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住的地方离程骁南和虞浅的住处挺近,就隔着一条街。
穿过小区里的中心公园,走小门过去,10多分钟的路程,比开车还方便。
程骁南把和虞浅出去买好的几种礼盒都提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空闲出来,牵着虞浅。
隔一会儿忽然停下,把礼盒放在地上,皮手套摘下来,给虞浅戴上:“怎么没戴手套?”
“我没提东西。”
“没提也戴着吧,免得冷。”
虞浅问他,那你呢?
程骁南就说,我一大男的,戴不戴都行。
今年冬天确实冷。
昨夜显然在他们入睡后,又刮过一场狂风,环卫工人尽职尽责地清理着路边吹落的树枝。
因为是周末,小区里有人在健身器边锻炼,也有人带了孩子在散步。
有个穿了红色羽绒服的男孩,3、4岁的样子,磕磕绊绊跑着,像一朵移动的红色小蘑菇。
小红蘑菇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晃悠几下,坐在了地上。
家长匆忙跑过来,把孩子拉起来,帮孩子拍掉羽绒服上的尘土。
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叫你乱跑,都说了几次,要看着路要看着路,摔坏了怎么办?”
不同于网络上的“厮杀”和戾气,这世界其实温柔和平。
健身器上锻炼的老大爷美滋滋地唱——
“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见虞浅盯着人家孩子看,程骁南贫嘴:“喜欢小孩儿?别急啊,以后咱们也会有的。”
外面气温是低的,他一笑,呵出团团白色雾气。
虞浅瞥他一眼,懒得搭话。
但程骁南似乎格外开心,还哼着歌。
老程住的小区是老小区了,别墅区里环境不错,就是周遭设施已经能看出年代感。
冬天喷泉没开,仿欧式的池子贴壁上裂开一点岁月的罅隙,有一只肥肥的流浪猫趴在阳光下,慵懒地睡这午觉。
听见动静,猫没睁眼,只有耳朵动了动。
虞浅目光在猫警惕的耳朵上停了一瞬,忍不住问程骁南:“你今天心情不错?”
“相当不错。”
程骁南那只拎着礼盒的手其实已经被勒出几道深红的印子,虞浅要帮忙,被他挡开,他扬着调子说,“带女朋友见家长啊,换了是你,你能不高兴?”
北方别墅的院子到了冬天其实不怎么美,草皮都已经枯荣,只剩下光秃秃的土色和石桌石椅,有个男人早已经站在院子里,向外张望。
不用介绍就能看出来,那男人就是程骁南口中的“老程”。
他爸爸和他长得很像,没有中年男人的发福,瘦高,看见虞浅马上露出笑脸。
不过老程是没有酒窝的。
程骁南说:“老程,你未来儿媳妇来了。”
老程马上迎了几步:“小浅是吧?我早就听说过你了,欢迎你来家里,勇敢的小姑娘。”
虞浅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对话方式,老程叫她“勇敢的小姑娘”。
她第一次受到来自长辈关怀的目光,愣了愣才同老程打招呼。
“以后过来这里不用见外,怕你们年轻人不自在,也没去外面定饭店,就在家里吃个便饭,买什么东西?”
程骁南诧异地看老程一眼:“爸,你今儿很正经啊?”
“去,你拆什么台?”
阿姨的手艺确实很不错,听程骁南说虞浅喜欢海鲜,特地去买了新鲜的蟹子和基围虾,做了一大锅膏蟹煲。
吃过午饭,三人坐在客厅喝茶,老程才谈起曲莉雯。
“小浅,叔叔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虞浅放下茶杯,点点头。
老程似有犹豫,顿了片刻,又给茶壶里加了一份热水,才说,程骁南妈妈去世之后,有那么几年,他是经常换女朋友的。
程骁南听到这儿,偏头“啧”了一声。
那段时间程骁南有印象,他都快烦死了。
老程像是失心疯了,突然一个一个换女朋友,谈女友也没见他走心。说是女朋友,其实也就是一起吃吃饭一起逛逛商场,也根本不可能娶她们任何一个。
就那个渣男样子,还有不少女人愿意和他谈。
除了图他的钱,程骁南想不到别的可能。
那些女人也挺有意思,来家里时,老程那些摆在家里的家庭合照从来没刻意收起过。
女人们居然丝毫不介意,还觉得老程深情?
