这一抄就是一个下午过去,再无其他事情。
下值时间,县丞亲自送方休出县衙,还递上一小袋银两。
柳清风介绍过,坐堂跟快堂虽是公务,但县衙都会额外给些好处,称之为堂仪。
西宛县衙的堂仪一般是二两银子。
方休掂掂袋子,却至少有十两。
这县丞,真有古君子之风!
方休心满意足告辞,催动足下风咒,不回无厌观,直奔东罗宫。
到东罗宫时,天色都已经擦黑。
主殿上,老山监依旧端坐,下面一干道士抄经。
情形仿佛往常早课。
只是抄经的道士们愁眉苦脸,手都哆嗦,好像已经抄上一天。
看见方休登门,道士们终于看见解脱的希望,纷纷长出一口气。
“方休,你来了。”
老山监原本僵硬的脸色化开,慈眉善目笑道。
“答应老山监要来,不敢失约。”
方休客气行礼,又尴尬道:“只是白天有些公务耽误,无厌观就我一人,也没个使唤的人,来给老山监带句话。”
方休只用说是公务,老山监自然能明白意思。
没必要摆出何真人的名字,免得话传到何大孝敬那里,又惹他不高兴。
谁传话?
老山监收过几个徒弟,但都已不在人间,下面抄书的道士们,都是他的徒孙,得称何真人师叔。
比起方休,他们肯定跟何师叔更亲近。
“无妨。”
老山监挥挥手,拿起一本伏龙真经:“早课……晚课,开始。”
今日早课,竟硬生生拖成晚课?
方休心中大为感动,赶紧找个位置坐下,认真听经。
真经开讲,依旧是筑基、内相两篇。
讲完时已经入夜。
老山监留方休吃晚饭,等面条煮上来的功夫,又为他开小灶,问他最近修行有哪些疑惑障碍。
方休便随口胡编几个。
只是他毕竟已经将筑基经文领悟透彻,下意识说来的,都是他自觉经文中最难理解的关隘。
老山监一听,立时眉开眼笑。
寻常人听伏龙真经,只会听得脑袋发昏,哪儿哪儿都是过不去的天堑。
只有天赋过人,且认真花过心思钻研的,才能从漫漫经文中,找到这些最难翻越的关隘。
这般聪明好学的弟子,老山监当然不藏私,一一讲解,悉心道来。
小灶开完,面都僵了。
吃完面,老山监又亲自送方休出门,依依不舍,甚至提议方休住到东罗宫来,反正无厌观也冷冷清清没有人声。
方休当然不答应,委婉拒绝后,忽而心中一动,开口道:“老山监,有一件事困扰我许久,不知道老山监能否为我解惑。”
“我知道的便行,你只管说来。”
“不瞒老山监,方休本是一个乡野抄书匠,一番因缘际会才迈上修行路,又住持无厌观。”
方休说到这里,迟疑片刻,终是问道:“那无厌观的前任观主,被奉部不容,遭京师都供司诛杀,人人都称他是妖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无厌观前任观主,西宛山上下皆知,唯有方休这无厌观主蒙在鼓里。
旁的人不熟,他不好去问。
陆逢算亲近些的,可他分明跟妖人有染,方休生怕被波及,不敢多问。
还有个张岭,是他名义上最亲近的师伯。
可这师伯明摆着只是利用他,吃无厌观的空饷,肯定不会如实相告。
这件事情,方休本打算抛之脑后,只要不去多问不去多管,自然就不会惹上关系。
但今天公堂上,老狐狸堂堂妖王,宗师真人一般的身份,只听到个无厌观的名字,就吓得亮出真身逃窜,实在让人惊疑。
若是那妖人真有了不得的身份,方休思量着,自己还是趁早打听清楚,以免将来有什么变故时措手不及。
老山监执掌过西宛山,是无厌观的顶头上司,肯定对这事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方休眼下又是最得他垂青的听经弟子,想来能问出详细。
却没料到,方休话才说完,老山监的脸色便冷下去。
“你到我这来听经,装模作样这么久,就是为了讨我欢心,好跟我打听此事吧?”
老山监盯着方休,脸色阴沉沉,竟有冷风四起。
“老山监,我只是……”
方休忙要解释。
“凭你资质,连伏龙真经都参悟不透,还想巴结那位前辈,染指道门真传?”
老山监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啪!
东罗宫门重重关上,拍出一股风来,将方休衣袍都吹得鼓荡。
误会啊!
“老山监实在是误会我,我从来不知无厌观的旧事,更别提什么巴结前辈。老山监说的那位前辈,我也根本就不认识……”
方休对着宫门一阵解释。
这算什么事?
老头子你是几个意思,方某人每天每天过来听经,一片真心你看不见,竟如此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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