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煊目送谢珺走远,转头看了眼水榭那边,迈步走了过去。
采薇正和洵美在水榭里逗玉哥儿玩,看到他进来,愣了下,笑着主动打招呼:“三公子不是在和我爸爸喝茶么?怎么过来这边了?”
谢煊道:“我二哥刚刚来了,我出来接他,见你们在这边,就过来打声招呼。”
采薇咦了一声:“二公子来了吗?他人在哪里?我去和他打个招呼,上回我说要跟他道谢的,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她还不知谢珺如今知不知道自己身份,不管怎样,两家现在这种关系,礼数上也得自己亲口同他说一下。
谢煊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他见我这边没什么要帮忙的,又走了。”
采薇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本来正蹲在地上玩陀螺的玉哥儿,忽然叫着要嘘嘘,洵美牵起小家伙,有点不放心地瞅了眼谢煊,对采薇道:“我带玉哥儿去嘘嘘。”
采薇点头:“你去吧。”
洵美带着小家伙走了,水榭里就只剩采薇和谢煊。她在木凳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斜眼看向气定神闲靠在红漆廊柱的男人。
谢煊今日穿着一身白罗长衫,脚下是黑色棉布鞋,少了几分戎装时的冷硬,多了一点书卷之气,但也只有一点,那眉宇之间的英气和倨傲,仍旧占据上风。此刻他手中拿着根烟,也不点燃,只随意在指间转着,目光浅浅淡淡地看着她。
采薇笑说:“三公子,不去跟谢司令和我父亲喝茶了吗?”
谢煊道:“长辈说话,我就不打扰了。”
采薇又说:“那三公子要逛园子吗?我叫佣人过来带你。”
谢煊挑眉:“不用了,上回已经逛过。”
采薇弯唇笑了笑,没再说话,低头垂眸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
谢煊把玩着手中的烟,看着她片刻,漫不经心开口:“下个月就成亲了,五小姐不害怕吗?”
采薇抬起头,一双乌沉沉的双眼看向他,表情颇有些天真无辜,她眨眨眼问:“三公子这话从何而来?”
谢煊笑道:“你我都晓得,这婚事五小姐是身不由己,我们谢家在你们江家看来,那就是龙潭虎穴,而我谢煊也就是个拿枪的粗人。五小姐当真不怕?”
采薇笑了笑,道:“三公子说笑了,我一个商家庶女,能嫁入你们谢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还得多谢谢司令的成全。再说了……”她不紧不慢上下打量他一番,“三公子一表人才,一看就是个正派人,我怎么会怕?”
话自然是虚与委蛇的客套话,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确实生着一副好皮囊。他说自己是粗人,着实是自谦了些,虽然模样有些冷硬倨傲,但跟粗鄙没有半丝关系,倒是有些英伦雅痞的气质。
谢煊对着她的目光,低低笑了声:“看来是我多虑了。”
采薇笑盈盈说:“是我该谢谢三公子关心才是。”
谢煊笑:“毕竟马上就是夫妻了,这是我分内的事,五小姐不用客气。”
两人正虚与委蛇打着太极,洵美带着玉哥儿回来了。
谢煊直起身,走上前摸了把小家伙的脑袋顶,转头对坐着的采薇道:“那谢某就不打扰两位小姐了。”
采薇笑道:“三公子慢走。”
等人出了水榭,踏上池上游廊,洵美才鬼鬼祟祟凑到采薇身旁,小声道:“他没欺负你吧?”
采薇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但对她这反应也不免好笑:“你怎么跟青竹一个样?谢家做事再不地道,好歹也是世家,该有的教养礼数还是有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欺负一个女子?”
洵美撇撇嘴说:“青竹去东洋前一晚叮嘱过我,叫我看着你,别让你在谢家受欺负。”
采薇哭笑不得:“谢家要真欺负人,你看着有用?”
