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每一盏‘油灯’被点亮的时候,我仿佛真的听见有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而且脚下也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就好像是真的有巨人的脚掌,踩在地面上一样。
我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到张大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我怎么都想象不到,简简单单的一根麻绳,几盏简易的油灯,就能弄出如此巨大阵仗。
我原以为这登天火能一鼓作气冲上云霄,却没想到从第三盏‘油灯’被点亮后,院子里突然刮起了大风。
那根麻绳因为有陈谷子的遗像在吊着,所以被绷得笔直纹丝不动,但那些‘灯笼’里的‘油灯’就不一样了,被大风一吹,全都东摇西晃起来,碗里的煤油洒出来大半。
但不管怎么摇晃,那些瓷碗都紧紧的被‘灯笼’骨架给包裹着,不曾让瓷碗的位置发生半点偏移。
我知道,这都是那些剥了皮的大蒜的功劳。
看来吴听寒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幕,所以提前用大蒜做了预防措施。
麻绳虽然没被吹动,但是大风吹进堂屋之后,麻绳上的火焰却被止住了登天之势,在第三盏‘油灯’被点亮后,那火焰就一直停留在第三四盏‘油灯’中间的麻绳上,再难前进分毫。
我急忙问吴听寒,为什么会这样?
她摇摇头,讲,我也是第一次点天灯,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再往上,肯定还会有更诡异的事情发生。而这,也就是我担心一次点不亮的原因。
一旁的王先生倒是站出来,讲,吹阴风而已,我们木匠对付这个最拿手!
说完,他就跑进堂屋,把右边房间的房门三两下就拆了下来,然后把两块门板先后立在阶沿下,靠着阶沿立稳,正对着神龛的方向,门板朝外,门闩朝里。
门板立好之后,王先生伸手就把门闩给插上,然后走到门板前面,哗啦一声,就把上面的门神画像给撕了下来。没撕干净的地方,还拿出矬子在门板上一点一点的全都锉干净。
弄完之后,他从背笼里取出三支清香,甩手点燃之后,插在门板前面,尔后从后腰上抽出斧头,对着门板就是一阵比划,动作看上去大开大合,但门板却是纹丝未动。
我见了此状,问吴听寒,他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砍了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吴听寒双手抱胸,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然后对我讲,要是发出声音,他也就没资格列入‘宣化承流’了。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
吴听寒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现在用的是木匠一脉的‘隐刀’。
隐刀?就是这没有声音的刀法?
吴听寒点头,讲,没有声音只是最基本的要求,等他刻完了,你就知道他的水平是什么样的了。
我问,你的意思是,他这样对着空气划来划去,还是在门板上刻东西?
她讲,不然你以为呢?对着空气耍把戏给鬼看吗?
我又问,那他是在刻什么?
吴听寒讲,撕了什么,就刻什么,这都想不明白?
我看着被王先生撕掉扔在地上的那两张画像,随即惊讶的问吴听寒,讲,王先生在刻门神?
吴听寒点点头,讲,这就是他们木匠一脉的手段----隐刀门神!
话音刚落,门板面前的王先生就收了斧头,别在自己的后腰上。
我急忙绕到院子里去,想要看看王先生在门板上到底刻了什么。
可当我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门板上光洁如初,除了木板本身的条纹外,什么线条都没有----所以王先生搞了这么半天,是刻了个寂寞?
王先生侧头看了我一眼,神情里充满了不屑,讲,老子这是隐刀,要是你就这样都能看得见咯,那就真滴见鬼咯!
讲完之后,就看见他双手合十,随即运指如飞,在胸前快速捏诀,嘴里自然还有喃喃自语的声音,手速和语速都快得飞起。
加上院子里有大风在吹,讲王先生身上的衣服给吹得飒飒作响,他的头发也随风飞舞,乍一看去,这后背微驼的小老头,竟是有一股子江湖大侠的风范。
念头刚起,我就看见王先生双手食指从掌中伸出,指腹对在一起,朝着两块门板的中间缝隙点去,一根指尖恰好点在一块门板上,嘴里则是大喊一句:木匠第十一代传人王明化,恭请先人显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王先生话音落下的那一刹,我看见那光秃秃的门板上,从下往上,竟然有一道金光在流转!
可等我再眨眼细看的时候,那门板依旧是门板,上面什么都没有。但刚刚那金光流转的图像,却印在了我脑海里。
等我闭眼细思的时候,那图像就清晰的呈现在我面前,我发现那是两个穿着铠甲的古人!
左边的那人手里拿着单鞭,右边的那人手里拿着双锏!这不正是农村里,家家户户都会贴在门上的门神么?一个叫尉迟恭,一个叫秦叔宝!
尼玛,真的是刻出了门神,而且一般情况下还真的看不见!
