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绾下巴被迫的抵着他的肩头,男人衣衫质感柔软,穿插着略显凌厉的丝线,她嗅觉不灵敏,只模糊的闻到一点点很淡的香味。
眼下他能不动她,已是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再让他改了主意,于是乖乖靠着。
怀里的一团很软,骨架又小,抱着轻的像一只小兔子。
他低下头,闻着她身上清冽的雪香混着沐浴花瓣的香气,胸口的某一处忽然间被什么东西填满,胀的几乎要溢出来。
失而复得的感觉。
好像一块遗失了很久很久的宝贝,终于又几经辗转回到了他怀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她细弱又均匀的呼吸声,先前那丝丝缕缕的湿发也清爽柔顺的垂在了身后,他本想抱她去榻上的,至少睡的舒服一些,可单臂在那纤细的腰间微微一拢,又忽然舍不得。
就这么抱着睡也挺好。
可没过多久,楼下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卫在外头敲门:“殿下,月骨大人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还特意来禀告他一声?
容卿薄低头看了怀里熟睡的小女人一眼,刚要开口赶人,又听那侍卫继续道:“一同来的,还、还有……五殿下。”
五殿下。
难怪他会惊慌成这个模样。
容卿法自多年前遁入空门后,便再未踏出过韶合寺半步,他心如磐石,远离了韶合寺就是一步,杀个血流成河也同他没半点关系。
可今日,他不止踏离了韶合寺,还亲自来他东池宫要人了。
容卿薄自然知晓韶合寺会来要人,但的确没料到竟是他容卿法亲自来要。
究竟是那少年对他而言太过重要,还是这女子对他而言太过重要?
他不疾不徐的将怀里的小女人送到榻前,她显然累极了,只翻了个身寻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便又沉沉睡了。
……
容卿法没去正殿。
他向来不喜人多,便在月华楼旁的凉亭内落座了。
婢女很快送来茶水点心,一个个羞的满面通红,只敢拿余光小心翼翼的扫一眼。
五殿下常年不在皇城,得以窥见他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传闻虽剃发出家,风度容貌却依旧不熟摄政王七殿下等。
如今这一身冷青色的长袍穿在身上,瓷白修长的指间一串佛骨舍利,从容雅度间又平添几分佛性淡定,叫人控制不住的心慌面烫。
修篁剑都握在手里了,几次三番要杀进宣德殿去抢人,都被身后的护卫按住了。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喝一口这东池宫的茶么?”
他冷眼盯着容卿法,一字一顿道:“既是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态的要陪我走这一遭。”
容卿法对他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继续自顾自的饮茶。
外头依旧细雨飞斜,凉亭内湿气重,他拿了帕子擦拭了一下手指,便听到不远处容卿薄清冷的一声:“倒是小瞧了这少年,当初连父皇都请不动的人,竟被他请出了那韶合寺。”
他抬眸,便见那一袭绣金凰的墨色长袍在眼前翻飞而过,随即落在了石桌对面。
“三哥,许久不见。”他淡声道。
容卿薄接了婢女递来的茶,却不饮,只在指间把玩:“这从来都是本王去五弟你那里,难得竟在东池宫同你坐一坐。”
“韶合寺待久了,瞧着闷的慌,自是不如东池宫宽敞舒心。”
容卿法说话不紧不慢,平平静静不起波澜。
但此事若真论起个对错,也是他容卿薄错了,先前明明亲口允诺了不动这女子的,可兜兜转转,他最终还是动了。
他此行分明是来同他要人的,可言辞举止间却半点咄咄逼人的意思都不见。
倒是他身后的俊秀少年,快要拿冒火的目光将容卿薄烧死了八百遍了。
似是察觉到了修篁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容卿法微微侧首:“你们都先退后,本王同三哥单独聊一聊。”
修篁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可身旁的护卫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趁他不备赶紧将他拽离开来。
容卿薄微微挥袖,月骨同婢女们便也无声的退了出去。
风微凉。
容卿法自怀中掏出一块似是已经在手心握了许久许久,早已被磨的不见边缘的镶金龙的玉佩来放到桌上,两指推至他面前:“三哥瞧这玉佩眼熟么?”
