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的庆典周承庭命人准备了月余,自是十分的隆重盛大。
然而顾及阿娆的身子,周承庭同礼部商议,将阿娆参与的仪式做了精简,力求达到既能显示阿娆作为皇后的威仪,不能让她累着。
距离正日子越来越近,礼部正在焦头烂额的为此事忙碌。
阿娆本人倒是过得很是悠闲,甚至在前几日,又带着大皇子出宫,去云南王府小住。
难得的是,从她再度有喜连迈个门槛都恨不得扶着她的周承庭,对此并没反对,只是派了许多人跟着她出宫,服侍她们母子。
原因无他,等到封后大典结束后,慕靖渊就要回云南了。
“父王,这些药材您带上。”阿娆估摸着慕靖渊处理完公务,便带着人到了书房。她命人把准备好的箱笼抬进来,放到了书房的一角。“您腿脚的老毛病可不能轻忽,要按时敷药。”
慕靖渊看着女儿忙活着指挥人忙来忙去,唇边不由浮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等到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时,慕靖渊才道:“珠儿,快别忙了。来,坐下罢。”
在云南王府中阿娆不必盛装,比起宫中来更要自在得多,故此她只穿着家常的衣裳。此番换了春衫,阿娆微微隆起的小腹便被衣裳勾勒出形状,只是她行动依旧轻盈,还不见笨拙的痕迹。
云南王府中哪里会少珍奇药材,慕靖渊知道,女儿这是舍不得自己走,每日都能想出些东西来,预备给自己带上。可她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云南一年多的时间,不可能再推迟下去。
比起八年多的分离,相聚的时间着实显得太过短暂。
“珠儿,再住两日就早些回宫罢。”慕靖渊放缓了声音道。
阿娆微愕,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父王。
往日里父王都是愿意自己住在王府的,眼见离别在即,父王怎么还会主动提出让她回去?阿娆娇声道:“父王,女儿多陪陪您不好么?”
“都已经要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跟父王撒娇?”慕靖渊看着女儿,那双跟她娘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总是让他忍不住心软。两个都是拴在他心尖儿上的人,如今他身边只剩下了珠儿。“听话,别让人觉得你恃宠生娇。”
阿娆闻言,鼻头蓦地发酸。
先前父王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她虽是清楚和父王分别在即,实则心中不肯接受,也舍不得父王走。而父王也是纵容她,无数次推迟回云南的时间。
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父王真的要回去了!
想到这儿,阿娆明明不想让父王担心,却还是红了眼圈,用力的点点头。
云南王这是彻底认可让阿娆留在京中。
站在门外的周承庭,停下了想要敲门的手。
云南王在自己面前向来态度强硬,无论是威胁也好利诱也罢,总之要带阿娆回去。而一向强硬的他终于服软,是在为阿娆的将来谋划了。
他没有出声,静静的等在门外。
“父王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这样爱哭?”慕靖渊忍着心痛,柔声哄女儿,拿出帕子轻轻拭去阿娆眼角的泪。“别伤了身子。”
阿娆点点头,理顺了呼吸,方才慢慢道:“女儿一直都不爱哭的。”
“这些日子来,父王瞧着皇上待你极好。即便父王倾尽全力,怕是也找不到能如此真心待你、呵护你的人。”慕靖渊语气中有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欣慰。“珠儿,往后跟皇上好好过日子。”
自从和周承庭头一次见面起,慕靖渊便在观察着他,不是在观察未来的天子资质如何,只是评判他作为自己女儿的夫婿合不合适。
经过这一年多的时间,他觉得周承庭可以托付女儿。
“你是父王的掌上明珠,父王最疼爱的就是你,也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慕靖渊只觉得女儿的脸跟印象中那张绝色的面容重合,不由有了几分恍惚。“可你嫁的人是皇上,有些时候,父王亦是力有未逮。”