王先生收回双手,看了一眼门板前面的那三柱清香,然后对吴听寒讲,在香灭之前,堂屋里头应该都不会再有阴风咯。
听到这话,我急忙走上阶沿,朝堂屋里看了一眼,发现院子里的大风虽然刮的呜呜的响,但堂屋里面却是安静的很,那些原本摇晃的厉害的‘灯笼油灯’们,也都老老实实的安静了下来。
之前停留在第三四盏‘油灯’的火焰,也再次往前蹿去,迅速将沿途的四五六盏‘油灯’通过鸭毛给点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因为按理来说,前面六盏‘油灯’都被点亮了,那堂屋里应该会变得更亮才对,可我总感觉堂屋里反而变得越来越黑。
而且还是每点亮一盏‘油灯’,堂屋里就变得更黑一分。
当我把这个感觉说给吴听寒听的时候,她罕见的没有挤兑我,而是点了点头,讲,我也发现了。而且你往堂屋里面看看。
我之前一直在盯着麻绳以及挂在上面的油灯,没去注意到堂屋里面,现在被她一说,我低头往堂屋里面一看,登时就被吓了一大跳----这么短短的距离,我竟然看不见堂屋里面的神龛和八仙桌!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第一时间看向王先生,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先生抬腿就是一脚踢过来,讲,老子又不是神仙,啷个可能么子都晓得?你自己长起脑壳是配像滴迈,就不晓得自己动脑壳想一哈?
你没看出来就没看出来嘛,拿我撒什么气?
正低头沉吟的吴听寒伸手制止了我们两个的斗嘴,讲,应该是‘阴人进屋,背宗忘祖’。
我还没弄明白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王先生就开口讲,不应该啊,我隐刀门神都祭出来了,哪个阴人啷个大滴胆子敢进屋?
吴听寒讲,就是你的隐刀门神,让它们成了气候。
王先生问,这啷个可能?我这隐刀门神,专克阴人!
吴听寒讲,那只是针对还没进门的阴人,但之前就被阴风吹进堂屋里面的阴人呢?
王先生先是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儿,讲,狗日滴,好像哈真滴是啷个回事。我这两扇门一关,相当于让它们这些‘野鬼’变成咯‘孤魂’,你个狗日滴,是老子大意咯!
王先生叹息一声,皱眉讲,那两扇门又不能撤,一撤风就要把灯都吹灭咯。颠倒乾坤也不行,不然就不是点天灯,而是点地灯咯。逆转阴阳呢?嗯,会把神龛也逆转咯,好像也不行……
王先生皱眉低声呢喃了一阵,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看向吴听寒,讲,现在啷个办?我是没得办法咯,一哈子又不可能给啷个多滴阴人做道场。
吴听寒听候摇了摇头,讲,我来吧。
说完,吴听寒就走进堂屋里,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任凭我怎么使劲儿瞪大眼睛,都看不到她的背影。
我问王先生,她就这样走进去,会不会很危险?
王先生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讲,平时屋子里死咯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凶宅,现在堂屋里头一堆阴人,你讲会不会有危险?
我闻言大惊,心想,堂屋里之所以会变得这么黑,是因为这里面挤满了阴人?
虽然心里害怕,但我还是迈开步子就要冲进去,想把吴听寒给拉出来,但我还没迈过门槛,就被王先生一把给拉了回来,他讲,这种地方你也敢进,你不要命咯?
我讲,那也不能看着她以身犯险啊!
王先生讲,她心里有哈数,你莫进去添乱。
他话音刚落,我就看见堂屋里突然闪过一道金光,是一个圆圈的样子,随后听到吴听寒的声音传来,很简单的两个字:畜牲。
清脆的声音响起之后,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堂屋里面好像比之前亮了一些。
而吴听寒的声音过后,又有一道圆圈金光闪现,并且伴随着吴听寒的声音响起:地狱。
这声过后,堂屋里明显又比之前亮了几分。而且我很确定,这不是我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随着第三道金光闪过,吴听寒一声‘人间’之后,堂屋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明亮,我甚至都能看见吴听寒左手拿着画笔,站在神龛八仙桌前,负手画圈的轮廓。
尔后堂屋里又闪过三道金光,吴听寒分别念出饿鬼、修罗,以及最后的天神。
当最后‘神’字出口,堂屋里神龛八仙桌,和吴听寒的身影清晰可见。
不仅如此,麻绳上的那火焰顷刻间蹿上房梁,随后沿着麻绳一路向下,将陈谷子遗像上那四口井里的黄卷纸给点燃!
见到这一幕,我正要高兴之余,却看见吴听寒嘴里吐出一口鲜红,手中的判官笔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随即她的身子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房梁上井里的那根刚被点燃的黄卷纸,骤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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