程骁南那会儿正青春期,脾气冲,说话也冲,顶烦老程那个换女友的鬼样子,父子俩没少因为这事儿起口角。
但他也见过老程穿着睡袍,夜里不开灯,站在客厅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前,摘掉眼镜抹眼泪的样子。
听到程骁南起床喝水的动静,老程会把眼镜戴好,挡住眼底的红血丝,脆弱地说:“南南,我梦见你妈妈了,她让我跪搓衣板,说我乱撩女人。”
“活该。”程骁南如此评价。
老程的声音却很落寞:“我很久都没梦到过你妈妈了。”
因为老程提到程骁南的妈妈,虞浅下意识看了一眼客厅墙上那幅很大的家庭合影。
程骁南的妈妈站在父子俩中间,眉眼温婉,笑起来时,脸侧的酒窝和程骁南一模一样。
老程说:“我有过一阵子荒唐时候,觉得自己换换女伴,就能证明自己过得好,也好梦到他妈妈质问我的样子。这事我做得不对,不提也罢,免得你们笑话。我要说的是曲女士的事情。”
老程认识曲莉雯,是在钟表店的柜台前。
曲莉雯戴着的那块手表,价值不菲,而且市面上早已经买不到。
即便买到,也不可能像她那块那样,保养得那么好。
很多年前,老程就看上那块手表,国内仅此一块。
但被一位旧识横刀夺爱,此后再没机会买到。
所以老程冒昧开口,询问曲莉雯,是否愿意高价把手表卖给他。
曲莉雯表示,她的手表是先生送的,不卖。
老程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只随口说,那您和您先生一定很恩爱。
曲莉雯却说,她先生是海员,出海后没再回来,失踪很多年了。
那表可能是遗物,不会卖的。
老程对她口中的故事感到怀疑。
不懂手表可能不知道,那块表很是昂贵,过去年代的海员即便有机会接触到舶来品,也绝对担负不起它的价格。
闲来无事,老程给曲莉雯讲了自己早些年看中那块手表的经历,笑着说自己总是和那块表有缘无分。
此后,曲莉雯接近他,和其他女人目的不同,应该是希望从老程那里得到当年买表人的信息。
但那位买表的故人,老程同他只是泛泛之交。
且那位故人行事极其傲慢,看上的东西不讲规法、用尽其手段必须得到。
这样的性格,导致老程只和他有过短暂的生意往来,之后再无联系。
曲莉雯那段时间同老程走得很近,老程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他几经辗转,打听到了一点消息,把那男人照片拿给曲莉雯看。
此去经年,男人清俊的棱角早已不再,身形样貌都趋于圆润。
他娶了另一富商家的女儿为妻,现在居于国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曲莉雯看到照片那天,失手打翻了一只高脚杯。
在那之后,他们也没有什么必要再见面,逐渐失联。
老程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听说,曲莉雯已经去世。
老程替虞浅填了一杯新茶:“抱歉小浅,我其实觉得,我如果没有找到他的照片,也许你妈妈的病情不会恶化得那么快。”
虞浅摇头:“和您没有关系。”
哪怕老程不说,曲莉雯也能猜到自己的一生深爱其实是只是谎言。
即便亲眼看到了那男人时隔多年的样子,她也仍然选择嘱托虞浅,把她的骨灰撒进大海。
和旁人没有关系,是她执拗地要在爱情里,做一个执迷不悟的女人。
对话有些沉重,一时间客厅里变得安静,只隐约能听见阿姨在厨房洗完的声音。
程骁南打破沉默,扭头对虞浅说:“带你去我以前的房间看看?”
程骁南的房间在二楼,挺大。
书房和卧室在一间屋子里,还有独立的浴室。
他搬出去也有几年,但他的东西都还老样子放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高中、大学时代,程骁南用过的工具书和课本都整齐地码放在实木书柜里。
游戏机、篮球和滑板也都摆放在一旁。
虞浅走进去,忽然想起曾经带着崇拜目光看韩初的那间书房,满满的书籍,还有摆了好几层的奖杯,每一座奖杯都擦得锃亮,旁边摆着他的获奖照片。
程骁南也有奖杯,被他挤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和游戏机滑板相比,很是失宠。
那滑板虞浅见过,在学校后墙第一次见面,就是他的滑板砸了她的跑车。
他那天用眉笔在她手腕上留下电话号码,写时小心翼翼,皱眉问,“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写这儿你不疼?”
虞浅笑了笑,把视线落在课桌上——
课桌应该是用了很多年,还有他不知道是小学还是初中时代,淘气地用尖锐物品刻出来的球星名字。
程骁南扯过一本书,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球星名字挡住:“别总盯着这儿看啊,学霸的书桌就没什么别的可看的?”
也许有的。
他有一层书架上是以前做过的试卷,很厚很厚一沓,显示了高中学习的辛苦。
虞浅随意抽出一张:“高中数学,69分?”
“......那是以前的。”
程骁南收起那张,转身冲楼下喊,“老程!我考69分的试卷留着干什么!这不给我丢脸么?”
老程在楼下怼他:“69分是你考的又不是我考的,喊我有用么?”
程骁南摸摸脖子,把手里试卷团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后来我真学了。”
虞浅其实不觉得程骁南是不良少年。
她记得以前程骁南有过一次见她,脸上挂了伤,一看就是打过架的。
因为这事儿,她几天没理他。
后来辗转听说,高中同学里有男生被她男朋友打了。
虞浅从小工作,通讯录里上千人,但她能想到的,会为她打抱不平的,只有程骁南。
虞浅又在刚才的位置拿出一张试卷,几乎空白。
只有少年用嚣张的字体在不起眼的地方写了两个字:
虞,虞。
心事和爱意,都留在多年前落下的笔画间。
程骁南也是在这个时候,关了卧室门,凑过来,咬她的耳朵。
他说,“我高中做过的最出格的事儿,是吻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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