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娆被救回来一事,如同小小的石子投入江海中,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
此番遇难的人数不多,大半都被救了回来。十数个宫女、侍卫丧命在天灾中,对于上位者来说不过是用些银子就能安抚的小事。
安贵妃未施脂粉、身着素衣去皇上面前楚楚可怜的认个错,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皇上便也不再追究。反而好生安慰了她,让她不必不过于自责。
得知地翘和连翘和那两个侍卫性命无虞,因被搜救及时,受的伤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阿娆才松了口气。
她们舍命相护的情形,就同当初奶娘护着她一样。她不想因为自己,再牺牲别人的性命。
等到太子妃见到阿娆时,已经过了晌午。
看着阿娆吃过了午饭,又喝了药之后,周承庭便准备起身离开。他要去给皇上请安,便派人去请姜妙过来。
“阿妙可是被你吓坏了。”为了不让人生疑,周承庭先于阿娆回到了行宫。他虽是把阿娆平安的消息告诉了姜妙,可姜妙仍是放心不下,坐立难安等着阿娆回来。
直到诚王的人把阿娆给送了回来,昏睡中的阿娆烧得厉害无知无觉,姜妙唤她的名字都没有反应,吓得姜妙抱着阿娆直掉眼泪。
姜妙忙传了太医来诊脉,得到阿娆并无大碍的消息,又守了她半日,好歹被周承庭劝去休息。留在行宫中的姜妙担惊受怕了一整夜,从清源寺回来后就水米未进,姜妙的煎熬一点儿都不少于他。
愧疚之情涌上了阿娆的心,她那时一心求死,倒是忘了太子妃会有多自责、多难过。
一时太子离开了撷芳殿,姜妙很快便赶了过来。
“娘娘,您来了!”阿娆见太子妃进来,挣扎着要从大迎枕上起身。
她虽是险些滚落山崖,幸而她福大命大,她身上只受些擦伤,身上有几处青紫肿胀之处,于性命无碍。她喝了药,最重要的是去了一大块心病,精神好了很多。
反观太子妃,面上的憔悴之色显而易见。
“快别动!”姜妙忙上前按住了阿娆,拉着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而阿娆笑盈盈的,虽是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擦伤,却丝毫不损她的娇俏动人。
“娘娘,妾身没事。”阿娆任由她看,笑道:“不小心滑倒在了地上,受了些擦伤而已。”
昨夜的惊险,周承庭和阿娆不约而同的选择瞒着姜妙。周承庭想起姜妙回来说出那句“我把她弄丢了”时的失魂落魄伤心难过,如果再说出阿娆险些滑落山崖丧命,岂不是让她更愧疚?
阿娆也怕太子妃难受,反而去央求太子,务必把太子妃瞒住了。
姜妙见阿娆身上确实没有大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有一点发烧,得好好的发一身汗才行。”姜妙说着,就吩咐人去煮姜糖水。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只听有宫人来通报,说是魏国公府的大姑娘来了。
是魏清姿。
“得知你出事,清姿可是把魏国公府随行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姜妙征询阿娆的意思,道:“若不是家人拦着,说她一个姑娘家半夜出去不妥,她都想自己亲自去找你了。”
阿娆从见到魏清姿时,就觉得她是个爱憎分明、性格爽朗的姑娘。
“快请魏姑娘进来罢。”阿娆点点头,欣然应许。
等到魏清姿进来时,见她面上也是没休息好的倦色,却先嘘寒问暖的关心自己,阿娆心中一暖。
彼此招呼过后,魏清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原本我是不想来打扰你休息的,知道你平安无事的回宫我就放心了。只是这件东西,你和阿妙姐要瞧瞧。”
说着,阿娆和姜妙的目光落在了魏清姿身上。
她这次来除了带着一大包上等的补品,看望舍命救她的阿娆,倒是也寻常。可她还神神秘秘的拿帕子包着一件事物,说到这儿时才拿了出来。
随着魏清姿的动作,阿娆看清了她手帕中包着的东西。
是一根引线。
“只是我哥哥的人,无意中捡到的。他发现时已经被泡湿了,显然已经不能用。”魏清姿把手帕交给了姜妙,低声道:“可是阿妙姐,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么?”
山体突然崩塌是天灾,大家都这么认为。
那段路上,怎么都不该出现引线才是。除非是有人想做些什么——需要用到引线的事,总不能是放烟花罢?