容卿薄没什么情绪的瞧着。
敢在玉上镶嵌龙纹的,唯有历代帝王,他不曾在容卿麟身上见过,想来应该是父皇的东西。
“这玉佩,我幼时曾见父皇戴于腰际许久,后来父皇去民间巡视后,便消失不见了,再次见到它,是在绾绾姑娘腰间……”
容卿薄清冷疏离的面具似是在那一刹,忽然被劈开了一道细碎的裂痕。
他捏着琉璃杯,慢慢放回去,可一落桌,那杯盏却忽然无声无息的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流了一桌。
他冷眼瞧着容卿法,压低的嗓音里已平添几分危险:“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姑娘年纪轻轻便身体不好,三哥就没想过为什么么?”
这般强势逼人的气压下,若换做旁人怕是早已惊惧的话都要说不顺了,可容卿法依旧从容不迫,循循善诱道:“咱们容卿家族的子孙,有几个身体好的?”
“单凭一块玉佩……”
“我捡她时,她母亲正病危,临终前亲口说过,玉佩是姑娘生父赠予,三哥,你不觉得她同我们有那么一二分的相似么?”
沉默。
僵持。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守在外头的护卫仿佛都能感觉到自凉亭中源源不断传来的冷意,竟比这漫天的霏霏细雨还要叫人不寒而栗。
直到长公主近乎慌张的声音陡然传来:“哪里?她人在哪里?!!叫她给本宫滚出来!!”
容卿法眉心微沉,抬眸看过去。
容卿卿一袭墨绿色长裙,丢了往日的端庄高贵,走的又急又怒,身后的几个婢女小跑着几乎都要追不上。
薄薄的雨丝已经打湿了她的妆容,她却难得没去顾及,只飞快的往宣德殿冲:“叫那妖女给本宫滚出来!”
容卿薄起身,未等走出去一步,那端,就发现本该熟睡在宣德殿的小女子,竟不知何时醒了,且还一人摸索着出现在了花园附近。
她显然是听到了容卿卿的怒意,慢慢停下。
容卿卿也猛地停了一下。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张叫她梦里都在咬牙切齿憎恨的脸清晰的映入瞳孔,一瞬间,肩头结痂的伤口仿佛又被狠狠刺穿了一次。
她竟然……又回来了!!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若不是韶合寺庇佑,她早已将她斩草除根,又怎会险些害薄珩也同她共赴黄泉!
一想到薄珩以肉身承了她下坠的冲力,连吐数口鲜血后又不管不顾的将全部的内力都渡给了这个妖女以保她最后一丝气息,自己却在鬼门关徘徊了整整两年多,她就恨不得生吃了她的血肉。
她怒到浑身颤抖,提高裙摆径直逼过去,眼前一晃,薄珩却不知何时挡在了身前。
“长姐何时来的?竟也不叫人通传弟弟一声。”
容卿薄云淡风轻的一句间,月骨已经悄无声息的将姜绾绾带离了身后。
他还是这般护着她!!
他还是这般护着她!!!
容卿卿美眸含泪,愤怒、恨意、绝望充斥在血液里,几乎要将她生生撕碎。
“薄珩,算长姐求你了,这妖女是祸水,她会害死你的……”
她拽着他的衣袖,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要给他跪下去。
“长姐何必这般动怒。”
凭空一道清润冷淡的嗓音出现,那沾着淡淡金丝楠木气息出现在一侧,叫容卿卿明显的吃了一惊。
她勉强站稳身子,睁大一双含泪的美眸:“你……你怎会、怎会……”
容卿法转着指间的佛骨舍利,平平静静道:“事已至此,五弟也实在不便隐瞒,这绾绾姑娘,实则是与我们同父异母的血脉亲缘,忧心一念间酿成大祸,才不得已匆匆赶来。”
“……”
容卿卿怔怔看着他。
电光火石间,整个人便犹如醍醐灌顶,立时清明了起来。
她急促的呼吸着,紧紧抓着容卿薄的衣衫道:“正、正因为如此,长姐……长姐才这般担心,怕……怕薄珩他再不小心将她当做了普通人家的女子……”
容卿薄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
看着容卿卿从崩溃欲绝,慢慢转为冷静自持,看着容卿法一袭冷青色长袍立在一侧,等待他的决断。
许久许久,他才慢慢整理了一下衣袖,低冷的嗓音中听不出情绪起伏:“既是如此,一家人更该亲近些才是,自今日起,她便在东池宫住下了。”
容卿法阖眸,沉默。
容卿卿却像是被踩到了痛处,厉声否决:“不可!父皇生前未曾同她相认,她以什么身份留在东池宫?……便让五弟再带回韶合寺,免得再横生事端。”
这个‘再’,用的就有些微妙了。
容卿薄微微侧首,似笑非笑道:“再?恕我孤陋寡闻,不知这位‘妹妹’先前是惹过什么事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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