“或许你无心的一举一动,将来都可能被有心人利用。”他平和的道:“哪怕是皇上宠着你,当你成为皇上的软肋时,你就更要小心,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皇上。”
“皇上待你好,你也体谅他,多想着他的难处。有事两人多商量,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也不要彼此隐瞒。”望着眼角发红的女儿,慕靖渊却不得不继续道:“若是留下心结,时间久了也就疏远了。”
有些话,本该是母亲教导女儿的。可因为他的疏忽,阿娆没了娘亲,没有人能为她设身处地的考虑。
“不过珠儿你记住。”慕靖渊摩挲着女儿的额发,神色坚定的道:“无论何时,父王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说一句,阿娆就用力的点点头,等他说完时,阿娆已经泪流满面,扑到他的怀中。“父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站在门外的周承庭,没想到云南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亦是十分动容。
神情激动之余,他不小心把门推动了,发出声音。
“谁在外面?”慕靖渊的声音不算严厉,却透着不怒自威。
周承庭理了理衣袖,从容的走了进去。“见过岳父。”
自从他登基后,阿娆也有了郡主的身份,总算能在云南王面前称呼“岳父”。
听到周承庭的声音,阿娆忙擦干了脸上的泪。
“皇上是来接珠儿回去的?”慕靖渊脸上并无恼怒之色,哪怕是知道自己和珠儿的话很可能被他听到了。
周承庭神色恭敬,全然是晚辈的姿态。“珠儿前些日子提起您的旧疾,太医院新近送来了两个方子,我便给您送了来。”
他的心思,慕靖渊自是一清二楚。“多谢皇上惦记。”
阿娆果然是眸中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过来,令他心头一颤。
慕靖渊目光落到周承庭身上,其中的不舍、担忧一闪而过,最终全化作郑重的托付。“都说慕明珠是云南王府最受宠的郡主,可没有人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她总是为了至亲至爱之人,肯牺牲自己。这一点,想必皇上再清楚不过。”
他的话音未落,周承庭蓦地想起在京郊时她用发簪刺向自己,决绝求死的目光;在庄子里,她强撑着身子假扮慕兰月退敌……甚至她不愿恢复明珠郡主的身份,就是怕让他陷入阴谋传言中。
“希望皇上您好好待珠儿。”慕靖渊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得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别让她受委屈。”
周承庭听罢,心中亦是酸涩得厉害。
他自小就失去了父皇母后,不知道被父母疼爱是怎样的滋味。自从有了呦呦后,他笨拙的学习着该怎样做好一个父亲。今日见了云南王的嘱托,他觉得自己方才窥得一二。
“请父王放心。”周承庭牵过阿娆的手,两人站在慕靖渊面前,神色郑重道:“我和珠儿,会好好过的。”
慕靖渊微微颔首,伸手在周承庭的肩上拍了一下,道:“我把珠儿交给你了。”
其实相信周承庭的诚意,不仅仅是凭这三言两语。
安远侯世子被委以重任,他还肩负起将来教导大皇子武功的责任,安远侯夫人时常入宫;且皇上有意让魏家和姜家结亲,除了云南王府外,皇上又替阿娆拉拢了京中两个顶级世家。
更别说宁王妃、庆宜长公主等人都受过珠儿的照顾,将来都是要站在珠儿母子这边。
他也能放心的离开了。
***
终于到了封后大典这一日。
阿娆在天才蒙蒙亮时便起了身,被人服侍着换上一层又一层的礼服。
周承庭也没急着离开,亲自监督着宫人替阿娆更衣,不能压到阿娆的肚子。
眼见孟清江来请了三四次,阿娆忙催促着他先走,保证自己会顾及身子,累了就主动说。在她再三的保证下,周承庭这才走了。
坤正宫已经被布置一新,只是阿娆还没去过。周承庭说要给她一个惊喜,不许她去看。连她身边去过的宫女,也被周承庭要求严格保密,阿娆不由愈发好奇起来。
等到阿娆妆扮妥当后,庆宜长公主、王莹、魏清姿等前来观礼的人都已经到了。还有许多内外命妇们,另有地方安置她们,等待稍后给阿娆行礼。
福顺跟在阿娆身边,又轻声提醒了她一次仪式的步骤。