“这引线是军中用的。”魏清姿有心报答阿娆的恩情,故此毫无保留道:“这是条线索,顺着查下去,兴许能发现些什么。”
阿娆心中悚然,莫非那天灾竟是人为么?
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足以证明她的诚意,姜妙已经很感激了。她真诚的道:“清姿,多谢了!”
魏清姿却是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道:“举手之劳而已。”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阿娆似是有些体力不支,约好了回到东宫时再聚,魏清姿很快便告辞离开。
姜妙盯着眼前拿一根小小的引线,命人给太子殿下送过去。
撷芳殿书房。
周承庭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两件东西,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一根引线,一根□□,都是在事发地不远处发现的。
引线是魏国公府的回报,那根□□的发现,称得上蹊跷。据李东所说,他才到事发地没多久,就捡到了。昨夜他确信自己没有瞧见,今日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周承庭觉得自己能最快的找到阿娆,就像是有人暗中留下线索引导他一样,过于顺利了。
此人又送上了关键的证据——
他自然不能浪费。
“查清这引线、□□的来源。”周承庭吩咐纪北南道:“暗中进行。”
纪北南忙答应着下去了。
看着窗外将要突破厚厚云层的日光,周承庭也感觉自己有了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
***
回宫的路上,太子并没有骑马,而是选择了乘马车,带着阿娆一起。
阿娆试图推脱,无论她使出浑身解数来撒娇或是生闷气,太子愣是没同意她和太子妃同乘,拎着她的领子,把她带上了自己的马车。
名义上太子只说自己发热还没好,需要静养。以要阿娆服侍的名义,把她强行叫了过来。
然而实际上,不断被太子殿下投喂各色点心、汤汤水水,养尊处优的人却是阿娆。
“殿下,妾身吃不下了。”阿娆放下了手中捏着的大半块桂花糕,猛灌了两口茶水,苦恼的盯着点心。
周承庭看了阿娆一眼。
阿娆心领神会的把桂花糕举到了太子面前,太子就着她的手帮她吃干净。
“殿下,妾身也会做点心,回去后就用那两棵桂花树上的桂花做点心、甜汤好不好?”阿娆在心里盘算着,兴致勃勃道:“娘娘和您都不大爱吃甜的,就做些桂花糕罢。”
其实她不大擅长做点心,手笨得很。由此她们姐妹四个跟着王妃学做点心,父王都尝了一遍,却说她做得最好吃。阿娆自己悄悄尝了,却觉得甜得齁死人。
后来迫于生计,她在灶上做过活,手艺倒是好多了。
只是她再也没机会做给父王吃。
见阿娆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周承庭知道她这是想起了往事。幸而皇上的寿辰在即,而寿辰之后,藩王亲眷们也会陆续返回封地。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阿娆也不需要辛苦的遮掩身份。
周承庭见阿娆有些闷闷不乐,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你说过,想要帮一帮王莹,你猜她现在如何了?”
阿娆眼前一亮,忙追问道:“总能保住了她一条小命罢!”
如今皇上虽然心中厌恶了王皇后和三皇子,可并没有明旨处置她们,足以说明皇上不想见到太子独大,还想用三皇子和六皇子制衡太子。
王莹糊涂了那些时日,在最后却做了明智的选择,委曲求全,并没有暴露三皇子和王皇后,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她被送到了承恩伯府乡下的庄子养病。”周承庭微微颔首,挑了挑眉,道:“如今有人服侍着,山清水秀的环境,倒比京中更利于养胎——”
阿娆微讶的看着太子,听出了不对来。
“您是说,王莹腹中的孩子,三皇子的血脉还在?”阿娆起初有些茫然,很快便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定然是太子暗中出手帮忙,将打胎药换成了保胎药,做出假象来,骗过了承恩伯府的人。远离伯府,别院的人都被王莹收买,不拘是用银子还是别的什么法子,在别人眼中,她已经是伯府的耻辱,是一枚弃子。
“看来王莹真的恨极了王皇后和三皇子。”阿娆不由感叹道。“她这么做,往后倒是能助您一臂之力。”
周承庭并不意外,反而顺口夸道:“孤的小阿娆真聪明。”
阿娆这些日子来已经有点习惯了太子时不时就宣布占有的话,不仅没有脸红,反而泰然接受。
她才想说出自己的猜测,看到底是不是同太子想到一块儿去了。然而太子却顺势把她揽到自己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三皇子比孤还要小,眼看就要有子嗣了。”
说完,太子意味深长的看着阿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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