洵美噎了下,讷讷道:“我……我可以告诉爸爸。”
采薇摇头失笑,又稍稍正色:“三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想想,谢家联姻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笼络我们江家,既然是笼络,我去了谢家,日子自然不会过得太坏。”
洵美愁眉苦脸道:“道理我都懂,但一想到谢家男人都是拿枪的,我就怕你受欺负。若是像谢二公子那样温文尔雅倒也罢了,可那个谢三一看就是个傲慢又凶狠,我这心里就不免替你担心。”
采薇暗自好笑,想起当初自己这三姐还看中过谢煊,口口声声说就喜欢拿枪的,这思想转变还挺快。
她想了想道:“人不能光看表面,你看二公子温文尔雅,指不定其实是个阴狠之人,而三公子傲慢凶狠,兴许是个好男人。”
其实谢珺是否阴狠,谢煊是否是个好人,她一概不知,说这话不过是安抚洵美罢了。
洵美果然听进去了,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反正两家隔得近,你要是受了欺负就回娘家。”
采薇笑道:“那肯定。”
谢珺没有去使署,而是直接回了谢公馆。进门后,他摘下白手套,看也不看迎上来的女佣一眼,随手丢过去,佣人被他少见的态度弄得一憷,赶紧拿着手套退了下。
“二表哥,听说你去了江家,三表哥的婚期是已经定下了吗?”厅里的孙玉嫣看到他进来,急忙走上前问。
谢珺停下脚步,淡淡扫了她一眼,道:“定下了,就是下个月二十。”
玉嫣失落地哦了一声,喃喃道:“这么快啊!”
谢珺越过她,继续往里走,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道:“玉嫣,表嫂马上就要进门了,家里就你和莹莹两个女孩子,你们该准备的别忘了准备,好迎接三表嫂进门。”
玉嫣撇撇嘴,小声咕哝:“我有什么好准备的啊。”
谢珺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后面的配楼。
梅姨太的屋子里依然散发着淡淡檀香味,谢珺推门而入,看到坐在榻上,正在做针线活的母亲,轻声唤了句:“妈!”
梅姨太抬头,慈爱地看向儿子,道:“回来了?”
谢珺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对屋子里的小女佣禾儿道:“去给我泡杯茶来。”
“好的,二爷。”
这是谢珺回到上海后,第一次回公馆,母子俩已经一个月没见,梅姨太自然是万分想念。她收了针,笑盈盈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年轻英俊的儿子,道:“别人过年都会长胖几分,你倒好,过了个年倒是瘦了些,是不是公务太忙,没顾得上好好吃饭?”
谢珺笑说:“公务确实挺忙,但饭肯定是好好吃了的,妈不用担心。”
梅姨太点头:“你有出息妈自然是高兴的,但对当妈的来说,孩子健康平安比什么都重要,这公事还是不要太拼。”
谢珺不以为意道:“我有分寸的。”
禾儿提着茶壶进来,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榻上的小几:“二爷慢用。”又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谢珺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呷了口,问:“今年过年我又没能陪你,这段日子,你一个人还好吧?”
梅姨太道:“家里这么多佣人,有什么不好的?而且季明也在,哪里是我一个人?”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季明的婚期今日定下了吧?”
谢珺沉默片刻,点头:“已经定下了。”
梅姨太说:“等他办完婚事,就该轮到你了。你上回说有替自己打算,妈还等着你给我娶了漂亮的儿媳妇进门呢。”
谢珺面色微微一僵,淡淡道:“嗯,我会替自己打算的。”
梅姨太拿起手中刚刚绣好的鞋子,递给他:“下个月初又到了玉芸的忌日,这是我给她做的鞋子,你别忘了烧给她。她在那边过得好,你也才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谢珺将绣花鞋接过来,攥在手中,道:“你有心了。”
梅姨太觉察他脸色不大好,以为他是太疲惫,便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去休息一会儿,等开饭了我再让人来叫你。”
谢珺点头,揉了揉眉心,叹道:“确实有些累,那我回房休息了,你没事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屋子里,小心身体闷坏。”
梅姨太笑着应道:“我晓得。”
谢珺握着手中的绣花鞋,回了主楼的二层,佣人赶紧进来给壁炉中添上炭,又道:“二少,要喝点什么吗?”
谢珺脱了大衣交给她,在壁炉前的沙发椅坐下,摆摆手:“不用了,你出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别打扰我。”
佣人应了声,退出了房门。
壁炉里的炭火红通通地燃起,热意慢慢散开在屋子里。谢珺闭着眼睛松开衬衣上方的扣子,抬手揉了会儿眉心,复又睁开眼,举起手中的绣花鞋,勾唇轻笑了笑道:“是你见不得我好,故意报复我对不对?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就像是个笑话?亲手把看中的人推到了三弟怀里?”
说罢,自顾地轻嗤了一声,将绣花鞋丢进了壁炉中。布鞋很快沾了火,被点燃,吞噬在火焰中。
谢珺默默看了会燃烧的火焰,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走到内间卧室,从床头柜抽屉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珍珠耳环,躺在手掌心。
他定定看了会儿,又小心翼翼放回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 二少:那些在评论里对我幸灾乐祸的,哼哼(拿出小本本记下)
三少:哎,要走进婚姻的坟墓了耶,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呢(躲在被窝里笑出声)
今天就这么多,因为我要攒点稿子五一几天三更,握拳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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