望着身着皇后礼服、通身尊贵、雍容的气派得令人不敢直视的阿娆,这两年来愈发谨慎沉稳的福顺,只一眼就看呆了。
他还记得,在自己最慌张绝望的时候,那个如同仙子一般的人,曾两次帮了她。
而如今,她也成了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自己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唯有尽心尽力的服侍在皇上身边。若是真的有一日,她有需要自己出力的地方,哪怕是献出生命,他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当阿娆一步步走上高处,从周承庭手中接过皇后印玺,接受群臣的朝贺时,不由有了片刻的恍惚。
在十一岁差点死于流寇之手,她命中几次经历生死,以为自己要活不下去时,却数次柳暗花明,终于得到能站在周承庭身边的资格。
一切如同在梦中一般,她微微侧过头看向周承庭时,见到他的眸子,心中蓦地就沉静下来。
接着本该是在皇后宫中接受妃嫔行礼,因周承庭后宫空着,便免了这项,在正殿接受内外命妇的行礼。
大家行礼后,虽是都有心跟皇后亲近,却也知道皇后正怀着身孕,多有不便,便都识趣的早些散了,没人敢多缠着皇后说话。
等到内外命妇们离开,便是宫人们齐齐来磕头。
连枝连翘等人倒还好,结香和芳芷两个是从开始就跟着阿娆的,她们看着阿娆从没名没分的被送到太子身边,到如今成了皇后——那时是万万不敢想又今日的。
阿娆终于有功夫闲下来,好好打量一番坤正宫。
坤正宫早在一年前便开始让人从重新布置,并不过分奢华,却也富丽大气,符合皇后的身份。细节处才见用心,阿娆见摆设和装饰都是平日里自己喜欢的,想着这一切该都是出自周承庭的设计。
这对她来说,确实称得上惊喜。
“皇后娘娘,皇上说请您在偏殿更衣。”连枝笑盈盈的上前道。
听了连枝的话,阿娆目露疑色。
莫非,周承庭所说的惊喜,是在寝殿中?
阿娆没有多问,依言跟着连枝去了偏殿。当她看到偏殿中放着的另外一套礼服时,心不由猛烈的跳了起来。
“娘娘,奴婢们服侍您更衣。”
直到此时,她已经猜到了周承庭所谓的惊喜是什么。
***
是夜。
儿臂粗细、雕刻着龙凤的洒金红烛被点燃,阿娆的视线受阻,只能看到她裙摆下很小的一块儿地方。
当门外纷纷传来请安的声音时,阿娆不由紧张起来,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攥住裙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周承庭进门时,看到在床上坐着的阿娆,不由弯起了唇角。
他还记得阿娆被送来的第一夜,比起此时来更加紧张局促的站在床边,那时她的眼中写满了慌张,而自己对她,亦是有了两分怜惜。
可他清楚,那甚至称不上喜欢,更不是爱。
他快步走过来,门在他身后合上,房中只有两人。
一切繁复的仪式都被省略,周承庭走到蒙着龙凤呈祥盖头的阿娆面前,手竟不由有些发抖起来。
“阿娆,我来了。”
他定了定神,动作轻柔的揭开了阿娆的盖头。
那张比花更娇艳的容颜露了出来,那一瞬间对他的触动,甚至比初见时更觉得惊艳。
阿娆亦是在一瞬间心如鼓擂,那颗心几乎要挑出胸腔。
烛光下年轻的天子比初见时气度更加沉稳内敛,清贵逼人。可这一次,她满心都是欢喜,没有恐惧没有忧虑。
那时初见,他留下了她,她的命运再次转折。
自己始终亏欠她一场婚礼,也压根弥补不了。周承庭没对阿娆说,只在暗暗筹备。
只能在封后这日,他准备一个简单的仪式,只有两个人在,以天地作为两人的见证。
阿娆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他的领口处,眸光流转。“可是妾身媸颜陋质,不入您的眼?”
“梓童说笑了。”周承庭眸色沉沉的回望过去,他嗓音低沉道:“朕都看不够。”
阿娆嫣然浅笑。
“妾身今生都是要陪在您身边的,您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她娇声道。
周承庭深深的望着她,似是一生一世的温柔和缠绵都在其中。能有她相伴在身边,是他最大的幸事。
“阿娆,朕心悦你。”
“唯有你。”
今生今世,不负此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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